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11 回門
這一宿,喬二爺翻來覆去睡不着,柳綠倒是睡得香甜,除了偶爾翻身壓到腫脹的手腕會疼得哼一下之位,其餘一切正常。
天矇矇亮,習慣早起的柳綠按時醒來了,先是揉了揉依舊腫脹的手腕,隨後理了理搭在臉頰的亂髮,再然後,就看見喬英盯着一雙極大的黑眼圈瞪着自己。
柳綠嚇到了:“爺!你……你見鬼了?”
你才見鬼了!你全家都見鬼了!
喬英憋了一整晚的邪火,原本指望大清早她身子利索了,氣兒也消了,二人就該那個那個了,哪知她一句氣死人的話,衝得他什麼興致也沒了!
“起!”咬牙說完,掀開被子下地了。
柳綠跟着起身,急急地喚道:“爺,要伺候嗎?”
喬英回過頭,冒火地看了她一眼,尤其那剛剛甦醒的、小貓兒似的慵懶,以及那薄薄褻衣下若隱若現的嬌軀,更是如烈火烹油。
深吸一口氣,喬英道了聲“不了”,便急吼吼地進了浴室!
胭脂一大早便按例候在門口,先夫人在世時,她們也是這般伺候的,若先夫人醒了沒找着她們,那她們可就慘了。畢竟二爺,是那樣寵着先夫人。
眼下來了新夫人,摸不清二爺的真實想法,胭脂還是早早地過來等着了。聽到裡頭不太真切的動靜,胭脂輕叩房門,道:“二爺,二奶奶,婢子進來伺候了?”
柳綠下意識地想說“不必”,心思一轉又微微笑開,好歹都“賣”給二爺了,身子是他的,名分也是他的,這家人除了那便宜兒子瞧她可憐沒給使絆子,其餘的哪個不是想法設法往她身上潑酸水兒?既然她受得這份委屈,自然也享得這份福氣。
“進來吧。”
胭脂的心咯噔一下,這聲……怎麼聽起來威嚴了許多?
不敢怠慢,胭脂斂起一臉鬆散,提高精氣神兒,推門,笑盈盈地走了進去:“夫人。”對着柳綠行了一禮,隨即怔住,如果她沒看錯,夫人好像是在解釦子,不是在扣扣子吧?難不成,夫人都穿好衣裳了,又脫掉等她再給伺候着穿一遍?
爲什麼呢?
是夫人……惱她了?
想要給她使絆子了?
她做錯了什麼?!
昨兒不是夫人叫她留下來伺候二爺的嗎?
難道夫人只是想試探試探她的野心,並沒有叫她侍寢的實意?可她也沒侍寢呀,二爺把她轟出去了!
轟……
對了,二爺是真的看重這位新夫人呢……
恰好此時,浴室裡傳來喬英低沉的話音:“進來給爺搓背!”
搓背?大清早?呵呵,又精蟲上腦了吧。柳綠莞爾一笑:“胭脂,爺叫你給他搓背,還不快去?”
胭脂撲通跪在了地上:“婢子不敢了!婢子不敢肖想二爺了,二奶奶繞過婢子吧!”
二爺昨兒便轟了她,她今日若在貿貿然地近身,二爺還不得趕了她?侯夫人位高權重,但也不會爲了一個丫鬟跟兒子撕破臉。說到底,這大院兒裡,真正做主的還是男人。
柳綠見她嚇得不輕的樣子,與昨兒初次見面時的傲慢判若兩人,不免心生疑惑,難道……昨晚胭脂侍寢的時候發生過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那事,胭脂不會說,怕丟人。喬英也不會,沒當回事。
柳綠揉了揉脖子:“快點給我更衣,該去伺候母親用早膳了。”
這時,喬英的聲線又拔高了一分:“柳綠你聾了嗎?”
柳綠被他的怒吼震得頭皮一陣發麻,不是太醫嗎?怎麼這麼兇?她欠了他?
橫了一眼,柳綠穿戴整齊,去了浴室。
望着柳綠哪怕穿得像顆大蒜也依舊美若天仙的樣子,胭脂暗暗捏了把冷汗,幸虧拒絕了,若真聽了二奶奶的跑進去,這會子死活不知了。
柳綠出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還沒起?”侯夫人不高興了,丟了團扇到桌上,丫鬟奉茶她也不接。
丫鬟知道她在想什麼,從前公主過門,她擺不得婆婆的譜,好容易二爺娶了沈大小姐,可沈大小姐沒孝順多久便病死了,眼下有了新婦進門,總得到她跟前兒立立規矩吧,可才第二天,就敢賴在牀上不起來了!
丫鬟敢想,不敢說。
侯夫人憤憤地拍了拍桌面:“果然丫鬟出身的就是沒規矩!”
規矩……談起規矩,丫鬟想起另一件事,斟酌一下後如實稟報了侯夫人。
侯夫人聽完,眉頭一皺:“竟有這事?昨晚爲何不說?”
丫鬟恭敬地道:“昨兒您歇下了。”
侯夫人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這孩子也太沒規矩了些……”
丫鬟說的是沈柔與柳綠爭執的事,但丫鬟不明白侯夫人口中的“孩子”指的到底是哪個,又問:“要奴婢再去催一遍不?”
侯夫人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罷了,他是在跟我置氣呢。”
丫鬟不明白。
侯夫人就道:“他雖懲罰了柳綠,給沈柔天大的面子,但今早故意霸着柳綠不讓柳綠來我跟前兒立規矩,又是在替柳綠找場子。”
說白了,兒子認爲,沈柔這麼跋扈,都是她給撐了腰的。
丫鬟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二奶奶潑了沈柔,是沈柔誣陷了二奶奶。
侯夫人沉吟片刻,又道:“罷了,柔兒是客,總不好叫璉哥兒鬧着她,把璉哥兒接到我院子裡來吧。”放嫡母跟前兒,她是萬萬不放心的。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又不會吃了她!”香榭居的前院兒,璉哥兒一邊打着鞦韆,一邊對身後的喬英說,“我就帶她出門轉轉,她長這麼漂亮,帶她出去,我有面子。”
喬英噗嗤笑了,兒子話少,冷不丁一下子蹦這麼順溜的話,他倒有些不習慣,“你要去哪兒,我帶你去,你母親受傷了,需要靜養。”
璉哥兒停下鞦韆,轉過頭,滴溜着一雙烏黑亮麗的瞳仁道:“哦,原來你還知道她受傷了呀,那還按着她做那麼劇烈的運動。”
喬英怔住……
回到臥房,柳綠已經繡完一個荷包了,她實在是搞不懂喬英心裡是怎麼想的,房事問題她就不談了,反正是個精蟲上腦的傢伙,可爲什麼她要去給婆婆請安,他卻不讓?、
“第幾回了?”聽到外頭悉悉索索的動靜,柳綠問向一旁給她分着線的胭脂。
胭脂擡眸道:“什麼第幾回?”
“夫人派人來催了幾回?”柳綠解釋道。
胭脂答:“還是三回。”
“還是三回?那方纔外頭與二爺說話的是誰?”隔得遠,聽不清,細細小小的聲兒。
胭脂笑了笑:“是小少爺,小少爺說是要帶您出去轉悠。”
話音剛落,柳綠丟了荷包和針線,奪門出去了。
喬璉那小子,果然夠義氣!知道她悶在這破大院兒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來拯救她了!
“你這是要去幹嘛?”垂花門處,喬英攔住了柳綠。
柳綠停下腳步,視線越過他肩頭,左看右看:“二爺,璉哥兒呢?”
“去母親院子了,怎麼?你找他?”二人很熟?什麼情況?喬英的眉頭皺起來了。
柳綠失望地嘆了口氣:“沒什麼,聽說璉哥兒來了,我來看看,走了就算了。”
不只是看看這麼簡單吧?喬英眯了眯眼:“很想出門?”
想。柳綠頓了頓,矢口否認:“不是。”
喬英撣了撣寬袖:“這樣啊,那好,我一個人出去了。”
“哎哎哎!”柳綠一把抱住喬英的胳膊,喬英回頭看她,她一怔,忽覺燙手,可抱都抱了,也不好就這麼鬆開,只得抿了抿脣,訕笑道,“二爺您是要帶我出門的嗎?”
喬英淡淡地“嗯”了一聲。
柳綠呵呵一笑:“太棒了,我不去。”
喬英再次怔住……
這一日,喬英陪柳綠回門。
柳綠做了侯府的主子奶奶,其爹孃自然不可能再爲奴爲婢了,水玲瓏爲他們脫了奴籍,柳綠又用攢下的銀子置辦了一處乾淨舒適的院子,還買了一間盈利的布莊。
早早地知道柳綠要回門,二老大半夜就起來了,把已經拾掇好的院子又吹毛求疵地弄了一遍,如今有錢了,院子裡使喚的僕婦丫鬟也多了。
柳綠娘揚了揚帕子,說道:“把這花給我撤了,真俗!”
僕婦頓了頓:“夫人,是老爺讓擺的。”
夫人?呵呵,這稱呼她愛聽。柳綠娘笑眯眯地扶了扶髮髻上的銀簪:“你再叫幾遍。”
僕婦的嘴角抽了抽,低下頭喚道:“夫人,夫人,夫人。”
“呵呵呵呵呵……”柳綠娘笑得看不見眼珠了,待到笑夠了,才又想起正經事兒沒辦完,忙道,“我說撤掉就撤掉。”
一個酒鬼加賭棍,有藝術品位沒有?
僕婦連忙應下,院子裡使喚的人都是世子妃派來的,規矩不錯,反正世子妃吩咐了他們好生伺候,他們好生伺候便是。
柳綠娘揚袖,看了看自己一身穿着,揚眉吐氣地笑了,她就知道,這麼貌若天仙的女兒必定是要帶給他們大福氣的。什麼狗屁水敏玉,還妄圖叫她女兒做通房?我呸!
柳綠娘這會子也不記得了,當初明明是柳綠自個兒巴巴兒往上湊的。
馬車上,一家三口,柳綠與璉哥兒下着水玲瓏命人特質給弘哥兒、湲姐兒的跳棋,璉哥兒從沒玩過這麼新鮮的東西,新鮮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柳綠瞧着璉哥兒愛不釋手的樣子,暗付世子妃果然是奇人,隨手做的東西便能讓璉哥兒興奮成這樣,若是把弘哥兒和湲姐兒的玩具箱搬來,璉哥兒只怕玩得連自己老子都不打理了。
“這是……什麼東西?”喬英被那倆活寶冷落了小半個時辰,不悅地開了口。
可惜,沒刷出多少存在感。
柳綠就道:“跳棋。喂喂喂,你走錯了!不能這麼跳的!”
璉哥兒皺了皺英俊的小眉頭,這麼較真兒,到底誰是孩子?
又下了一盤,柳綠不下了。
要見爹孃,還是帶這麼一尊佛回去見爹孃,待會兒他會不會像輕賤她那樣輕視她爹孃?而且這個小的爲什麼也要跟來?她家很窮、很簡陋的……
從侯府到柳家,彷彿從城裡進了鄉下,那青灰色屋檐、坑窪水面,都叫璉哥兒瞪大眸子,不知如何上前。
“這……這……”他可不可以不下馬車?
柳綠微微尷尬,想說璉哥兒索性在車裡等罷,喬英反正也不會在家裡吃飯,雙方簡單打個照面便要走的。可尚未開口,喬英先發話了,語氣,還有着一絲威嚴:“你自己要來的,過門而不入,失禮!”
璉哥兒被父親教訓了一句,小臉有些臭,皺了皺小眉頭,哼道:“那你抱我。”
喬英想也沒想便道:“自己走。”
璉哥兒的臉都漲紅了,看向柳綠:“女人,你抱我!”
女人?柳綠的嘴角抽了抽,要不是在自家門前,她得上去教訓教訓這不敬嫡母的小屁孩兒。柳綠上去,探出手,抱過了璉哥兒。
左手傷勢未愈,這一抱,愣是疼得她吸了口涼氣。
喬英黑眸一閃,輕輕一抓,把璉哥兒抱進了自己懷裡。
二人進屋,柳綠爹和柳綠娘早已穿得像個員外和員外夫人坐在主位上,見到丰神俊朗的女婿,高興得眉開眼笑,又見他懷中抱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不用猜便知是先夫人的,不免笑意更甚。
“姑爺快請坐!”柳綠爹笑着道,帶了一絲忐忑與討好。與這樣的人家結親,是他一輩子沒想過的好事兒,知道女兒漂亮,可女兒再漂亮也有一雙不成器的爹孃,給人做妾是最好的出路了,嫡妻?嘿嘿,真像做夢。
柳綠娘忙從果盤裡抓了一把糖果遞到璉哥兒手裡:“你叫什麼名字?”她是岳母,問一下外孫的姓名不算逾越吧。
璉哥兒一看那不知什麼地方做出來的劣質糖,嫌棄地皺起了眉頭。
這糖,對平民百姓來說挺貴了,柳綠娘就是想着姑爺要來,便買了撐撐場面的,連自己兒子要吃,她都沒捨得多給。但瞧這小孩的表情,莫非還是嫌棄?
“外祖母問你話。”喬英含了一絲嚴厲的話響在喬璉耳旁。
喬璉的心裡打了個突,忍住嫌棄,探出白嫩小手,接過了柳綠娘遞來的糖果,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我叫喬璉。”
“喊人。”喬英又道。
喊什麼?外祖母、外祖父?他纔不要!接受一個傻不拉幾的女人做嫡母已經夠了,憑什麼他還得喊一對下人外祖?
不幹!
柳綠、柳綠娘、柳綠爹,都覺着有點兒尷尬。
還是一個眉清目秀、約莫九歲的男孩兒笑哈哈地跑過來,叫了聲“姐姐、姐夫”,遞給喬璉一把彈弓:“敢不敢跟我去打小鳥兒?”
敢不敢?哼,喬璉斜睨了名義上的二壯一眼:“你纔不敢。”
“哈哈!來,小舅舅帶你去玩。”二壯說着,拉過了喬璉的手。
喬璉邊走,邊嫌棄地嘀咕:“你纔不是我舅舅……”
丫鬟婆子一共六人,齊齊跟上,生怕這鄉野之地,摔倒或磕到他們小主子。
屋裡只剩四人,喬英與柳綠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柳綠爹、柳綠娘派了紅包,二人謝過。
到底身份懸殊,柳綠爹孃又是緊張又是尷尬,想找些話題聊聊,又不知聊什麼。他們一不懂政治,二不懂醫術,三不懂詩詞歌賦。
“洛陽街新開了一家明月軒,姑爺去過沒?”柳綠爹琢磨了半天,問。
喬英語氣和緩道:“沒去過,棋社嗎?”
柳綠爹嘿嘿一笑:“不是,是賭坊。”
……
柳綠娘穿上罩衣,親自下廚。
柳綠跟來。
柳綠娘推了推她:“不用,你現在是主子奶奶了,哪兒做這些粗活兒,沒得降了自個兒身份。”
“我哪兒有這麼嬌貴?”不以爲然地說完,柳綠捋起了袖子,擦了藥,手腕依舊有淡淡的疼痛,看卻看不出什麼了。
柳綠娘一邊切菜一邊問:“枝繁怎麼樣了呀?快生了沒?”
“沒吧,才五六個月的樣子。”柳綠摘着蘑菇,回答。
柳綠娘就道:“那孩子好是好,可惜眼光太差了些,怎麼嫁了個長隨?”
“娘,安平不差。有多少人想跟着世子爺辦事都沒機會,世子爺這是在磨練他,時機一到,有枝繁跟着他享福的時候。”
柳綠娘聳了聳肩:“再好能好過喬英?”
“娘,你幹嘛老是要把我跟枝繁放一塊兒比較?”柳綠不大高興了。
柳綠娘笑了笑:“好好好,不比不比。不過……他倆好像吵架了。”
------題外話------
o(n_n)o~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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