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老魔頭出糗,歡喜來逗陣
從前那般艱難地活着,是想報仇,想看着那些辜負了她和琰兒的人遭受痛徹心扉的折磨,而今卻一個個都收穫了屬於自己的幸福,諸葛汐與姚成和要如初有了一雙兒子,諸葛鈺跟水玲瓏琴瑟和鳴孕育了新的生命,便是諸葛流雲都有了昭雲這個替身,用以懷念曾經的摯愛,她,絕育又喪子,連復仇的機會都被剝奪了的冷幽茹還有什麼呢?
既然王府、地獄一樣冰冷,她爲何留在誰都待見她的王府,而捨棄地下盼着她懷抱的琰兒?
似是感受到了冷幽茹的消極情緒,水玲瓏嘴皮子動了動,她其實想告訴冷幽茹:別傻了,人死後沒有黃泉,沒有地獄,也沒有所謂的孟婆湯與奈何橋,你和琰兒的母子情分只限於今生,活着,起碼作爲母親的你還能時刻回憶這個駐紮在你內心的孩子;一旦你長眠地底,前塵記憶隨風而散,你連緬懷琰兒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她明白冷幽茹不會信,沒死過的人又怎麼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諸葛流雲抱着冷幽茹的手臂隱隱有些顫抖,聲線也透着抑制不住的顫抖,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沒有救了嗎?”
諸葛鈺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晦暗難辨的波光,大掌握了握,正色道:“一個人一心求死的時候神仙也救不活,何況她本就染了這麼重的風寒!”體內寒氣四溢,仿若泡了寒池一般,他真懷疑冷幽茹每晚到底是沒蓋被子還是直接睡的地板。
水玲瓏凝重的目光掃過諸葛鈺暗沉的臉,沒說話。王府的每個人對冷幽茹的感情都是複雜的,因爲虧欠所以容忍,因爲內疚所以逃避,諸葛鈺當真不知道那三人未婚妻是冷幽茹派人殺死的嗎?未必!
一如秦芳儀是嫡母,可水敏輝、水玲月這些庶出子女對她又有幾分感情?
可水玲瓏覺得,以諸葛鈺嗜殺的性子來看,他對王妃是有感情的,不然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王妃的過錯,而當他眼睜睜看着王妃一次又一次傷害他時,內心其實也不好受吧?
尤其最後他發現王妃的屠刀不僅砍向了他,還砍向了他的父親、他的姐姐、他的妻子,這些人或許同情王妃早年的遭遇,或許唏噓諸葛汐和她遭受的殃及,但有誰真正看一眼諸葛鈺?看看他這個三歲就被生母拋棄又多年被嫡母算計的人心裡到底有多難受?
她握住諸葛鈺緊繃的手,諸葛鈺目光一動,反握住了她的。
甄氏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哎喲,這可如何是好?早上還商量着給大嫂過生辰呢,說今年得好生辦辦,怎麼大嫂就……”
“你給我閉嘴!人好好兒地喘着氣,嚎什麼嚎?嚎喪呢?”諸葛嘯天一聲暴怒,帶着雷霆之怒,宛若層巒疊翠在頭頂瞬間坍塌,甄氏嚇得魂飛魄散,不僅閉了嘴,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了。她知道老太爺在氣什麼,不是她一句嚎哭之言,而是下午她向老太爺提了接董佳琳過府的事兒。喬慧不頂用,又不夠尊敬她這個婆婆,她便想讓蕙質蘭心的董佳琳出馬,以董佳琳巴結人的手段,一定比水玲瓏還討喜。而她也不怕董佳琳是個妾,自從諸葛流風做了族長,家裡便再沒誰拿嫡庶說事兒,誰讓諸葛流風的生母就是老太爺身邊的一個侍婢呢!
她對老太爺說:“要說這事兒啊還真是挺無奈,當初董佳小姐被世子妃氣得撞牆,頭部受了重創,銘兒也是一片好心去探望了一番,不巧的是那日屋子裡沒外人,這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多東西便說不大清了。董佳小姐雖說父母雙亡,可她哥哥挺有出息,去年秋試得了解元,今年是奔着狀元去的。這等身份,若非咱們先定了肅成侯府的親事,董佳小姐和銘兒還真是佳偶天成呢!”
不曾想,老太爺劈頭蓋臉將她罵了一頓,說:“你自己沒好兒子,讓他們兩個情愫暗生,還有臉說只是一場巧合?喬慧是病了瘸了還是怎麼,不能服侍你兒子?沒頭沒腦就想着給你兒子納妾!你當這裡是喀什慶就諸葛家獨大是不是?沒腦子的蠢貨!”
蠢貨!老太爺居然罵她蠢貨!甄氏越想越委屈,只覺得老太爺是看不起她和銘兒,若換做上官虹給三少爺納妾,老太爺可會這般奚落對方?
一念至此,她再看向諸葛鈺,又從他眉宇間看到了幾分那人的影子,暗暗一嘆,越發頭疼了!
不多時,安郡王和喬慧也來了,二人先給長輩們見了禮,又給諸葛鈺和水玲瓏見了禮,安郡王才擔憂地道:“大伯母沒事吧?得了什麼病?”
屋子裡的氣氛又冷了幾分!
喬慧和安郡王面面相覷,好像沒問錯吧?怎麼大家不大高興?
諸葛流雲似遠還近的聲音徐徐響起:“你們回吧!”
諸葛嘯天雙手負於身後,闊步離開了房間。
其他人也跟着魚貫而出。
出了主院,諸葛嘯天止步望天,冷幽茹現在可不能有事啊,撇開內心的個人感情,王府將有一場劫難,而冷幽茹或許就是擋劫之人……
水玲瓏回望了諸葛嘯天一眼,對諸葛鈺小聲道:“你先回,我和爺爺道個晚安。”
諸葛鈺心情不好,皺着眉頭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在她溫柔的笑容裡敗下陣來。
水玲瓏轉身行至諸葛嘯天的跟前,規矩地行了一禮:“爺爺。”
諸葛嘯天冷沉如鐵的目光“唰”的一下看向了她,水玲瓏就感覺一股浩瀚的軍威撲面而來,耳旁細弱風聲忽而就宛若飛沙走石,蹉跎着她纖瘦的身軀,她素手一握,扛住了這種諸葛嘯天時不時便迸發出的威壓。諸葛嘯天的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色,隨即冷冷地道:“什麼事?”
水玲瓏就說道:“我小時候常聽我娘說,我一生病就鬧脾氣,不吃飯也不吃藥,這樣病就不會好,所以每次爲了哄我吃藥吃飯她都急掉幾百根頭髮,我卻總不買賬。現在我即將爲人母適才體諒我孃的一片慈母之心,您的苦心想必王妃某天會明白。”
風馬牛不相及!
這丫頭唧唧歪歪的一大通根本……
根本……
諸葛嘯天的腦海裡靈光一閃,探究的眸光投向了水玲瓏。
水玲瓏擡頭,嘻嘻一笑:“爺爺晚安。”
“嗯,早點歇息!”嚴肅地說完,諸葛嘯天暮然轉身,大步流星地沒入了無邊的夜色中。
回了墨荷院,諸葛鈺已經洗漱完畢躺在了牀上,水玲瓏脫了鞋子躺在他身邊,從身後擁住他,諸葛鈺沒出聲,也沒動。水玲瓏不知道諸葛鈺的心結到底何時才能打開,他一有氣就悶在肚子裡,今兒勉強是算兌現承諾才睡了臥房,否則他一定又想把自己關進書房。
這個習慣可不好!
“諸葛鈺。”水玲瓏臉貼着他後背,輕輕地喚了一聲。
諸葛鈺不理她。
水玲瓏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用手肘支起身子,拿起他黑亮的秀髮掃着他的臉,淺淺笑道:“相公~”調調七彎八轉,絕對繞樑三日,不絕於耳。
諸葛鈺闔上的眼皮子動了動,仍是不語。
水玲瓏的笑容一收,想開罵,要知道她儘管時刻提醒自己尊敬他,可她的脾氣上來也是不得了的!這種念頭在腦海裡轉悠了一圈,憶起他小時候可憐兮兮一個人坐大門口等孃親的樣子時,火氣便沒了。
缺乏母愛的孩子,嗯?那她得溫柔!
水玲瓏素手摸着她胳膊,柔柔的,像羽毛撓過,並俯身在他臉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小鈺。”
這回換嘴皮子動了動,卻……還是沒有聲音!
水玲瓏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無力!
她美眸一轉,把心一橫,爬到諸葛鈺的身上坐着,爾後強行扳過他裝睡的臉,眯了眯眼,道:“理我!還有小柿子!”
諸葛鈺……就是沒反應!
水玲瓏狠狠心,敲了敲他腦袋。
別說,這下終於有反應了,諸葛鈺慕地睜眼,眼底還有着未能及時遣散的怒氣,怕嚇着她又很快撇過臉,嘆道:“很晚了,別鬧,睡吧。”
水玲瓏氣餒地翻身下來,躺在離他“十萬八千里”的牀內側。
諸葛鈺幽幽一嘆,伸出長臂,輕輕一撈,將她嬌小的身子圈入了懷裡,水玲瓏朝後踹了他一腳!
這一腳沒用多大力,卻正好踹到大腿嬌嫩的地方,也是疼的。可想起她在莊子裡每天數着日子等水航歌來看她,他又覺得她是個缺乏父愛的孩子,他得寬容。心底天人交戰了半天,他摟緊了她,親吻着她雪白的脖子,解釋道:“沒和你生氣,你別多想,乖,睡覺。”
水玲瓏脖子癢癢,忍不住轉過身避開,並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得寸進尺地妄圖套話:“諸葛鈺啊,其實……其實我知道你和大姐……”
諸葛鈺大掌覆上她眼眸,輕輕地道:“睡。”
水玲瓏咬了咬脣,恨不得再來一踹飛了他!
冷幽茹患病的消息不脛而走,甚至驚動了宮裡的皇后,皇后差了章公公和樑院判親自過來王府探望,張院判是太醫,自然不會說什麼毫無求生意志之類的話,安靜開了方子,不鹹不淡地打了個馬虎眼便與章公公一道回了宮。
下午,太子府和肅成侯府派人送來各類補品,諸葛流雲想也沒想便將太子府的東西給丟進了恭桶!
夜間,諸葛嘯天親自出了門一趟,回來時身邊多了一名意想不到的白髮老人。她穿着青色長襖,沒有一絲花紋和圖騰,素淨得宛若一塊青玉,她的髮飾也非常簡單,一支銀簪子一條髮帶,將滿頭白髮固定在腦後。不同於老太君的紅光滿面,她白淨得像陶瓷一般,卻不是蒼白的那種。
枝繁和水玲瓏遠遠地望見了她,枝繁疑惑地道:“大小姐,那是誰呀?怎麼沒見過?”
水玲瓏將鬢角的秀髮攏到爾後,淡淡地道:“冷幽茹的母親。”
枝繁大驚:“啊?傳說那位在佛堂住了幾十年的老夫人啊?冷薇死的時候她都沒露面,怎麼現在來王府了?”
沒露面不代表心無牽掛,已死之人再見也無力迴天,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可活着的若是能救,冷老夫人又怎會袖手旁觀?不管她多麼討厭冷幽茹,在冷老夫人眼裡,冷幽茹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寶貝,冷幽茹捨不得她的孩子,冷老夫人也心疼自己的女兒。
水玲瓏摸了摸三個月大的肚子,帶着枝繁回了院子。
冷幽茹終於醒來是在冷老夫人離開了三日之後,那天,府裡一片歡騰,不是爲慶祝她的甦醒,而是安郡王成功任命吏部侍郎一職,且喬慧傳出了一個月的身孕。
雙喜臨門,冷幽茹甦醒的消息很快被蓋了過去。
大公主親自上門道喜,拉着喬慧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兒:“過門兩個月就懷上,這速度跟我的有的一拼了!喜事,大喜事啊!”
甄氏也樂得不行:“誰說不是呢?小慧真能幹,瞧瞧瞧瞧,你有了身子,郡王也有了官職,這孩子旺咱們諸葛家啊!”
這話受用,大公主又笑了良久,才道:“你也真是的,那麼少的血怎麼能以爲是小日子?還好發現得及時,這胎才堪堪保住!你記住大夫的話,不可操勞,不可動怒,明白嗎?”
喬慧摸了摸微紅的臉:“多謝大嫂,我記住了。”
大公主講這話或多或少有些含沙射影埋怨甄氏的意思,喬慧那幾天分明不舒服,臉色蒼白,渾身無力,作爲婆婆的甄氏居然沒引起重視,這太說不過去了!
甄氏承認這回是自己疏忽了,喬慧無法參加鍛鍊,她原以爲她是大小姐病犯了呢。甄氏忙賠了個笑臉:“我疏忽了,下次我一定注意,絕不再讓咱們小慧受委屈。”
大公主點了點頭,又拉着喬慧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陣,大多是宮裡的事兒,什麼“皇后娘娘前些日子養了鴛鴦貓兒”啊,什麼“賢妃的宮裡栽了鐵樹”啊,又是什麼“淑妃的女兒要議親”了啊……直聽得甄氏冷汗一層一層往外冒。
等到衆人散去後,喬慧派秀兒請來了水玲瓏。
水玲瓏一進門,喬慧就掀了被子下地要給水玲瓏行禮,水玲瓏快步上前扶住她:“弟妹,你這是要做什麼?”扶着喬慧坐回牀上。
喬慧的眼底急速竄起一層淚意:“大嫂,董佳琳的哥哥……中了會元!”
春季二月的會試剛剛結束,諸葛鈺都還沒聽到消息呢……水玲瓏抹了喬慧的淚水,正色道:“你確定?”如果中了,阿訣和清兒的婚事便又進了一大步,只是也意味着董佳琳離諸葛家也近了一步,尤其如今的喬慧又懷了孩子。
喬慧含淚點頭:“大公主剛剛與我說了,今兒皇后娘娘生病,她恰好回宮探望,便聽了太子殿下談起此事,絕對錯不了!”
喬慧的心裡是委屈的吧,而這種苦她又無法說給丈夫和婆婆聽,孃家人更不能說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這麼一想,水玲瓏倒是對這個弟妹多了幾分看重,至少懂事,也不矯情。她自己太過複雜所以喜歡單純善良的人,董佳琳雖好,可惜城府終究深了些,不爲她所喜。水玲瓏拍了拍她的手,很認真地寬慰道:“你是嫡妻,她是姨娘,她再大也越不過你去。而且據我瞭解,她這人比較安分守己,除了努力巴結別人,倒是沒生過壞的心思,你別擔心。”
喬慧似是不信:“那……那郡王是不是和傳聞中一樣喜歡她?還有我婆婆?你不知道,紫荊院和娉婷軒表面看起來差不多,實則完全不同,她所用的木材和工藝都是最好的,連有地龍的屋子也比我這兒多的多……當初兩個院子的裝修是由我婆婆一手負責的,大嫂你看,我婆婆居然偏心到了這種程度,如若董佳琳過門,我……”
水玲瓏扶額,那院子是我動的手腳,你婆婆躺槍了。水玲瓏清了清嗓子,道:“其實呢……你婆婆這樣暗地裡給她一些補償是人之常情,你無需放在心上。”
喬慧止住了哭泣,定定地看着水玲瓏。
水玲瓏開始發揮她的忽悠技巧:“我與你細細說來,首先,她是孤女,身世比你可憐,這點你不否認吧?”
喬慧搖頭。
水玲瓏接着道:“其次,她雖是孤女,可也是姚家認下的表小姐,她的身份又與尋常百姓女子不同,對吧?”
喬慧點頭。
水玲瓏又道:“再次,她哥哥這般有才學,無論秋試還是會試都得了第一,殿試的前三甲絕對是囊中物了,將來指不定被皇帝指婚爲駙馬,從此她便是皇親國戚,一個皇親國戚委身給郡王做妾,你婆婆能不稍稍補償她一下嗎?”
喬慧被成功地繞進去了,覺得好像董佳琳的前途其實挺光明,給人做妾真的挺委屈,她心裡不堵了,氣兒也順了,恢復往常神色後,她難爲情地一笑:“我一時亂了分寸倒叫大嫂笑話,大嫂說的對,男人誰沒個三妻四妾,有的是自願,有的是強迫罷了,咱們做嫡妻的心得放寬,否則自己和自己較真兒,誰又體諒咱們的難處?”當年的王妃不就是被皇帝硬塞給王爺的嗎?縱然沒有董佳琳,也保不齊皇帝哪天又覺得王妃這顆棋子已經不好用,轉而將注意力投向別的諸葛家男子,譬如安郡王,譬如……
喬慧看向神色無虞的水玲瓏,也不知她是真不操心這個,還是勝券在握:“咱們妯娌別生分了感情,相互幫扶着在王府立足纔對。”
這點水玲瓏十分贊同,王府的天一會兒一個變,從前王爺最大,好不容易王爺看在諾敏的份兒上給她好臉色了,又半路殺出個不近人情的老太爺。想起和老夫人的相處,再對比如今與老太爺的,水玲瓏得出一個結論:老夫人是書童,老太爺是解元,完全不是一個戰鬥級別的人物!
任重而道遠……
這邊,水玲瓏與喬慧越談越歡快之際,王府的另兩處鬧得不可開交了,先說湘蘭院。
大公主在娉婷軒與喬慧談話時,甄氏和諸葛姝都在旁側,當聽完阿訣中會員的消息時,諸葛姝的臉都綠了!董佳琳那個狐媚子的哥哥真是走了狗屎運,憑什麼考了會試第一?原本挺膈應喬慧的,眼下也被董佳琳即將入門的事兒給沖淡了。諸葛姝脫了鞋,盤腿往炕上一坐,流珠便麻利地奉了一杯蜂蜜綠茶,諸葛姝端起來喝了一口,卻突然毫無預兆將杯子摔在了地上,衆人嚇了一跳,聽得她氣呼呼地道:“作死啊!這麼燙!想燙死我是不是?”
流珠撲通跪在了地上,忍住委屈道:“奴婢不敢!奴婢疏忽了,請四小姐恕罪!”她奉了那麼多年的茶,若是連水溫都掌控不好,早被下面的丫鬟給踩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不過是當了四小姐的出氣筒罷了。
琥珀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不替流珠求情。四小姐喜怒無常,又性情暴戾,便是她也捱過不少打。都說王府規矩大,可她瞧着也沒能鎮住這位由庶變嫡的千金小姐。
甄氏從淨房出來,薄怒地看了女兒一眼,擺了擺手道:“收拾一番,且都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是!”流珠如釋重負,拾掇了地上的碎瓷與琥珀一同走到了外面。
屋子裡一空,甄氏的臉色就沉了,她屈了一條腿於炕上,另一條腿踩地,坐下說道:“個子沒給我長多少,火氣卻越發大了,你和我講講,今兒拿流珠出去又是爲了哪一齣?”
諸葛姝不服氣,倔強地橫了一眼:“怎麼是我拿她出氣了?明明就是她燙着我了!”
甄氏探出冰冷的指尖,點了點她額頭,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呀!流珠有什麼本事我不比你清楚?她若是連泡杯茶都能燙到主子,我當初能從幾十名丫鬟裡挑了她來京城?分明是你誣賴她,還跟我死鴨子嘴硬!看來,我得早早兒地把你嫁出去,省得你在家一天到晚鬧我心!”
諸葛姝一聽這話便來了火氣,鼻子眼淚說冒就冒:“我是你女兒,你不信我反而信一個賤婢!我在你心裡連賤婢都不如!當初你生我做什麼?直接養個賤婢得了!”
“胡鬧!你堂堂喀什慶王女,豈可講出這樣的混賬話?你爺爺若是知道了,不賞你一頓板子?!”甄氏氣得胸口發堵,諸葛姝一把伏在茶几上哭了起來。
甄氏的立馬軟了,她蹙了蹙眉,想起了安郡王,又覺着自己的優生率還算可以,兩次出洞,起碼一次弄對了。兒子沒教好,將來留在身邊禍害自己;女兒沒教好,最多出嫁禍害婆家。秉承着這樣的觀念,甄氏又覺得好像不值得爲女兒動那麼大的怒,她順了順氣,道:“那你和娘說實話,你到底怎麼了?”
諸葛姝見甄氏不若先前那般怒了,眼神閃了閃,擡頭說道:“董佳琳是不是快過門了?”
甄氏的眸子一緊,錯開了視線看向旁處:“誰告訴你的?”
諸葛姝哼道:“還用人告訴嗎?我又不是傻子!當初和肅成侯府講的條件是,二嫂有孕之前不給二哥納妾,但現在二嫂有孕了,董佳琳的哥哥又高中會元了,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納了董佳琳過門,對不對?”
想起大公主的威懾,甄氏的心裡蔓過一層惡寒:“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你瞎操心個什麼?我跟你說,你別再對你二哥動什麼歪心思!你二哥如今是朝廷正兒八經的大員,這種宅子裡的醜事足以毀了他一生的前途,屆時你父親和你爺爺全都不會接濟你二哥!不想你二哥日後淪落到街邊當乞丐,也不想你自己滾回喀什慶給林小姐抵命,你就給我安分點兒!”
再說花廳。
花廳內,祖孫三代顯然爲王府的未來吵得不可開交,便是諸葛嘯天有老魔頭之名也沒能鎮住父子倆。
最激動的是諸葛鈺,他俊美的臉已經漸漸漲成了豬肝色,端的是能驅邪避兇:“我不同意!平南侯府和咱們王府勢同水火多年,當初母妃被指入諸葛家就少不了他們的攛掇!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我絕對堅持和平南侯府死磕到底!”
諸葛流雲這回堅定地站了兒子的隊:“小鈺說的沒錯!皇上固然可惡,但當初若不是平南侯那個老賊先退了幽茹的親,皇上也不會以彌補幽茹爲藉口將她指給我做王妃了!”
將一個退了親的女人指婚給喀什慶,真是夠打喀什慶的臉啊!但喀什慶能說什麼?當初的喀什慶瘟疫蔓延,倒不是他們醫術不精,而是缺乏只有大周纔有的藥引!結果生生死了數萬百姓,他們纔不得不臣服了大周……
諸葛嘯天火冒三丈,一巴掌將新買來的桌子拍成了碎末:“諸葛流雲!你給我反了!你兒子不懂事,你他孃的也不懂事!你怎麼知道當初是平南侯自願退親,而不是皇上逼的?你們一個兩個可真是太小瞧皇上的手段了!也不想想他到底是誰肚子裡爬出來的!陰謀詭計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跟他鬥,你們嫩得不行!”
如果不是怨憤皇上逼走了未婚妻,平南侯哪兒那麼大的怨氣非得推翻這個皇朝?但皇帝終究是壞事做多了,連上天都要懲罰他,所以雲家的江山岌岌可危!
諸葛流雲啞口無言,這些他不是沒想過,只是……一直不大願意相信。但回想一番他和冷幽茹還有小茜受的苦,又覺得老爺子真是一語中的。
諸葛嘯天指着桌上的藏寶圖,怒不可遏道:“還有這個鬼東西,趕緊想法子丟出去!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咱們諸葛家這麼多年憑的就是一個‘穩’字!你倒好,懷揣起了皇上想要的東西!嫌命長了是不是?”想起高僧說的王府氣數和劫難,諸葛嘯天就覺得家裡真是一點兒隱患都不能留!
諸葛流雲心有不甘地道:“爹,《觀音佛蓮》原本就屬於玲瓏,我們也不算拿了別人的東西。”
諸葛嘯天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糊塗糊塗糊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玲瓏既然嫁了大周夫婿,便是大周人,她的東西就屬於大周,屬於皇上!你也別做那起子漠北太上皇的美夢!我告訴你諸葛流雲,權勢如浮華,亦如流沙,你拽得越緊,失去越多。想想滿目瘡痍的喀什慶,你作爲民族領袖,還有什麼心思去管漠北的混賬事?”
從前他不信命,可當高僧與他論了那麼多禪之後,他毫無保留地信了!這世上,有的人天生貴命,從出世便只需付出一分即可得到十分回報,比如:諸葛流雲;而有些人天生苦命,歷經滄海桑田才能得到勉強滿意的收穫,譬如宮裡的太監。
將兒子和太監相提並論這種事兒也就老魔頭想得出來,可老魔頭的擔憂不無道理,他歸隱過年,若非王府險些釀成大禍,他何至於長途跋涉跑到京城,終日與一羣婦孺爲伍?
他眸色一厲,掃過桀驁不馴的一對父子,聲若寒潭之水:“我警告你們啊,平南侯府和雲家的糾葛不是我們這些人插得進手的!龍與龍鬥,一羣貔貅湊什麼熱鬧?”
諸葛鈺撇了撇嘴,陰沉着臉道:“諸葛二毛,我忍你很久了!誰是貔貅?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荀楓都那樣對玲瓏了,放過平南侯府,怎麼可能?
“你——”諸葛嘯天瞬間炸毛,揚起一旁的花瓶便朝諸葛鈺砸了過去,伴隨着這一殺傷性極強之動作的是他紅得像小蘋果兒的臉,“你個臭小子!誰誰誰誰誰誰——誰教你這麼叫的?”
糗死了糗死了!他的秘密怎麼會被臭小子給知道了?這叫他以後怎麼混?
諸葛鈺側身躲在廊柱後,嘭!花瓶砸中廊柱,碎成一片,灰塵入鼻,諸葛鈺嗆咳了一陣,賭氣道:“二毛,你從前的名字不就是這個嗎?你改了又怎樣?你還是二毛!二毛二毛二毛!”
要說諸葛老爺子爲何有這樣一個貽笑大方的名字,得先說他那段不堪入目的歷史。諸葛老爺子出生的時機不對,兵荒馬亂,糧食短缺,軍營裡的夫人無奈,只得把口糧省着吃,分給幾名庶子、庶女,她吃的少,奶水便不足,偏她還以爲老爺子每回都吃飽了,老爺子若再哭她就喂水,久而久之,老爺子不哭了,等夫人反應過來時老爺子已經嚴重營養不良。
夫人那時纔不到十四歲,不懂這孩子怎麼就不長個兒,莫非是個侏儒?等知曉了結果,夫人哭得差點兒死掉!軍醫束手無策,便有好心的奴婢給支了個招兒,說,孩子的名字越賤越好養活。恰逢那時老爺子還沒起名兒,她便給前線的夫君寫了封信,大致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夫君打仗打得命都快沒了,哪有閒工夫管這個?只回了一個字:準!爾後,諸葛老爺子就從此悲催地“二毛”了!
所謂往事不堪回首,諸葛鈺舊事重提無異於在揭諸葛嘯天的短,諸葛嘯天氣得兩眼冒金星,手指着諸葛鈺,惱羞成怒道:“臭小子,今兒你爺爺我不打得你滿地找牙,你就不知道你爺爺的厲害!”
諸葛流雲的心咯噔一下,戰鬥級別:特級!解決方案:閃人!
咻!
諸葛流雲朝門口溜去!
“不許當逃兵!”
“不許當逃兵!”
竟是諸葛嘯天和諸葛鈺同時暴喝出聲。
祖孫倆的戰火忽而叫停,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齊齊撲向了諸葛流雲。
------題外話------
哎喲,前兩天卡文卡得我想哭,心跳每分鐘都不正常,好在卡過去了,後邊兒的順了。先放一點,二更在下午……幾點呢?嗯,暫定五點吧!
慶祝一下文文成功卡過瓶頸而不是死在半路,來張票票支持下,怎麼樣?
我多碼字哈,感謝名單月底一起寫!謝謝大家!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