141 一箭雙鵰,完勝
德妃的面色一凜,追了出去。
水玲瓏已經吐完,枝繁正拿了帕子給她擦嘴,德妃的眼神一閃,面露關切地問道:“怎麼回事?三個多月了仍害喜這般嚴重嗎?”
水玲瓏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轉過身面向德妃時卻只剩濃濃的難爲情:“是啊,一直害喜呢,聽有經驗的媽媽們說,有的人孕吐到生,我這還算好的。”
宮裡的確有過妃嬪害喜害到六七個月,德妃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失落還是該慶幸,她捏着帕子的手碰了碰鼻尖,說道:“去偏殿的廂房躺一會兒吧!”
“多謝娘娘。”水玲瓏行了禮,在枝繁和葉茂的攙扶下由小宮女帶去了廂房。
一進門,枝繁給葉茂使了個眼色,葉茂關上門並守在了門外。枝繁扶着水玲瓏在桌邊的凳子上坐下,倒了水給水玲瓏漱口,水玲瓏按了按眉心,搖頭,眸光清冷道:“這承德宮的東西我算是不敢用了。”
嗯?大小姐何出此言?枝繁的眼眸忽而睜大,壓低音量道:“剛剛的鹿肉餅有問題嗎?”是啊,大小姐很少孕吐的,尤其進入三個月後,各方面與正常人沒什麼區別了,可剛剛大小姐對德妃說害喜嚴重。
水玲瓏按住胸口,沒有立刻回答。
枝繁卻已經知曉了答案,她將茶杯擱在桌上,若有所思道:“奴婢納悶的是……大家都吃了啊,德妃、樑貴人,兩位姑奶奶,她們吃了沒事。”
水玲瓏的瞳仁左右一動,正色道:“毒藥肯定是沒有的,她要敢明目張膽地給我下毒,立馬就能被查出來!”
“不是毒藥……難道是……墮胎藥?”枝繁狐疑地蹙起了眉,“德妃給淑妃也送了,淑妃有身子,她總不至於連淑妃也一併害了吧。”
“這是深宮,步步陷阱,淑妃根本不會吃德妃送的東西!”德妃就是算準了這一點纔敢給淑妃送!因爲……
水玲瓏眸色一厲,又道,“我如果真的出事,皇后必定會派人檢查我今日在皇宮用過的一切食物和餐具,鹿肉餅早已被瓜分殆盡,淑妃那兒的就成了唯一的物證,她給淑妃送鹿肉餅,爲的……只是證明自己的清白!若我猜的沒錯,除了最底下兩塊鹿肉餅,其餘的都有問題!倒也不是墮胎藥,而是蟹足肉!”
說的好聽,什麼鹿肉和草魚肉,其實沒有草魚,只有蟹足,但海鮮有腥味兒,所以德妃才謊稱是魚,並用了油炸的蔥花遮掩氣味。真要查起來,承德宮每個角落都乾乾淨淨,誰又會在意小廚房的幾隻螃蟹?
幸虧她天生對海鮮過敏,一吃就吐,否則,今兒的小柿子怕是危險了。
枝繁嚇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宮裡害人的手段這麼高明,佈局之前便將退路給想好了,若說淑妃那兒的是物證,承德宮那些女人便是人證,一切都沒問題,如果大小姐真的滑胎,怎麼也怪不到德妃的頭上。特別是蟹足肉這種食材吃進肚子裡把脈也是把不出來的……
枝繁吞了吞口水,心臟砰砰砰砰狂跳了起來:“好……好狠……大小姐您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德妃派人追殺郭焱在先,迫害她腹中胎兒在後,她是一個母親!若說追殺郭焱是因爲身體原主遭了孽,可小柿子呢?他可惹了德妃分毫?難道就因爲她體內流着漠北皇室的血脈,所以德妃怕她生出兒子來,和十一皇子搶奪漠北皇位嗎?
十一皇子有爭奪皇權的權利,難道她的孩子連生存的權利都無?
真是可笑!
但這麼縝密的心思和手段根本不像德妃能想出來的,德妃若有這份兒能耐,前世怎麼被水沉香給鬥下馬了?
一定是荀楓!只有荀楓纔會想出這麼喪心病狂的手段!
難怪荀楓對水玲溪和她的走動不聞不問,敢情是在承德宮下了套等她往裡鑽!
她就不明白了,這兩個人怎麼可以卑鄙無恥到這種地步?連無辜的胎兒也不放過!
斂起心底滔天的怒火,水玲瓏深深深呼吸,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差一點、差一點就要失去他……這種感覺像一腳踩空掉下懸崖卻忽而攀住了一根蔓藤,整個心都在地獄裡飛了一圈……
“等!”
“等?”枝繁愕然……
“世子妃,皇后娘娘召見!”門外,突然響起了小宮女的稟報。
水玲瓏的素手一握,凝眸道:“叫葉茂去月華殿把我給皇后娘娘準備的禮物帶上。”
宮裡是個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各宮各殿都有皇后的眼線,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大事兒,皇后一般愛理不理,諸如樑貴人欺負珍嬪,皇后象徵性地懲治一、兩回便也沒了追究的意思,但水玲瓏掌摑樑貴人就不同了。水玲瓏到底是不滿樑貴人的跋扈,還是不滿皇后的疏忽?
皇后心中不安,章公公在一旁吹起了耳旁風:“娘娘,奴才和世子妃見了幾面,交往不多卻覺得她是個知書達理之人,按說她是正二品世子妃,素日見了位份低的妃嬪不必行禮,可樑貴人到底是萬歲爺的女人,她打她似乎有些衝動不妥啊。娘娘該罰一罰纔是。”
罰?鎮北王府現在本就萌生了退意,她再罰水玲瓏,豈不是給了王府一個非常良好的退出藉口?所以,她不但不能罰,反而應該賞!重重地賞!
打定了主意,皇后在水玲瓏一行人進入柏翠閣時,臉上揚起了寬和的笑。
“給皇后娘娘請安!”幾人齊齊給皇后行禮,皇后溫聲道:“平身,賜座。”
“謝娘娘!”
德妃、水玲月與樑貴人在右下首處坐好,水玲瓏與水玲溪坐她們對面。
一落座,德妃便笑盈盈地道:“先前千禧宮出了點兒事兒,臣妾稍稍處理了一番,正打算與皇后娘娘稟報呢!樑貴人以下犯上,已經向珍嬪磕頭認錯了。”完全不提水玲瓏這一茬兒!
皇后就點了點頭,忽略樑貴人,只看向水玲瓏和水玲月,和顏悅色道:“世子妃和珍嬪受驚了。”
水玲月起身恭敬地說道:“沒什麼,誤會一場,說開了也沒什麼。倒是嬪妾姐姐一時心急,方法或許不當,嬪妾願意代姐姐受罰。”
皇后擺了擺手,語氣輕快道:“這事兒怪不得世子妃,你坐吧!”也沒罰樑貴人,因爲樑貴人和水玲瓏都有錯,要麼都罰,要麼都不罰,皇后選擇了後者。
“多謝娘娘!”水玲月依言坐下,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也總算意識到水玲瓏沒有做錯,德妃和皇后都表了態,樑貴人再也不敢隨意欺負她了。
皇后笑着問向水玲瓏:“懷孕三月了吧?胃口可好?本宮聽說你剛剛在承德宮吐了?是吃了什麼……不合胃口的東西?”說這話時,探究的目光掃過故作鎮定的德妃,德妃垂眸喝茶,將情緒藏在了誰也看不清的眼底。
水玲瓏依舊是官方說辭:“胃口還不錯,但嘴巴特叼,碰上喜歡的能吃很多,不合胃口的一口也吃不下,孕吐常有,不影響什麼。多謝娘娘記掛。”
皇后舒心一笑,摸了摸尾指上的紫金護甲,道:“難得你有了身子還入宮探望珍嬪,可見你們姐妹情深,我常聽我娘談起在閨中時與姐姐妹妹們爭吵,後各自出嫁,心裡記着的盡是她們的好了。你們有緣夫家同在京城,趁年輕多走動!”
皇后是姚太君的獨生女,沒有姐姐妹妹,童年就和哥哥們過了,表妹一類諸如冷幽茹,性子不合也不大親近,所以最初她的性子是頗爲單純柔和的。可哪怕單純如她,在這欲孽深宮也磨練出了非比尋常的複雜心思。
水玲溪按耐住心底的不自然,巧笑嫣然道:“皇后娘娘說的對,姐妹們就該親厚些的。”如果不出意外,這人,她有資格喚一聲“母后”的吧?
幾人有的沒的閒話了一陣家常,皇后又道:“漠北進宮了幾匹頂級銀狐毛皮,就賞給你們三姐妹,權當壓驚了!”
水家姐妹紛紛起身,面露感激地道:“多謝娘娘恩賞!”
德妃也不甘示弱:“本宮沒皇后娘娘這麼矜貴的東西,只有些賞玩的小物件兒,大家切莫嫌棄纔好。”給小安子打了個手勢,小安子躬身退了出去。
水家姐妹還沒坐下,又調轉方向,再行一禮:“多謝德妃娘娘賞賜!”
皇后淡淡地睨了睨德妃,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德妃仿若不察,只似笑非笑地喝起了手裡的茶。
水玲瓏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望向皇后微微一笑,明眸善睞:“皇后娘娘,臣婦偶然得了一個寶貝,想敬獻給您!”
皇后的眉梢微挑了一下,拿開打算送至脣邊的茶杯,含了一絲疑惑地笑道:“哦?擔得起世子妃口中的‘寶貝’二字,想來是不俗之物,快些呈上,本宮有些迫不及待了。”
水玲瓏給枝繁打了個手勢,枝繁走到柏翠閣外,從葉茂手裡取來一幅卷軸。
水玲瓏雙手託着它,親自遞給了章公公。
除了水玲溪之外,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了章公公手裡的卷軸。章公公解了絲帶,在皇后面前緩緩展開。當皇后看清畫上的景色時,長期喜怒不形於色的她忽而露出了無法掩飾的詫異,儘管,只有一瞬。
德妃眼尖兒地捕捉到了皇后的反應,不由得出聲問道:“世子妃敬獻的什麼寶貝呀?”
皇后曾經在御書房看過漠北皇子獻來的《觀音佛蓮》,與眼前這幅一模一樣,就不知它到底是真品還是贗品了。她記得當初漠北的那幅圖便是德妃驗出的真假,爾後太傅、太保、太師三人齊聚共同研究了一番,最終同意了德妃的推斷。德妃的“父母弟兄”都在大周,且“父親”是一方知府,皇后並未懷疑到她的漠北身份,權以爲她有幾分真才實學,善鑑別古董。
皇后不動聲色地掩去了眸子裡流露的驚豔,對德妃語氣如常道:“若我沒有認錯,這與皇上一直在尋找的藏寶圖《觀音佛蓮》如出一轍。”
德妃的長睫狠狠一顫,條件反射地握緊了拳頭,右小指上犀利的護甲劃破左手嬌嫩的肌膚,她倒吸一口涼氣,慌忙垂袖,拿帕子捂住了傷口,並訕笑道:“是……是嗎?世子妃怎麼會有藏寶圖呢?它可是……漠北之物啊!”
果然在水玲瓏手裡,當年父皇就是將藏寶圖給了諾敏,她以爲父皇將諾敏從皇族除名時向諾敏索回藏寶圖了呢!父皇竟然沒有!
而水玲瓏把藏寶圖敬獻給皇后又是什麼意思?水玲瓏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鎮北王只要和水玲瓏稍稍一對質,身份便昭然若揭……水玲瓏到底爲什麼這麼做?諸葛流雲不是一直在尋找藏寶圖嗎?作爲兒媳的水玲瓏,爲何忤逆公公的意思,將藏寶圖轉獻給皇后?這不合理!
德妃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皇后幽幽地開了口:“德妃懂鑑別這些古玩字畫,我卻是不在行。拿給德妃看看,究竟是不是皇上想要的《觀音佛蓮》。”
“是!”章公公拿着畫轉身,視線和水玲瓏的在空中有了一瞬的交匯,但二人都彷彿沒看到似的同時錯開,水玲瓏喝蜂蜜茶,章公公請德妃過目。
德妃的心擂鼓般震撼,這哪裡需要鑑定?水玲瓏的這副藏寶圖必是傳自於諾敏,諾敏手裡的焉有贗品?德妃不禁有些後悔沒與水玲瓏相認了,如果認了,憑着她們的血緣關係,這幅圖說不定就是她的了。
有了藏寶圖,才能號令董氏一族的舊部,甚至連泰氏一族的官員也會朝她靠攏過來。但現在……
德妃忍住翻江倒海的情緒,看向了鋪在她眼前的藏寶圖,探出雙手,舉起藏寶圖對準殿外的光線一照,她先是一怔,爾後長長地吁了口氣:“假的!”沒有現世就說明她有尋到它的可能!
水玲瓏捂住長大的嘴,滿眼驚詫,隱隱透着一絲惶恐:“啊?怎麼……怎麼會是假的呢?我……我……”
水玲溪的美眸裡流轉起濃濃的鄙夷,昨兒也不知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我找諸葛鈺看過了,它絕對是真品”的,哈!怕是連諸葛鈺也不識貨吧!她當然不會認爲水玲瓏是存心獻贗品給皇后,這不是欺君之罪嗎?
現在,她甭提有多慶幸自己留了個心眼兒,如果她當時信了水玲瓏的話,自己貪功去找皇后獻寶求恩典,其結果非但求不着,還會惹來一頓臭罵,甚至懲罰吧?
水玲瓏風光那麼久也該陰溝裡翻翻船了,她倒要看看皇后這回會怎麼處罰她?!
這幅畫當然是假的,真的《觀音佛蓮》在……目光掃了掃若有所思的德妃,水玲瓏站起來,侷促不安外加滿面羞窘地道:“皇后娘娘,臣婦……臣婦真的……以爲它是皇上在找的藏寶圖啊!”
德妃問道:“你從哪兒得來的?憑什麼認定它是真品?”
“它是……”水玲瓏面露難色,餘光瞟向了水玲溪,水玲溪一怔,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把尚書府給扯進去,水玲心裡失笑,面上卻誠惶誠恐地道,“臣婦……臣婦……”支支吾吾,難以啓齒的樣子!
皇后緩緩地蹙了蹙眉,笑意溫和道:“怕是路上被人給宰了不少銀子吧?罷了,它也是一幅好畫,藏寶圖不藏寶圖的不打緊,放我房裡典藏着,日後興致來了拿出來觀賞一番倒也不賴。”
一場水玲瓏險些釀成的大禍就這麼被皇后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
水玲溪和水玲月目瞪口呆!
章公公後背的冷汗都冒出來了,真是……好險!
他看向樑貴人紅腫的臉,忽而明白水玲瓏爲何不惜以下犯上也要替水玲月討個公道了,她其實是在試探皇后到底有多容忍鎮北王府的人吧?以外姓王府兒媳的身份掌摑萬歲爺的女人,嘖嘖嘖,別說,連砍頭也不是不可能的。她的膽子……可真大啊!
而皇后既然能容忍她這麼放肆的行爲,區區一幅不小心弄來的假畫又算什麼?
一念至此,章公公對這名看似無害的世子妃又多了好幾分讚賞以及……慶幸!清醒不是敵人!
水玲瓏低頭,難爲情地彷彿要掉下淚來!
水玲溪就納悶了,水玲瓏不是挺堅強的麼?難道被諸葛鈺給寵成個孩子了?
水玲月遞過一方帕子,輕聲道:“大姐,皇后娘娘喜歡着呢,這不,還把你送的畫典藏了。我聽說啊,民間也有模仿《觀音佛蓮》的名師畫作,價錢還老高了呢!”
水玲瓏的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皇后無語,她不是沒怪罪她麼?怎麼她這差點兒被矇蔽的苦主沒委屈,她做了錯事的“元兇”反倒哭起鼻子了?
章公公衝皇后笑,並摸了摸肚子。
皇后會意,孕婦情緒不穩定。
章公公眼神一閃,打了個圓場:“今兒天氣好,皇后娘娘許多日不曾出未央宮,要不,您和諸位娘娘們一道去御花園逛逛?御花園新種了幾株玉樓點翠,白白的,蕊間又透出一點兒粉,奴才那日瞅了一眼,簡直好看極了!”
皇后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帶雨的水玲瓏,又想起上回她倔強的小模樣,不由地失笑,不過是個有點兒小聰明又好逞能的孩子罷了:“逛御花園,可好?”問的是水玲瓏,用的是哄孩子的語氣。
水玲瓏愣了愣,眨巴着淚汪汪的眼睛,一抽一抽地道:“那……逛逛再回吧。”意思是我待會兒直接從御花園離宮了。
皇后就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自個兒的三個孩子都沒怎麼哄過,今兒反倒哄了鎮北王的兒媳。皇后對章公公吩咐道:“我們去逛御花園,你命人將禮物送往千禧宮和世子妃、水側妃的馬車上。”
“是!”章公公應下,這邊兒德妃也這般交代了小安子,禮物就在柏翠閣的偏廳,皇后帶着德妃、水玲瓏一行人去往御花園,章公公和小安子則將各家主子賞賜的禮物親自送往該送的地方兒。
章公公把那副假的《觀音佛蓮》隨手擱在圓桌上,似笑非笑地嘆道:“安公公,德妃娘娘早年師承何處啊?怎麼懂得鑑別字畫的?”
小安子抱起從承德宮拿過來的三個錦盒,眸子一緊,笑道:“知府大人年輕時便素有才子之名,教導出的女兒也巾幗不讓鬚眉。”
章公公彷彿不在意他怎麼回答,摸了摸那幅卷軸,嘆道:“好在世子妃這回是獻給了皇后娘娘,若是直接獻給皇上,皇上雷嗔電怒之下,世子妃怕是難逃一場責罰。”
小安子的嘴角抽了抽,道:“世子妃也是一片好心,誰料尋了一幅假的。”
“唉!可惜咯!”章公公抱起銀狐毛皮,先小安子一步出了柏翠閣。
待到屋子裡沒了第二人,小安子不放心地打開卷軸,仔仔細細地鑑別了一遍,最後搖了搖頭,果然是假的!
小安子走後,一道纖細的身影悄悄晃進了房間……
御花園內,百花齊放,奼紫嫣紅,以牡丹最爲華麗,芍藥最爲嬌豔,但最賞心悅目的便是章公公提到的玉樓點翠,白色花瓣像海浪一般層層鋪開,花蕊周圍泛起淺淺的緋色,若蒙了一層淡雅的粉霧,讓人想起白皙通透的羊脂美玉。
水玲瓏探出手摸了摸,臉上有了喜悅的笑容:“真好看!”
皇后笑了笑:“等它有了花籽,我留些給你,你也在院子裡種一些。”
水玲瓏福了福身子,輕輕笑道:“娘娘您慣壞臣婦了,臣婦但凡讚賞什麼,你便賞臣婦什麼,那臣婦以後可一句讚美的話都不敢說了。”
皇后聽出了她的推辭之意,笑出了聲,道:“罷了,你若是喜歡,就入宮來看吧!”
“是!”水玲瓏歡喜地應下。
皇后似是察覺到自己過於冷落水玲月和水玲溪了,先問向水玲月:“十二皇子最近如何?”
水玲月低着頭,畢恭畢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話,十二皇子一切都好,能坐能爬了。”
皇后微微頷首,又問向水玲溪:“荀世子好些天沒上朝了,聽說染了風寒,可有起色?”
風寒不風寒的她不清楚,反正她好些天沒見着荀楓了。水玲溪的長睫一顫,輕言細語道:“回娘娘的話,請了大夫也吃了藥,仍是不大有精神。”
整個過程,皇后沒與德妃講半句話!
就在德妃有些不耐煩打算回承德宮之際,章公公一臉沉重地揚着拂塵過來了:“娘娘!世子妃送的畫不見了!”
水玲溪的眼底掠過一絲鄙夷,不見了就不見了唄,一幅贗品而已,值得皇后宮裡的內侍如此大驚失色嗎?
皇后卻是柳眉一蹙,嚴肅地道:“怎麼會不見了?不是讓你收好的?”
章公公福低了身子,捶胸頓足道:“都是奴才疏忽!奴才……”講到這裡,話語一頓,看了水玲瓏一眼,硬着頭皮道,“奴才想着反正是一幅贗品,也沒多貴重,就隨手擱在了偏廳的桌上,可當奴才將禮物送到三位主子的地兒再返回偏廳時,就發現……發現……它不翼而飛了!奴婢找遍了未央宮仍是一無所獲!”
皇后聞言,眸子裡流轉起了絲絲意味深長的波光:“你離開之後誰進過偏廳?”
章公公按住腦袋,痛心疾首道:“奴才問了當值的小太監,沒有誰進過偏廳啊!當時就只有奴才和安公公兩個人,奴才先拿着禮物走了……”
德妃的眼底忽而射出兩道冷光,厲聲打斷了章公公的話:“章公公說的討巧,什麼叫做當時只有你和安公公兩人?你的意思是,小安子偷了世子妃送給皇后娘娘的,假藏寶圖?”
章公公忙對着德妃行了一禮:“娘娘恕罪!奴才沒這個意思,奴才是就事論事。”
態度非常、非常恭謹!
然而他越恭謹,皇后的臉色越沉:“德妃!章和是本宮宮裡的內侍,字畫失竊也是未央宮的事,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些?!”
德妃的頭皮一麻,心不甘情不願地福了福身子:“臣妾不敢。”
“本宮看你敢得很!”皇后的怒火一促即發,“章和!組織內務府的人給本宮搜!掘地三尺也要將世子妃送的畫搜出來!”
“搜……搜哪兒?”章公公支支吾吾地問。
皇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德妃,眼底的寒芒似要一舉洞穿她僞裝多年終於原形畢露的美人皮:“承德宮!”
水玲瓏眨了眨眼,隨着衆人一起福下身子,德妃從前能得皇后器重,原因就在於德妃一心避寵,一旦德妃打破了這種平衡,皇后和她的關係便瞬間崩裂,加上德妃越過皇后直接向皇帝奏請冊封樑貴人爲樑嬪一事,簡直是公然挑釁皇后的權威。而今天發生的事,從樑貴人掌摑水玲月,到她不得已以臣婦身份教訓樑貴人替水玲月鳴冤,再到現在的章公公面對德妃時戰戰兢兢……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彰顯着德妃的影響之大,已經快要蓋過她這個皇后了。
試問,皇后還怎麼忍得下去?
德妃橫移一步,攔住了章公公的去路,視線越過章公公,落在了皇后的臉上:“皇后姐姐,你點名要搜我的承德宮,無疑是給我扣了頂嫌疑人的帽子,宮裡人多口雜,隨便一傳,妹妹我的聲譽可是要受影響的!”
皇后的眸光一涼,聲若寒潭道:“章和!你愣着幹嘛?本宮命你搜!”
章公公打了個哆嗦,腳底生風,飛一般地逃離了御花園!
德妃氣得兩眼冒金星,她沒做的事自然不懼皇后無中生有,可皇后下令搜宮,無疑是公然與她撕破了臉,她走的是高高在上連皇后也不放在眼裡的寵妃路線,唯有這樣,宮裡的女人才有信心投靠她。她就是算準了皇后是個隱忍內斂的性子,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爭對誰,以免在皇上心裡落個善妒的形象,這點從前水沉香獲寵時她深有體會。但現在,皇后居然一反常態地公然爭對她!不搜千禧宮,不搜未央宮,不搜別的地方……只搜她的承德宮?!
德妃的指甲幾乎要揉碎了手裡的帕子,冷笑着道:“皇后娘娘,如果沒搜到,你打算怎麼彌補臣妾的損失?”
皇后的眼眸迅速變得幽暗,若深不見底的潭:“德妃!注意你的身份!是皇上許了膽子讓你如此質問本宮的?本宮乃一朝皇后,執掌鳳印,連區區一個一品妃的寢宮都搜不了?笑話!”
這是皇后既去年肅清後宮後又一次雷霆般的怒火,初春的風極冷,吹得衆女瑟瑟發抖,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冒出了些許粘膩的薄汗。便是德妃一邊強裝鎮定,也一邊惴惴不安了起來。
皇后犀利的眸光一掃,命人搬來幾把椅子,看來是鐵定心原地不動等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也好讓水玲瓏和水玲溪做個人證。
衆人坐下,宮女們迅速奉上熱茶,給水玲瓏的是一杯菊花茶,水玲瓏靠在墊了四喜軟枕的椅背上,慢悠悠地喝了幾口,往常這個時辰她該犯困歇息了,但今天這齣戲着實精彩,她睡意全無。
枝繁和葉茂斂氣屏聲地站在後面,面無表情。
水玲溪捧着茶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卻配合着皇后的怒火擠出一副憂國憂民的神情。
水玲月不着痕跡地瞟了水玲瓏一眼,眸光有些意味難辨,水玲瓏和她毫無感情可言,卻挺着肚子前來探望她,要說水玲瓏不是有所圖謀她根本不信。不過水玲瓏圖什麼謀什麼她管不着,能跟着沾光就最好。
比如……
水玲月譏誚的目光掃過德妃,心裡忽而涌上一層期待,小安子你可一定要是那個小偷啊!
小安子進入御花園,就發現氣氛非常不對勁,他默默地行至德妃身邊,想問,可週圍安靜得能聽見呼吸的聲響,他便按耐住了好奇。德妃以後背遮了遮脣角,無聲地講了幾句,小安子神色大駭,他沒有!
約莫三刻鐘後,章公公揚着拂塵疾步而來,朝皇后打了個千兒,氣喘吁吁地道:“啓稟……啓稟……皇后娘娘……沒……沒搜到……”
德妃笑了,笑得前俯後仰,不免做作:“哎喲,皇后娘娘,您判斷失誤了,臣妾是無辜的!”回去找皇帝告一狀!
皇后蹙了蹙眉,睫羽顫出了一個不規律的節奏,狠狠地瞪向章公公:“你不是說當時只有小安子在裡邊兒嗎?不是小安子,難不成是你?”
章公公撲通跪在了地上,萬般惶恐道:“皇后娘娘!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能在宮裡做出這種腌臢事兒啊!奴才發誓,奴才真的就把那幅畫兒放在了桌上,當時,屋子裡就剩小安子一人!”
德妃嗤笑:“你走的時候只剩小安子一人,可小安子走了誰又能保證沒再進去別人?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值夜的太監說沒看見,指不定他就是小偷呢!”
皇后一掌拍在了冒椅的扶手上,宮人們呼啦啦跪了一地,全都噤若寒蟬!
章公公做沉思狀,片刻後,突然大叫:“奴才想起來了!承德宮沒有並不能說明小安子是清白的!小安子剛剛去過好幾個地方兒,隨意把畫藏那個旮旯也是有可能的!”
德妃冷冷一哼:“你的意思是,不管哪個賊人偷了畫丟在草叢裡或花叢裡,都得賴在小安子的頭上,是嗎?看來,皇后娘娘今日是鐵了心要給臣妾難堪,那麼,臣妾唯有請萬歲爺前來定奪了!”
言罷,朝身旁的小宮女打了個手勢。小宮女欲抽身離去,皇后拍桌而起,橫眉冷對道:“沒有本宮的命令,誰敢擅自離開御花園?”
小宮女嚇得腿軟,愣住不敢動彈了。
水玲瓏等人哪裡還坐得住?全部起身福下了身子。
德妃氣了個倒仰!
小安子濃眉緊蹙,想不通皇后到底鬧的哪一齣!
皇后字字如冰道:“德妃!本宮真想陷害你,有的是法子讓你遲不了兜着走!本宮執掌鳳印多年,從不曾昧着良心做過一件對不起萬歲爺的事!今日的事本宮會一查到底,查完了自會稟報萬歲爺,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宮妃在本宮面前指手畫腳!”
德妃一口濁氣堵在喉頭,漲得滿面赤紅!
皇后擡手:“把小安子路過的地方都查一遍,千禧宮也搜一遍!”
水玲月抿了抿脣,第一反應是那畫不會飛進她的月華殿了吧?皇后監守自盜,其實是想剷除她吧?
水玲月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她怎麼不想想,一個失了寵的女人,誰會放在心上?
章公公帶着內務府的管事太監去往了千禧宮,內務府雖也聽命於皇后,可最終效忠的對象是皇帝,他們的公允性毋庸置疑。德妃並不擔心章公公能趁機做什麼手腳,怕就怕……章公公第一次出現在御花園之前便把藏寶圖丟在哪兒了!
德妃實在不願相信,賢德如皇后也會有謀害宮妃的一天!
但小安子和她都是清白的,即便皇后找到了物證,死命扣在小安子頭上,她不承認,皇后也是拿她沒轍的!
誰規定奴才犯了事兒就一定是主子指使的?沒這種道理!
只要她不死,哪怕小安子暫時蒙了冤屈,她也有法子使萬歲爺鬆口。
思及此處,德妃高高懸着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水玲瓏將德妃的神色盡收眼底,素手摸上肚子,淡淡地笑了,小柿子你看好了,誰敢欺負你,娘就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又過了兩、三刻鐘的樣子,章公公滿頭大汗地回來覆命,這回,連站着的力氣都沒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啓……啓稟娘娘……”喘不過氣啊……
皇后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緊,蹙眉道:“搜到了沒?”
章公公抹了汗,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搜……搜……沒有!”
水玲月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
德妃也悄然鬆了口氣,皇后人品端正,據她所知,的確沒害過任何妃嬪或皇嗣,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樣都沒查到,皇后覺得有必要啓動御林軍了,一旦啓動御林軍捉賊,所有女眷都必須迴避。皇后放下茶杯,打算讓水玲瓏和水玲溪回府,水玲瓏先皇后一步,狀似無意地呢喃了一句:“不在宮裡啊,難道跑到宮外去了?”
一遇到醒夢中人,皇后的目光一凜,問道:“可有搜過平南侯府和鎮北王府的馬車?”這兩個地方,小安子也是去過的!
小安子的眉心一跳,心底涌上了一層不安。
章公公即刻轉身,脣角勾起了淡淡的、似有還無的弧度,與內務府的人一同走出宮門,查探了兩府的馬車。
這一次回來得非常迅速,章公公手裡多了一幅卷軸:“娘娘!娘娘!找到了!在平南侯府的馬車裡發現的!”
水玲溪的大腦霎那間空白一片,條件反射地站起身,辯駁道:“怎麼可能?我沒有偷東西啊!我一直都和你們在一起!”
水玲瓏面色凝重地替水玲溪求情道:“皇后娘娘,臣婦的妹妹是清白的呀!德妃娘娘既然說了它是一幅贗品,別說臣婦的妹妹沒有作案時機,便是由,臣婦的妹妹也無作案動機啊!”
誰會偷一個贗品?除非它……是個真品!皇后的眸子裡忽而閃過一片陰冷,如一陣冷風颳過,衆人齊齊打了個寒顫:“章和!太傅在勤政殿教七皇子功課,你去,把畫拿給太傅鑑別!看到底是真是假?”
章公公“淚流滿面”,估計三個月下不來牀了,腿要斷了啊,他容易麼他?
德妃的心裡咯噔一下,隱約察覺到了哪兒有不妥,卻又一時思緒大亂想不起來,她一把奪了章公公手裡的畫,攤開一看,頓時傻眼!
居然……是真的!
怎麼可能?
她剛剛明明驗過,是假的啊!
“娘娘!畫被人掉包了!這不是剛纔那一幅!剛剛的是贗品,這一幅是真品!”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
水玲瓏“詫異無比”地道:“德妃娘娘,恕臣婦無禮,臣婦實在是看不下去您一而再、再而三質疑一朝皇后公允的行爲了!皇后娘娘要搜承德宮,您阻撓;皇后娘娘要搜千禧宮和安公公路過的地方,你冷嘲熱諷;現在,皇后娘娘搜出了丟失的畫,您又說它被人掉包了?可誰會掉包?誰有膽子、有能力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地下掉包?畫是在未央宮丟,在臣婦二妹的馬車上找到的,您一口咬定畫被掉了寶,言外之意是皇后娘娘夥同臣婦的二妹構陷你身邊的一名太監?這未免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水玲月看着皇后恨不得吃了德妃的眼神,忽而有了一種山雨欲來、德妃必敗的感覺,想起德妃給她使了的絆子,她不好生落井下石一番就枉爲水玲月了!
她站起身,大腦飛速旋轉,腦補了一個比較靠譜的事實之後,神色肅然道:“德妃娘娘,該不會……你故意說藏寶圖是假的,讓未央宮的人放鬆警惕,爾後你再命人把它偷出來藏在了平南侯府的馬車上吧!”
水玲瓏在心裡點了個贊,水玲月真上道!
德妃看向皇后:“不是這樣的!我剛剛鑑別的那一幅就是假的……中途肯定有人掉了包!”
皇后疾言厲色道:“中途有人掉了包?會是誰?難不成是本宮?有機會接觸這幅畫,並送了東西上平南侯府馬車的只有章和與小安子兩個人!本宮又不懂鑑別字畫!你說它是假的,本宮和所有人自然就信了它是假的!難道本宮會偷偷塞一幅贗品進平南侯府的馬車?!
珍嬪分析得沒錯,一定是你故意歪曲事實,讓包括本宮在內所有人都不把它當回事兒,你好趁機將它偷走!你是不是想着,反正是一幅贗品,即便丟了本宮也不會太放在心上!而即便本宮查,也大概想不到畫已被你轉移陣地,偷偷藏進了平南侯府的馬車裡!
說!你把藏寶圖轉贈給平南侯府,到底意欲所何?”
水玲溪接連躺槍,嚇得魂飛魄散,撲通跪在了地上:“娘娘!臣婦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啊!臣婦和德妃娘娘一次面都沒見過!臣婦冤枉!”
怎麼會這樣呢?她想不通啊,好端端的畫怎麼就……飛進了她的馬車?
水玲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玲溪這豬腦子當然想不明白事件的來龍去脈了,原本德妃不在她的算計之內,她只想拉小安子做塊墊腳石的,誰讓德妃毒害小柿子,她忍無可忍,這才臨時改變了計劃。
德妃在皇后宮裡鑑別的畫的確是假的,真品早在她與水玲溪同乘馬車時就偷偷塞進被子裡了。
至於原本應當躺在未央宮的贗品到底去了哪兒,這些人估計一輩子也找不着了。
小安子跪在地上,腦子裡一刻不停地思考,這盆髒水是怎麼莫名其妙地就潑到了他們的身上?!皇帝有多在意藏寶圖,但看漠北的下場便知,誰和皇帝搶藏寶圖,皇帝能與誰拼命!怎麼辦?現在他們要破除這個困境?
水玲瓏想奉送小安子一句話:節哀順變!
德妃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她按住胸口,恐懼排山倒海而來:“臣妾不知……臣妾是冤枉的,娘娘!”
皇后不會相信她的話了,或者,鐵證如山的情況下,皇后爲何不趁機替自己、替太子剷除一個、甚至兩個勁敵?譬如德妃,譬如……荀楓!
皇后看了哭得渾身發抖的水玲溪和麪色沉靜的水玲瓏一眼,道:“水側妃起來吧,本宮相信你與這件事無關,有些人就是想借你的車,傳遞一下東西罷了!
來人!將德妃勾結平南王府,蓄意騙取藏寶圖!將德妃和小安子綁起來!本宮要親自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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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欺負咱們的小柿子,玲瓏狠狠地踩死他們!
《第一農家女》,酒家娘子
現代金融學博士李采薇穿越到古代農村,成爲一個五歲的小女娃,爲救弟弟委身給傻子做童養媳。
兩家破草屋,一畝三分地,有上頓沒下頓,難以溫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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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地種糧,開山種果,租塘養魚,建造盛世莊園;
十里荷塘,千畝良田,萬頃荒山,奔向小康生活。
事業蒸蒸日上,從一個農家貧女成爲專門種植朝廷貢品的小富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