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快到母妃這裡來!”香妃一進門便看見自己兒子在往水玲瓏的牀上爬,當即嚇得毫無血色,且不論水玲瓏得了時疫與否,單單是尋常風寒也容易過了病氣給小孩子,何況她的十一纔不到三歲!
“那噶……齊……額格齊!”十一皇子扯着水玲瓏的手指,回頭朝香妃軟軟糯糯地說道,他長得簡直是可愛極了,像個粉嫩的糯米丸子,胖乎乎的,偏一張五官精緻的臉又讓他看起來像個美麗的瓷娃娃,當他說話時,烏黑亮麗的眼一眨一眨,配上捲翹濃密的睫毛,真比天使還可愛三分!
然,小安子的臉色就是一變,三兩步走到牀邊將十一皇子抱了起來,並回頭對香妃說道:“娘娘,這兒有些悶,奴才先帶着十一殿下出去玩。”
香妃的素手捏得緊緊,長睫顫出了一個不規律的節奏,但轉瞬即逝,快到無人發現她的異樣,她揮了揮手:“你送十一殿下回沉香殿。”
“是!”小安子抱着十一皇子給香妃和玉妃行了個禮,便走了出去,和玉妃擦身而過時,玉妃狐疑地看了小安子一眼,她總覺得小安子的神色略有些慌亂了,似乎不大正常,可轉念一想,任誰的主子誤打誤撞進了傳染病人的房間都難以保持冷靜,玉妃便又釋然了。
香妃見玉妃沒有起疑,遂收回了落在玉妃臉上的餘光,轉而看向素心:“呵,主子爬病人的牀,居然不知道攔一下,真不知是你擅作主張呢,還是有誰縱容了你?”
素心撲通跪在了地上,顫聲求饒道:“娘娘饒命!奴婢想拉十一殿下,但十一殿下不允許奴婢接近,奴婢便不敢上前……”
枝繁不屑地瞪了素心一眼,撒謊不眨眼,臉皮真厚!
“不敢上前?十一殿下還不是你正兒八經的主子你便不敢勸阻他。”香妃頓了頓,冷冷一笑,看向玉妃,“妹妹,這樣的宮女放在身邊,若你的孩子出世她也這般怠慢,你找誰哭去?”
“小德子,把她帶下去好生管教。”玉妃用帕子擦了擦脣角,對小德子慢條斯理地吩咐,心裡卻恨得癢癢,心腹本就不多,如今又少一個。
“是!”小德子上前,將素心押了下去。
枝繁給兩位妃子見了禮,恭敬地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香妃在冒椅上坐好,玉妃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捂着肚子走了進去,只是坐得離牀稍有些遠。
香妃給張院判點了點頭,張院判行至牀邊,搭上帕子給水玲瓏把了脈,良久,張院判神色凝重地道:“水小姐的脈象很奇怪,似寒非寒,似熱非熱,無明顯病症,卻又紊亂不順,當真是……奇。”
這等於什麼都沒說,香妃按了按太陽穴,聲線冷了一分:“那依太醫之見,是否屬於時疫呢?”
“應當不是,不過具體是什麼病,微臣一時也難以下定論。”張院判據實相告,目光自地上破碎的藥碗和殘留的汁液裡一掃而過,這是安神藥的味道,按理說,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無需服用這樣的藥物,雖是無害,卻也太沒必要了,且這樣會拖延病人甦醒的時間。
玉妃順着張院判的視線望去,發現一地的藥汁,她的心微微一顫,想起剛剛素心滿眼的慌亂,難道這藥根本就沒喂水玲瓏喝進去?這可真是太麻煩了!她站起身,忍住內心的排斥在水玲瓏的牀邊坐下,並握住了水玲瓏滿是紅疹子的手,天知道,她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不是擔心水玲瓏的病會傳染給她,而是怕水玲瓏突然睜開眼,當着香妃的面“咬”她一口!
張太醫垂下眸子,最終決定把對這碗藥的疑惑爛進肚子裡:“微臣換些去熱排毒的方子,看能不能有所好轉?她這症狀或許是接觸了不好好的東西導致的過敏,也或許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玉妃鬆了口氣,水玲瓏沒醒,病也沒問題,香妃這下無話可說了,她輕聲道:“有勞張院判了,請張院判開方子,我會命人去取藥熬藥,真希望玲瓏能快些好起來,我這做姑姑的,才能安心。”
張院判福了福身子:“娘娘宅心仁厚!”
香妃冷冷一哼,惺惺作態!
張院判走到一旁,拿起紙筆開起了方子。
香妃轉而看向枝繁,面無表情地道:“水小姐生病的前一天晚上在做什麼?”
玉妃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卻笑着道:“香妃姐姐,既然張院判已經看完了,你還是趕緊去向皇后娘娘覆命吧!”皇后不過是想走個形式,彰顯其母儀天下、德厚流光,絕不會刻意查探什麼,定是香妃假公濟私,想要從水玲瓏那兒撬出什麼話來!
香妃少有地笑了:“我來都來了,不把事情弄清楚也不好向皇后娘娘覆命。”
不給玉妃插嘴的機會,再看向枝繁,厲聲道:“快說!”
枝繁嚇得頭皮一麻,戰戰兢兢道:“大小姐生病的前一天晚上也沒做什麼,晚飯後和玉妃娘娘、以及兩位妹妹去散步,奴婢先回了房,大半個時辰後,大小姐也回了房,有些累乏的樣子,沒說話便洗洗睡了。”
散步……一個時辰?香妃又問:“水家的另外兩位小姐呢?把她們叫過來。”
玉妃的素手一握,聲線冷了幾分:“香妃!這是我的關雎殿,你公然審問我的侄女兒到底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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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審問,是調查!”
“調查?那麼,請你出示皇后娘娘懿旨,讓本宮知道皇后娘娘許了你私自調查本宮的侄女兒!”
香妃的黛眉一蹙,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了,皇后的確只讓她帶張院判診病,順便表示一下對水玲瓏的關心,至於水玲瓏是如何病的,病得到底重不重,不在皇后娘娘關心的範疇。只是她和玉妃屬於沒事兒也找事的死敵,何況玉妃的表現本來就有些惹人起疑,她如何肯放過這麼一個機會?但玉妃所言在理,沒有皇后懿旨,她無權越過玉妃去盤問水家千金。她懊惱地睨了昏迷不醒的水玲瓏一眼,滿臉的紅疹子讓她看不清她的長相,一屋子的藥味兒更是把她的氣息遮蔽得徹徹底底,想起十一剛剛不停喊的幾個字,她忍不住探出手,要去摸摸水玲瓏的臉。
玉妃眼尖兒地攔住她的手:“本宮的侄女兒需要休息,現在,請香妃姐姐迴避吧!小德子,送客!”
“是!”小德子朝香妃福了福身子,恬着笑臉道,“香妃娘娘,請吧!”
香妃瀟灑起身,拂袖離去。誰料,還沒跨出門口,便聽得小太監失聲通傳:“三公主駕到——”
香妃的纖長的睫羽顫了顫,收回撤出去的腳,重新在冒椅上坐好,細看會發現,她的眼底閃動起了絲絲笑意。
玉妃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三公主是皇后的女兒,該不會皇后又決定要徹查水玲瓏生病的前因後果了吧?
屋子裡的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與三公主一起的還有皇后的侄媳諸葛汐。三公主和諸葛汐在關雎殿門口巧遇,問明原因後便攜手走了進來。
“給三公主請安!”下人們恭敬地行了一禮。
三公主擺了擺手:“平身吧!”
“香妃娘娘、玉妃娘娘。”諸葛汐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玉妃微微一愣,竟是連諸葛汐都來了!
“兩位娘娘都在呢。”三公主也不鹹不淡地打了個招呼,她從不稱呼妃嬪們母妃,位份高的尊稱一聲“娘娘”,位份低的直接連叫名號,皇帝和皇后也不苛責什麼。
香妃的冰塊臉上淡淡地綻放了一抹似有還無的淺笑:“三公主和姚夫人可是來探望水小姐的?”
“嗯。”三公主微笑着點頭,含了一絲獨屬於嫡公主的清高,在她看來,香妃再受她母后的器重那也是個妃,是父皇的小妾,她,不喜歡!
香妃習以爲常,未作反應。
玉妃忙笑着道:“多謝三公主記掛,我代玲瓏謝過三公主了。”
說着,朝三公主福下身去。三公主側身避過,皇帝的小妾與宅子裡的姨娘到底不同,她是主子,當得起一聲“娘娘”的也是主子,她可不能受玉妃的禮:“好了,別弄這些虛禮了,張院判,你給我說說水小姐的病情!”
張院判寫好了方子,放下筆,遞給欣女官,繼而對三公主抱拳行禮道:“回三公主的話,微臣初步認爲,水小姐是對什麼過敏,或受了一定的驚嚇。”
三公主的柳眉就是一蹙,過敏還說得過去,驚嚇?水玲瓏這種泰山崩於頂而面不改色的人能被什麼事嚇到?
諸葛汐走到牀邊,枝繁搬來凳子,坐下後,諸葛汐拿出帕子擦了擦水玲瓏嘴角尚未乾涸的一滴藥汁,蹙着眉對枝繁訓斥道:“你怎麼照看你們家主子的?竟讓她病成這樣?信任你才帶了你過來,連個人都照顧不好!早知道你就別跟着來呀!頭小戴大帽,能耐了你!”這話,有些含沙射影了,只見玉妃的臉一白,笑容僵硬在了脣角。
枝繁跪在地上:“姚夫人恕罪!”
諸葛汐冷冷一哼:“要是我弟妹有個三長兩短,鎮北王府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此話一出,所有的頭皮都麻了麻。
玉妃的目光閃了閃,對欣女官吩咐道:“還不快把地上收拾了,給主子們奉茶?”
“是!”欣女官招呼小宮女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乾淨,自己則親自泡了茶給幾位主子奉上。
三公主又問向張院判:“水玲瓏的病治不治得好?”
“這……若真是過敏的話……其實過敏症狀也是可大可小。”張院判想了想,道,“微臣盡力而爲。”
諸葛汐火了:“什麼叫盡力而爲?難道她得了不治之症?連你這太醫院院判都不能保證救活她?既然你們都是吃乾飯的,我這就把她帶出宮,請別的大夫醫治!”
三公主的?第?061?章?結了六局親信,在後宮進行了爲期七天的大搜查,發現許多珍惜古董被偷偷換成了贗品,嚴刑拷打之下方知,這些東西都被妃嬪或宮人以各種方式偷運出宮,換了銀子再把贗品帶回來,有些糊塗的主子,屋子裡的東西被換得沒一樣不是贗品,她還樂顛顛地逢人誇讚她的好貨多。
雖說法不責衆,但皇后顯然被激怒到了一定的程度,她採取了雷霆手段,對上百名宮女、太監以處以了仗殺之刑,尤爲嚴重的十名宮人和兩名宮嬪,其中一個便是慄美人,處以了凌遲之刑,且請了闔宮上下,除皇子公主外所有人前去參觀!一時間,皇宮人人自危!這是姚皇后生平最殘酷的一次肅清宮圍的行動,史書記載爲《甲卯之亂》,當然,這是後話了。
水玲瓏在崇明宮和諸葛汐坐了一會兒,三公主便帶着消息回來了——玉妃從二品妃降爲七品常在,終身圈禁於冷宮,孩子出世後交由珍貴人撫養。
諸葛汐擡眸,不解地道:“珍貴人?宮裡有這號人物?”她時常入宮探望皇后,宮裡有哪些妃嬪她還是一清二楚的。
三公主看了看水玲瓏,見她半分詫異都無,不由地跺了跺腳:“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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