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成抱着諸葛汐走了一段,發現冷薇沒有追上來,諸葛汐拍了拍姚成的肩膀,淡淡地道:“放我下來,我歇息夠了。”
姚成依言,輕輕地把她雙腳置於地面,他知道諸葛汐沒這般羸弱,但潛意識裡還是會怕她會摔着,諸葛汐站定後,他揚起一個討好的笑:“小汐,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諸葛汐冷冷地睃了他一眼:“我要是跟別的男人睡了一晚,你會不會也這麼快原諒我?”
“……”姚成的臉瞬間成了一塊黑炭。
諸葛汐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問道:“你跟她……到底幾次?”
是問,倆人見了幾次,然,姚成理解錯了。他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尷尬得眼神四處亂瞟:“我……我以爲那是你……所以……我……”
真老實!
想起姚成在那方面的勇猛勁兒,諸葛汐氣得跑過去對着他的胸膛猛一陣捶打:“姚成你混蛋混蛋混蛋!”問什麼答什麼,你傻呀?你就不能編個謊騙騙我?
姚成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入懷中,心疼地道:“別打了,我皮糙肉厚,弄得你手疼,回去你用板子打,隨你打多久,我保證不躲。”
諸葛汐忍住淚水,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她要怎麼辦?
姚成摟緊了她:“小汐,不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想睡書房了,書房冷。”
“那你不娶冷薇?”
“……”
“我告訴你,姚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咬牙言罷,諸葛汐頭也不回地踏入了悅然居,她先是在正廳給喬侯爺和喬夫人見了禮,又和在座的一些熟識的男賓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卻並未和喬旭多做交涉,在她看來,喬旭這種花間浪子簡直就是一人渣,她才懶得和喬旭說話,走了個過場,她又去往了大公主的院子。
臥房內,大公主換上一件藍白相間的襦裙,高腰處束了一條鵝黃色的寬綢,很巧妙地避開了隆起的腹部,又凸顯了豐盈的酥胸,顯得豐腴柔美,身材上的缺陷遮掩了,滿臉的黃褐斑仍令她一籌莫展。她不記得自己到底撲了多少脂粉,只覺得稍稍一笑,都能有粉掉落下來,可那該死的黑眼圈和斑點依舊那般突兀打眼!
氣人!
啪!
大公主將象牙梳狠狠地摔在了桌上,震得銅鏡一晃,裡面她肥胖的臉越發走樣變形,她心煩意亂,今兒她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駙馬的厭惡,駙馬嫌棄她這張芝麻肉餅似的臉,也嫌棄她臃腫不堪的身材!
“藥呢?”她問向一旁的秋女官。
秋女官面露難色,苦口婆心地勸慰道:“公主,別吃藥了,奴婢覺得您現在挺好的,所有女人剛生完孩子都有些肥胖,等坐完月子能四處溜達時便會慢慢瘦下來了。”
問題是一坐完月子,喬旭又會沒日沒夜地折騰她,然後她又得懷孕!喬旭分明就是故意的!大公主仰起頭,惱火地做了幾個深呼吸:“說了把藥給我!磨蹭個什麼勁兒?難不成出了宮,本公主就使喚不動你了?”
秋女官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不願公主做傻事啊!公主,您就聽奴婢一句勸,打消這個念頭吧!你實在不願發胖,不願再懷孕,別跟駙馬行房便是!但切莫傷害了自己的身子!”
別跟駙馬行房?她哪裡受得住駙馬的誘惑?大公主的聲線一冷,道:“把藥給我你聽到沒有?你再這般唧唧歪歪,我今晚便將你送回皇宮!”
她是主子的陪嫁女官,除非主子死了,否則她一輩子都得隨侍左右,送回皇宮無疑是在告訴皇后娘娘,她這個女官做得不稱職,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但公主啊,奴婢的一片忠心您爲何看不到呢?秋女官難過地嘆了口氣,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錦盒遞給了大公主:“分內服和外用兩種,內服藥丸一日一次,外敷藥泥於肚臍,也是一日一次。”
說這話時,秋女官的聲音都在顫抖。
大公主卻渾然不察她的擔憂:“多久能見效?”
秋女官語重心長道:“快則十天半個月,慢則兩月。公主,奴婢最後提醒您一次,一旦用了這藥,你這輩子就休想再有子嗣了呀!”
四個兒子一個女兒也夠了……大公主打開錦盒,雙指捏起一粒藥丸便要往嘴裡送,突然,門哐啷一聲被踹開,赫然是諸葛汐闖了進來。
諸葛汐腳底生風,行至大公主身邊奪了她手裡的藥,丟在地上用鞋底碾碎,並呵斥道:“雲欣你是不是瘋了?這種藥能隨便吃嗎?這是青樓女子的駐顏秘術,你堂堂皇室公主學青樓的腌臢手段,不嫌丟人麼你?”
秋女官默默地退了出去,大公主和諸葛小姐吵吵鬧鬧十幾年,一旦發起攻擊,誰勸都沒轍。
大公主拍桌而起,望着諸葛汐精心修飾過後秀美絕倫的容顏,羨慕嫉妒排山倒海而來,她雙目如炬道:“你站着說話不腰疼!你以爲我願意用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以爲我樂意與青樓女子降到同一個檔次?我要是有你諸葛汐一半美貌、一半窈窕,我何須多此一舉?
你有個疼你的好丈夫,整日把你捧在手心,寶貝得跟什麼似的!你踹他他也巴巴兒地往上湊!我丈夫呢?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又納了一房妾室,還是畫舫的歌女!我堂堂皇室公主,要和一名歌女共侍一夫,這纔是真正的丟人!諸葛汐,我輸不起了……”
“……”諸葛汐啞然,不知如何反駁,姚成只是有了一個冷薇,她就已經痛不欲生,她實在無法想象大公主是怎麼忍受駙馬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欺騙的。她也嚐了這種蝕骨的痛,才理解大公主這麼多年的艱辛。
大公主指了指諸葛汐的臉,又指向自己的臉,“你存心來看我笑話的不是?明知我人老珠黃,你還打扮得花枝招展,我和你同歲,但這麼一比,你是嬌花,我是枯草,諸葛汐你混蛋!”
諸葛汐目光一厲:“我混蛋?雲欣你邀請我來參加你女兒的洗三宴難道不是想向我炫耀你又生了一個孩子?你居心不良,我又何必手下留情?”
人一吵架,講的話就言不由衷,諸葛汐精心修飾自己本無意刺激大公主,不過是想將冷薇給比下去罷了。
大公主不是諸葛汐,沒那麼堅強,此時聽了諸葛汐刻薄的話,“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諸葛汐你就愛欺負我!我是公主,憑什麼總被你給壓着?從小父皇喜歡你就比喜歡我多,你要吃荔枝,父皇便讓人快馬加鞭從南部往京城送,我看得眼睛都直了也沒分到一顆!憑什麼呀,諸葛汐?”
傻瓜,我們一家人是皇帝用來控制喀什慶的質子,皇帝可不得對我們“好”?
女人的心是個沒有夾層的大衣櫃,什麼都一股腦兒地丟在裡邊兒,大公主漸漸想起了小時候的諸多不順,越發覺着自己命苦:“我是庶出,你是嫡出,我和人吵架,回去還得被母妃罰,你和人吵架,回頭你弟弟就上前把人揍一頓!我……我都被他揍過……老疼了……我告訴父皇,父皇不僅不幫我,還罵了我一頓……嗚嗚……你們諸葛家……欺人太甚……”
諸葛汐無語,怎麼又扯到鈺兒的頭上去了?再說了,那些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諸葛汐遞給她一方帕子:“擦擦臉,讓孩子們看到多不好!”
“不要你假惺惺!”話雖如此,大公主卻毫不留情地拿過諸葛汐的帕子擦了眼淚又擦了鼻涕,爾後氣呼呼地還給她,噁心死你!
諸葛汐是覺得蠻噁心的,她用食指和拇指捏過一片邊角,給了華容拿着。華容麻利把髒帕子收在一個專門的荷包裡,面無表情。
諸葛汐在軟榻旁的冒椅上坐好,華容識相地退到門邊,隱匿了自己的氣息,幾乎沒有存在感。
大公主嗚嗚咽咽,哭聲減弱。
諸葛汐拿起佩戴在腰間的香囊,翻來覆去似乎在看,眼神卻有些空洞:“雲欣你覺得我漂亮嗎?”
大公主酸溜溜地道:“這不是廢話?除了水玲溪,我就沒見過和你一般好看的人!”
諸葛汐低沉着嗓音道:“如果我告訴你,再好的皮囊也留不住男人的心,你信不信?”
“什麼……意思?”大公主豎起耳朵,八卦因子開始在體內無限增長!
諸葛汐看了大公主一眼,似嘆非嘆道:“人總是不珍惜自己唾手可得的東西,你生了五個孩子,便覺得孩子不稀罕了,寧願毀了生育能力也要駐顏以求美貌,而在我看來,如果老天爺給我一次做母親的機會,我變成醜八怪也甘之如飴。”
這是諸葛汐頭一次在大公主面前敞開心扉承認自己的脆弱,大公主似乎覺得自己沒那麼不幸了,她不明白向來驕傲的諸葛汐怎麼會跟她說這種話?她眼神一閃,戳了戳諸葛汐的肩膀:“你……你沒事吧?”
諸葛汐惆悵地道:“都說紅顏未老恩先斷,宮裡的那些妃子不美嗎?但與你父皇長情的又有幾個?男人要變心,女人再漂亮也無濟於事,所以我勸你,丟了這些腌臢東西,沒了丈夫的心你還有孩子們的天倫,人要懂得知足。”
大公主這下是真真感受到諸葛汐的異常了,她遞過身子,仔細端詳着諸葛汐:“喂!你和姚成沒什麼事吧?”憑心而論,她雖嫉妒諸葛汐,也無數次幻想過如果姚成也成爲花間浪子,諸葛汐會氣得痛哭流涕的畫面,但她並不希望這些幻想成真,姚成是她心目中的最後一方淨土,如果姚成都變了,她對男人就徹底絕望了,她還指望着把喬旭改造成第二個姚成呢!
“公主,門外有個媽媽求見,說是姓錢。”秋女官在門口稟報道。
諸葛汐的臉色微微一變,姚成不是派了人送冷薇回府嗎?怎麼錢媽媽還在?難不成冷薇沒走?
大公主感受到了諸葛汐的厭惡,臉色也跟着一變,莫不是之前喬旭聽到的風聲是真?姚成和諸葛汐的表妹……攪在了一塊兒?大公主的第一反應是:暢快啊!諸葛汐也得與人分享一個男人了;第二反應是:嗚嗚……好男人真的死絕了……
大公主傷感了許久,不耐煩地道:“不見!本公主在會貴客!誰也不見!”
秋女官又道:“她說冷小姐身子不適,想請公主幫忙叫個大夫。”
諸葛汐的心一抽,什麼請大夫?不過是想鬧得人盡皆知,好讓姚成去看她,順便公佈二人的關係!不要臉的女人!冷家和姚家都在極力壓制這種醜聞,她倒好,非得鬧得人盡皆知!
“傳本公主懿旨,冷小姐金枝玉葉,侯府大夫醫術淺薄,實在不敢爲冷小姐診病,派軟轎將冷小姐送回冷家!”大公主冷聲吩咐完,狠拍軟榻道,“小妾就是矯情!”態度十分明顯,不支持冷薇做平妻!
諸葛汐微微一愣,聽大公主的口氣,分明是猜到了什麼!看來,這件事很快便要傳開了……不知父王知道了會怎麼辦。
她再看向一臉憤憤不平的長公主,頭一次發現這個軟弱公主也有剛強正直的一面,好吧,以後她會少討厭她一點點……
大公主湊近諸葛汐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諸葛汐的眼眸一瞪:“是不是啊?”
卻說和諸葛汐道別後,水玲瓏並未直接回往尚書府,而是去往了馮晏穎的院子,她記得上次她問阿訣是否聽說過江南董佳氏,阿訣的臉色當即便是一沉,她不禁好奇,莫不是阿訣認識董佳氏族的人?且,關係不怎麼好?董佳雪和族裡斷絕了關係,若非偶然撞見阿訣的異樣,水玲瓏想她這輩子大抵會與前世一樣,選擇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馮晏穎辭退了原先的大夫,把智哥兒和佟哥兒送入了姚大夫人的院子,說自己有些咳嗽怕過了病氣給孩子,請婆母幫忙照料幾天,姚大夫人自然十分樂意,並另請了大夫給佟哥兒治病。
馮晏穎得了空閒,派人通知姚霂晚上回房歇息,姚霂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是以小青落了單,眸光有些幽暗。
馮晏穎擺了一盤棋,和水玲瓏盤膝坐在竹蓆上,身側的青鸞銅鼎內燃了清甜的蘇合香,嫋嫋輕煙升騰,屋子裡霎時有了一種仙氣。
小青靜立一旁,心有不忿。
馮晏穎落下一顆白子,語氣如常道:“我想吃核桃酥餅,你去做一份過來。”
核桃酥餅的工序複雜死了……小青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面上卻恭敬地笑道:“是,二少奶奶。”
小青走後,水玲瓏把手裡的黑棋放入盒子裡,開門見山道:“二少奶奶,你來自江南,可聽說過董佳氏?”
馮晏穎握着棋子的手就是一抖,目光沉沉地看了水玲瓏一眼,垂下眸子道:“江南有名的富戶,在江南如雷貫耳。”
馮晏穎的表情不正常!水玲瓏眨了眨眼,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們家有個被逐出家門的女兒,名叫董佳雪?”
啪!
馮晏穎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盤裡……
水玲瓏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馮晏穎的院子,門口,阿訣再次遞給她一盒子江南糕點,並禮貌地說了許多客套話,但水玲瓏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機械地把食盒遞給枝繁,然後面無表情沒入了無邊的夜色。
出了尚書府,鎮北王府的馬車已然在等候,此時夜幕深深,繁星無幾,天空的雲層厚重如鐵,壓在身上沉甸甸的,像負了一世坎坷。
諸葛鈺從泉州歸來,先回府洗漱了一番,隨即聽探子稟報了她的行蹤,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姚府接她,可瞧,她怎麼跟丟了魂兒似的?
“玲瓏!”諸葛鈺走向她,輕聲喚了一句。
枝繁忙給諸葛鈺行了一禮,諸葛鈺淡淡擺了擺手。
水玲瓏擡眸,木訥地看了看諸葛鈺,隨後走到他跟前,在他詫異的注視下,緩緩靠進了他懷裡。
諸葛鈺心頭一喜,這個小女人總算對他動心了!但很快他察覺出不對勁了,往常他一靠近她她就炸毛,今兒怎麼會主動投懷送抱?
他抱着水玲瓏上了馬車,將她放在柔軟的榻上,枝繁在車轅上問道:“世子爺,大小姐沒事吧?奴婢進來服侍,可好?”
水玲瓏緩緩地闔上了眼眸。
諸葛鈺淡淡地道:“她沒事,這裡有我就夠了。”
“是。”枝繁恭敬地應了一聲,拽緊食盒,看向了前方。
諸葛鈺握住水玲瓏柔若無骨的小手,俯身親了親她額頭,她沒反應,他又用長了薄繭的指尖細繪她掌心的紋路,癢癢的,爲水玲瓏抽回手,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諸葛鈺越發疑惑了,平日裡她跟吃了火炮似的,今兒怎麼軟得像跟棉條?她該掄起枕頭朝他砸過來,罵他混蛋或禽獸纔對。
水家的親事他聽說了,她很聰明,找了水冰冰勝任太子妃之位,但同時他也明白,她這麼做絕非爲了嫁給他,而是單純地不想嫁給雲禮。
那麼,她這麼不高興,是不是因爲她覺得自己逃脫了太子府的牢籠,卻仍得跳進鎮北王府這個火坑?
幾個呼吸的功夫,諸葛鈺的腦海裡已閃過一道又一道思緒,片刻後,他握了握拳頭,從暗格裡取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塞進了水玲瓏的懷裡。
水玲瓏這才終於有了些許反應,她打開聖旨,對着燭火一看,如心底投入了一顆頑石,激起千層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___有子,名____,俊秀篤學,才智過人,至今未曾婚配,特許水家千金水玲瓏爲其正妻,望二人琴瑟和鳴、百年好合。欽此——”
沒有署名賜婚給誰,也就是說……她想嫁誰便寫誰的名字?!她知道鎮北王府向皇帝要的定是一道賜婚聖旨,卻沒料到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隨便你吧,你愛爭就去爭,反正我生在水家,婚姻由不得自己,誰爭贏了,我就是誰的戰利品。”
“你說都是些什麼混話?誰把你當戰利品了?你一開始就是和我議的親!”
“錯,不是我和你議的親,是尚書夫人和鎮北王妃議的親。”
“你沒反對。”
“反對無效。”
“水玲瓏我告訴你,想擺脫我,你就是在做夢!”
“反正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婚姻,所以我沒想過擺脫任何人。”
諸葛鈺望向別處,狀似隨口道:“趁我沒反悔,趕緊收好!”
水玲瓏把聖旨卷好,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心裡有些五味雜陳,片刻後,她道:“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你如果想用這種法子感化我,那你可太天真了。我利用人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又怎麼會因一張能決定終身大事的聖旨而動容?你別到時候反悔,對我先奸後殺!”
諸葛鈺剛喝進口裡的茶就因爲她最後一句話而噴了出來,什麼叫做先奸後殺?他看上去有那麼邪惡?
“水玲瓏你說你腦子裡整天裝的都是些什麼?爺要上你,直接把你娶回家天天上!還用得着費盡心思給你弄一道解除婚約的聖旨?”一通口無遮攔的話,諸葛鈺自己都紅了臉。
他講的是“解除婚約”,這麼說……他是真心給她自由了。水玲瓏眯眼一笑:“多謝你了,諸葛鈺。”
只是給了你一張自由契約而已,爺可沒說放過你!諸葛鈺促狹一笑,又道:“我通知手下的人改了口,水敏玉無罪釋放了。”
“嗯。”也該放了,畢竟水航歌歸家了。
諸葛鈺看了看她,“你在姚府到底受了什麼氣?”
姚府……
馮晏穎說,“我娘就叫董佳雪。”
水玲瓏當時整個人都驚呆了,馮晏穎的娘爲何也叫董佳雪?是巧合嗎?還是說……她的孃親在嫁給水航歌以前曾經生下過一個女兒?於是她繼續追問:“你娘……被趕出董佳一族了嗎?”
馮晏穎點頭:“是啊,我爹窮得很,他們不同意我娘嫁給她,暗地裡給我娘說了一門親事,對象是江南的另一富戶之子,名喚鄧愛常。”
一模一樣……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聽得馮晏穎苦澀地道:“後來,我娘在家中絕食抗議,我祖父祖母便給她灌了軟骨湯,每天派丫鬟強行給她喂粥,只等着成親那天擡上花轎。我娘終日以淚洗面,再後來,我舅舅和舅母實在心有不忍,便給我娘餵了解藥。我娘用匕首抵住脖子威脅我祖母祖母,不讓她嫁給我父親,她就血濺當場!”
她倒是沒聽董佳雪提過這樣的細節,也很難想象一直溫柔寫意的董佳雪會有如此剛烈的一面。水玲瓏忍不住又問:“後來呢?”
馮晏穎的眼眶微紅,道:“後來我祖父、祖母自然是同意了這門親事,卻將我娘逐出了董佳一族,且不許她帶走家裡的一分一毫。臨行前,我舅舅偷偷塞給了我娘一千兩銀子,我舅母把她陪嫁的茶莊給我娘,這纔有了和姚家做生意的機會。哦,阿訣和玲玲就是我舅舅、舅母的孩子。我當初得罪了鄧愛常,鄧愛常懷恨在心,終於尋到一次機會將救助過我的舅舅、舅母逼上了絕路,而族人因畏懼鄧愛常的淫威,哪怕收了我的銀子也不敢給阿訣和玲玲好日子過,所以阿訣特別恨他們!”
故事進行到這裡就跟董佳雪的完全不一樣了,董佳雪可沒嫁給一個商人,她嫁給了水航歌!婚前的情節驚人的類似,被逐出家門後又大相徑庭,這到底是爲什麼?
水玲瓏斂起翻飛的思緒,望向了諸葛鈺,正好撞進一雙清澈無暇的眸子裡,她睫羽一顫,遲疑着道出了心底的疑惑:“諸葛鈺,你說,兩個人同名同姓,前面十五年的經歷雷同,後面卻完全不同,這會是個巧合嗎?”
在問這話時,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諸葛鈺探出手拂去她嘴邊的一縷青絲,輕輕攏到耳後:“你是指你娘嗎?”
水玲瓏詫異的眸光“唰”的一下投向了他!
除夕夜他看到她孃的排位時便記住了那個名字,後來他又幫着她偷出大量董佳雪的嫁妝,而嫁妝的大半並非大周的東西,他心中疑惑,遂派人查了董佳雪的信息,一查,問題就出來了。即便她不問,他也會尋個何時的時機告訴她。
諸葛鈺拉住水玲瓏的手,水玲瓏沒有掙開,諸葛鈺的心底像有羽毛撓過,微癢且得意,他一本正經道:“你知道你手裡的那幅《觀音佛蓮》是什麼嗎?”
“什麼?”
“漠北皇室的藏寶圖。”
水玲瓏的睫羽又是一顫,藏、寶、圖?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多,你父親肯定是不知道的,他若知道也不會將它隨便跟那些金銀珠寶鎖一個箱子。”他沒說的是,他父王一直在尋找《觀音佛蓮》,他不清楚水玲瓏其實知道鎮北王想要《觀音佛蓮》,只是不確定自己手裡的是否就是鎮北王想要的。
諸葛鈺把玩着水玲瓏白嫩的小手,享受地勾了勾脣,道,“大多數名族都有代表着名族信仰的聖物,漠北聖物消失已久,據說只有得到《觀音佛蓮》纔有機會尋到它,漠北皇室此次覆滅,不完全是在戰場上輸給了郭焱,另一個重大因素便是泰氏一族放出消息,皇室弄丟了《觀音佛蓮》,漠北將永遠尋不回聖物,遲早要遭到天神的懲罰,漠北軍心動搖,百姓內訌,漠北皇室這才徹底走向了覆滅。”
水玲瓏靜靜地聽着,一言不發,也彷彿沒察覺某人正在佔她的便宜,原以爲前世的她掌握的信息夠多夠全面,而今方知自己一直都是井底之蛙。
諸葛鈺將她的小手合握掌心:“我們喀什慶也有屬於自己的聖物,它是百姓的信仰,它就代表着佛陀。”
水玲瓏蹙了蹙眉:“你說這些的意思是……”
諸葛鈺神色一肅,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娘或許不是真正的董佳雪,而是……漠北人?”
水玲瓏的瞳仁就是一縮!
諸葛鈺放柔了聲音,道:“你不覺着你的生活習慣一點兒江南風格都沒有?”連性子也夠蠻。
“我……”水玲瓏剛要開口,安平在車轅上說道,“尚書府到了。”
諸葛鈺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微微一閃,鼓足勇氣,在水玲瓏一張一合的薄脣上咬了一口,這是他遠赴泉州的利息!
水玲瓏惱羞成怒,一把推開了他:“無恥!”
諸葛汐咧脣一笑,很享受的樣子:“我的初吻。”
你這是吻嗎?分明是咬!水玲瓏狠瞪他一眼,掀開簾幕欲要下車,諸葛鈺忽而像變戲法似的弄出了一個桃木盒子,並意味深長地道:“你要的手術刀,我命人做好了。”
水玲瓏的心跳得飛快,拿了盒子二話不說便跳下了車。
她帶着枝繁逃一般地走後,諸葛鈺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攏,忽而想到了什麼,他摸上了自己的脣,軟軟香香的,咬一下不過癮,或許下次他應該舔一舔?
水玲瓏一回屋便遣散下人,將聖旨鎖在最底層的櫃子裡,爾後倒了一杯涼茶,大口大口喝下,臉上的燥熱才褪了些。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開始消化今天得到的大量信息。直覺告訴她,諸葛鈺儘管用的是詢問語氣,但若非做了一番調查他大抵不會輕易講出。所以……她娘不是董佳雪,跟畫意一樣都是漠北人!如此她便能理解爲何她娘會做漠北菜,善騎馬射箭,卻連一朵花都繡不出來了。
難怪她讓水航歌給她娘一個嫡妻名分時,水航歌說他不能,他的確不能,漠北和大周禁止通婚,一旦她孃的身份曝光,輕則水航歌丟掉官位,重則尚書府集體入獄,理由:勾結漠北人,密謀造反!
水玲瓏揪了揪胸前的衣襟,突然又覺得自己還是需要鎮北王府這座靠山,一來,鎮北王並不排斥漠北人,二來,她其實沒那麼討厭諸葛鈺,他佔了她老多便宜呢,她沒過想殺他,不是?
所以,諸葛鈺纔有恃無恐地給了她一張無名賜婚聖旨,他就等着她主動往他懷裡……鑽?!
諸葛鈺,算我小瞧了你!
水玲瓏氣得牙癢癢,不是一個悶頭呆瓜嗎?什麼時候變成了一隻悶騷狐狸?這廝的成長速度簡直逆天了!
水玲瓏的小爪子不停撓着錦盒,心裡計量着下次怎麼從諸葛鈺那兒找回場子,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怎麼可以栽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裡?
撓着撓着,忽而憶起臨走時諸葛鈺說的話“你要的手術刀,我命人做好了”。他怎麼知道這是手術刀?除了荀楓以外,應當沒有旁人知道纔對。
水玲瓏又憶起諸葛鈺這些天是去了泉州,而醫學盛會也在泉州,荀楓實施了剖腹產一舉奪冠……
諸葛鈺……是在試探她?!
哼!
水玲瓏倒在牀上,拉過被子矇住腦袋,愛查隨他查,反正這輩子她和荀楓一句話都沒說過!她就不信諸葛鈺能聰明到猜出她重生了一回!
長樂軒。
水航歌昏迷了一整天,半夜時分才悠悠轉醒,一動頭顱裡就彷彿有個錐子不停旋轉似的,戳得他頭痛欲裂。
秦芳儀剛去水玲溪房裡看了看,回屋便聽到牀上的動靜,她忙掛起帳幔,果然發現水航歌醒了,她溫柔一笑:“相公,你感覺怎麼樣?可有哪兒不舒服?我去叫個大夫瞧瞧?”
水航歌握住秦芳儀的手,低沉如古鐘的聲音徐徐響起:“不用了,你坐下陪我一會兒。”
他的力道很大,掐得秦芳儀略微發痛,秦芳儀卻是沒掙脫,只依言在牀邊坐好,她含情脈脈地看向他:“相公你睡,妾身就在這兒陪你。”
水航歌一想到自己苦心造詣多年的計劃卻在外出期間毀於一旦,這心裡的不甘和懊惱就像烈火烹油似的,不停灼燒着他的五臟六腑,連呼吸都火辣辣地痛!他闔上眼眸,將情緒塞回掩去,儘量語氣如常道:“玉佩不是在你手中嗎?沒有玉佩,皇后怎麼敢下這道懿旨?”
秦芳儀多麼希望把水玲瓏纔是誣陷敏玉的真相告訴水航歌,但她不能,玲溪還需要水玲瓏提供的藥,她就不能太過得罪水玲瓏。她頓了頓,道:“相公你既然同意讓玲瓏做太子妃,我當然把玉佩還給她了。”
水航歌濃眉一蹙,凝思一會兒,不疑有它:“冰冰怎麼會來?老夫人何時與二弟和好了?”
對這個二弟他並不討厭,他爲官,二弟經商,彼此沒有利益衝突,只一點,二弟多年不歸家或多或少於水家名聲有損,他對此有些怨氣罷了。
秦芳儀的美眸裡閃過一絲嘲弄:“具體爲什麼妾身不清楚,但妾身以爲,二弟和老夫人隔閡深久,且二弟不是個貪圖名望之人,若非老夫人主動放下身段與二弟冰釋前嫌,二弟大概不會將嫡親女兒送入京城!”
“老夫人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水航歌按照額頭,同樣是老夫人的兒子,老夫人怎麼可以厚此薄彼到這種程度?他料到水玲瓏不會乖乖地就範,卻沒想都她膽子大到聯合老夫人把二弟的女兒推上了太子妃之位!她們還是他的母親和女兒嗎?水玲瓏倒也罷了,從一開始她就表明了立場不願嫁!可他的母親,先前還信誓旦旦地替他處理好這件事,轉而他去泉州,她便將天降好運給了二弟!這怎不叫他心寒?
秦芳儀有意無意地道:“相公你別生氣,老夫人定是太思念二弟,想送份兒大禮二弟,以求得二弟的原諒。畢竟當初,二弟妹腹中好生生一個成型的男胎,的確是老夫人給弄掉的。”
當年的內幕實則是,二弟和魏家小姐定了親,卻不小心被月華郡主看上,月華郡主向老夫人和老太爺表明了要嫁二弟的決心,老太爺不同意悔婚,老夫人起初沒表示反對,直到魏家父子死在探親路上的泥石流中,老夫人才終於按耐不住,以魏家門庭沒落,配不上二弟爲由要取消這門親事。
其實,就連他都無法確定泥石流到底是天災還是*。
後來,二弟堅持娶了魏小姐,月華郡主仍不死心,老夫人這才變着法兒地折磨魏小姐,後來魏小姐滑胎,二弟便和老夫人徹底撕破臉,帶魏小姐遠赴了台州。
旁人都說二弟是在氣生母無情,其實二弟何嘗不是想遠離月華郡主的糾纏?
“她想求得二弟的原諒,就用我女兒的太子妃來換?”水航歌的心……涼透了!老夫人得了肺癆,他從不嫌棄半分,每日晨昏定省跑得比誰都勤……但到頭來在老夫人心裡,他這個侍奉了她那麼多年的兒子居然比不過一個忤逆長輩的不孝子!
秦芳儀終於明白水玲溪的自私是如何來的了,這根本就是遺傳。
水航歌緊了緊握着秦芳儀的大掌:“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秦芳儀俯身靠在他胸膛上:“我們是夫妻,榮辱與共,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
水航歌環住她的纖柔的肩,閉眼一嘆:“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秦芳儀就落下兩滴淚來:“相公明白妾身的一片真心就好!再多的委屈妾身也甘之如飴了。”
水航歌欣慰地笑開,扣住她的頭,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我好好補償你一番。”
秦芳儀眼神微閃,笑了笑,羞澀地道:“妾身的小日子來了,不方便伺候相公,叫詩情吧!”
水航歌體內的邪火已經竄了起來,不滅下去着實難受,雖然他這回真正想要的人是秦芳儀,可終究還是接受了秦芳儀的提議。
秦芳儀走出房間,門剛剛闔上,詩情放蕩的叫聲便傳了出來。秦芳儀冷冷一笑,不帶絲毫拖沓地離開了原地。
------題外話------
小鈺:“初吻都給出去了,我離吃肉還遠麼?”
(⊙⊙)你確定那是初吻,不是初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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