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產子,風波(上帝啊,跪求月票)
一聲嘹亮的啼哭劃破長空,明廳內,姚大夫人和姚成興奮地跳了起來,生了,終於生了!
姚大夫人喜極而泣,姚成和諸葛汐成婚六年,終於有了第一個孩子!不是說慧姐兒不好,可嫡庶有別,蕙姐兒終究是庶出,比不得嫡出的上臺面。她疼蕙姐兒是一方面,希望姚家後繼有人是另外一回事。
姚大夫人轉頭看向稍露出喜色卻不顯得激動的冷幽茹,笑得合不攏嘴兒:“親家,真是多謝你啊,生了個那麼好的女兒!”能給姚家添丁,諸葛汐的諸多毛病一瞬間統統被拋諸腦後。
冷幽茹眉眼含笑,靜謐了時光,連微風都彷彿放緩了流速,那聲,亦幽冉似山澗一縷清風,帶着透心的涼意,卻又並不讓人反感:“小汐的確是個好孩子,六年了總算爲姚成綿延了子嗣,也算是了了我們一樁心事。”
姚大夫人對冷幽茹漠然的態度習以爲常,在她看來,冷幽茹若是哪天熱情似火那纔是活見鬼了!她拍了拍大腿,笑道:“親家講話就是中聽!就不知是哥兒還是姐兒?”
冷幽茹幾乎是想也沒想便淡笑着道:“自然是哥兒了。”
姚大夫人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
姚成猴急地往門外跑,姚大夫人忙拉住了他:“你做什麼?”
“我去看看小汐!”姚成斬釘截鐵道。
姚大夫人不着痕跡地看了冷幽茹一眼,爾後放低了音量道:“別讓我當着你岳母的面排揎你啊,產房重地,沒清理乾淨之前男人不許進去!會影響運勢的!”
姚成不悅了,小聲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小汐生孩子辛苦,我沒陪在旁邊已經很對不起她了!現在生完了,怎麼還不許我看她?”
姚大夫人咬咬牙:“總之不能去!別逼我發火!”
自打姚成住進鎮北王府之後,姚大夫人便終日牽腸掛肚,唯恐鎮北王府什麼都緊着諸葛汐來,而忽略了姚成的喜好和感受,因爲從前的她便是這般對待諸葛汐的,所以她暗暗告誡自己,如果諸葛汐再一次嫁入姚家,她一定待她視如己出,但凡姚成有的絕不少她那一份兒!起初,她也的確這麼做了,甚至有一段時間把諸葛汐看得比姚成還重。但人的想法會隨着環境的改變而改變,在逆境中承諾,在順境中履行,其效果只能大打折扣。
這讓水玲瓏想起了荀楓和她提過的一則要挾博弈。
有一個富商在酒樓裡進餐時不小心卡了一根魚刺,當即痛得血色全無。
好在酒樓裡有一名醫術高明的大夫,大夫提了個籌碼,富商點頭之後,大夫便給他實施了搶救。
富商脫離了生命危險之後,問向大夫:“你說,我該付給你多少錢?”而剛剛他們明明談妥了的!
大夫是個好人,也是個聰明人,他明白搶救結束時,雙方的談判地位便立刻發生了轉變,是以,他看了富商一眼,道:“剛纔魚刺還卡在喉嚨裡時你答應的價錢的一半,如何?”
姚大夫人便是這名卡了魚刺的富商,而諸葛汐則是那名心地善良又不乏自知之明的大夫。過日子不是談情說愛,太較真兒,苦的只能是自己。
水玲瓏看了看冷幽茹,若把諸葛家比作那名富商,冷幽茹也能算作一名大夫,或許當她痛失骨肉之後,諸葛家給了她大量的承諾和忍讓,但她認不清現實,日復一日地要求所有人像當初那般愧對於她,實際上大家根本做不到。是以,她越來越不滿足,越來越覺着諸葛家欠了她……
冷幽茹是可悲的,但水玲瓏不會因爲冷幽茹的可悲便原諒冷幽茹的所作所爲,就像她常說的,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誰傷了她想保護的人,甭管對方有多麼悲天憫人的理由,她都會舉着刀子衝過去。
思量間,林媽媽一臉興奮地跑了進來,太過激動的緣故,直直在門檻兒處摔了一跤,然,她彷彿不知道疼痛,只笑眯眯地道:“王妃,大夫人,是個哥兒呢!”
“哎喲喂!”姚大夫人的眼底光芒綻放,狠拍了拍呆怔的姚成,“姚家有後啦!哈哈……有後啦!”
馮晏穎垂下了頭,心裡微微失落,難道智哥兒和佟哥兒不是您的孫子嗎?
姚成再也忍不住,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誰料,又是一聲啼哭劃破長空,衆人一驚,很快,華容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恭喜大夫人!恭喜王妃!是一對哥兒!”
水玲瓏看向了冷幽茹,只見她脣角淺笑、容色清雅,彷彿淡淡歡喜的樣子,卻不知內心是否真如表面所彰顯的這般平靜了。
馮晏穎掩面笑道:“大嫂真是好福氣,疼一回便得了倆,我可是疼了兩回呢!”
姚大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只顧着諸葛汐,卻忽略了二兒媳,她放開姚成,行至馮晏穎身旁,拉過她的手和顏悅色道:“佟哥兒和智哥兒又添兩個弟弟,咱們家可真真兒是熱鬧起來了!你大嫂要坐月子,我又得帶蕙姐兒,府裡的庶務就都辛苦你了。”
這是……把協理中饋的權力交給她?
馮晏穎先是一怔,爾後大喜:“多謝母親的信任,我會盡量替母親和大嫂分憂的。”
產房收拾乾淨後,衆人進屋探望了一雙小寶貝,諸葛汐耗盡體力,生完只看了寶貝們一眼便暈了過去,姚成顧不得和兒子們親暱一番,便握將諸葛汐牢牢地抱在了懷裡。
看着她虛弱得陷着她虛弱得陷入昏迷的模樣,他心疼得鼻子一陣發酸,想着平日裡那般堅強的人,一聲聲叫得撕心裂肺,他真覺得自己特混蛋!他怎麼能讓他的小汐經受這樣的痛苦?他都想替她生!
暖烘烘的西廂內,姚大夫人和冷幽茹一人抱一個,姚大夫人逗着小猴子一般的老大:“哎喲,長得真俊!跟姚成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親家你說是不是?”
冷幽茹抱着老二,好似很喜歡、很憐愛,探出蔥白手指摸了摸他緊閉的眼,和不知不自覺間會微微咧開,狀似發笑的脣,一絲散漫笑意漸漸綻放在了她脣角,細細分辨,竟夾雜了意味不明的譏誚,卻鮮有人讀懂罷了:“是……很像、很像呢……”
水玲瓏順聲望去,有一瞬的功夫,她彷彿看到了一堆森森白骨,披着華麗外衣,又畫了精美的皮,但那雙美麗的眸子沒有絲毫生機,讓人想起沉寂萬年的古井,或是瘴氣千載的霧林。
陰森……詭異!
“呵呵……”冷幽茹笑出了聲,是對着水玲瓏笑的,似在嘲笑她的怔愣。
水玲瓏心中微駭,面上卻跟着揚起一抹淺笑,她本就是從地獄裡爬上來的冤魂,又何懼冷幽茹這個行走人間的厲鬼?
姚大夫人並未察覺到水玲瓏和冷幽茹之間的暗涌,她權當冷幽茹是喜獲外孫呢,她抱着老大親了一口又一口,愛不釋手!
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晦暗難辨的波光,看向馮晏穎問道:“二少奶奶,不知董佳小姐的傷勢好了沒有?”
提起這個,姚大夫人便有了些許火氣,董佳琳再不濟也是姚府的表小姐,水玲瓏卻爲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把董佳琳逼得撞門甚至上吊,偏具體是什麼事兒她又問不出來,因爲董佳琳的腦子撞壞了!
馮晏穎揉了揉手裡的帕子,看錶情是有不悅的,但又在極力隱忍:“哦,沒什麼大礙了。”
冷幽茹看了看水玲瓏,面向馮晏穎道:“到底是我這兒媳頑劣惹了董佳小姐,待會兒我親自去探望一下她吧。”
水玲瓏低頭,很無所適從!
到底是諸葛汐的弟妹,姚大夫人不好多說什麼,抱着兩個小寶貝去往了姚老太君的傾竹院,水玲瓏一併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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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幽茹則隨馮晏穎去了她的院子。
諸葛汐醒來時,姚成正好被老太君給叫去了,華容端了雞湯入內,如釋重負道:“大少奶奶,您可是醒了!”
諸葛汐摸了摸旁側冰涼的牀鋪,心頭一驚,道:“孩子呢?”
華容把湯放在牀頭櫃上,扶着諸葛汐坐直身子,並在她身後墊了個厚厚的枕頭,這才微笑着道:“大夫人和世子妃抱着兩位小爺去傾竹院給老太君請安了,用籃子提着,又蓋了棉絮,不會驚風的,您放心。”
諸葛汐又道:“大少爺呢?”
“大少爺也去了。”
“嗯。”諸葛汐發出一個微弱的鼻音,顯然有點兒不放心。
華容搬了個杌子在牀邊坐下,端起碗,舀了一勺子粥送至諸葛汐脣邊:“大少奶奶,羅媽媽說您餓得太久,第一頓先用點兒粥暖暖胃,讓奴婢晚些時候再給您備豐盛些的膳食。”
諸葛汐的確餓了,乖乖地吃了一碗粥,還想吃,華容便盛了另一碗,諸葛汐喝了幾口卻又覺着特撐。
華容拿出帕子給諸葛汐擦了嘴,又用乾毛巾拭去她身上粘膩的汗水,並換了身乾淨褻衣,諸葛汐犯困,躺下準備繼續睡,華容抿抿脣,道出了藏在心裡許久的疑惑:“大少奶奶,您有沒有想過您爲何會早產?”
預產期是十二月,眼下才十一月初,提前了將近一個月!
雖然羅媽媽一再保證雙生胎早產很正常,但華容的心裡仍舊惴惴不安,尤其水玲瓏檢查了屋子裡的東西后,哪怕沒察覺到異常她也難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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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汐的眼底泛起一絲警惕:“怎麼?有哪兒不對勁?羅媽媽怎麼說?”
華容加入了自己的主觀想法,答道:“羅媽媽說有些雙生胎早產是正常的,只是您這時間提前的也太多了些,羅媽媽畢竟在這行混了多年的,什麼風浪和腌臢手段沒見過?她只管接生,耳朵和嘴巴子卻是死的。”
末了,怕諸葛汐不信,又加了一句,“世子妃也這麼認爲的。”
人的劣根性,容易偏信壞的東西,諸葛汐原本沒多大感覺,此時也好像聞到了陰謀的氣息,加上固元膏的元兇尚未查出,她就更加坐立難安了。她蹙眉道:“玲瓏怎麼說?”
華容把水玲瓏檢查日用物品和食品的事說了一遍:“……世子妃畢竟不是正兒八經的大夫,就算能認出寒性食物,卻辨不出其中的貓膩,大少奶奶,您看咱們要不要把府裡的大夫請來查探一番。”
諸葛汐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嗯,請來看看。”
很快,華容便帶着大夫去了諸葛汐原先的臥房,大夫仔細檢查了屋子裡的所有物品,包括櫃子裡的衣物和花瓶中的花卉也沒放過,食品和日用品是安全的,但……碎花小枕出了問題!
大夫徐徐一嘆:“枕頭的棉絮裡藏了夾竹桃,夾竹桃全株有毒,可致使流產或死胎,大少奶奶吉人天相只早產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華容將大夫的話如實稟報了諸葛汐,諸葛汐勃然變色!
那個碎花小枕頭和牀上用品都是她的嫁妝,而這些嫁妝……全部是由王妃準備的……
諸葛汐闔上眼眸,素手驀然握成了拳頭:“把世子妃叫來!”
馮晏穎的院子裡,董佳琳安靜地坐在下首處,一臉緊張,智哥兒和佟哥兒搶東西抓傷了佟哥兒的臉,馮晏穎忙着哄孩子去了,偌大的屋子便只剩冷幽茹和董佳琳。
董佳琳給冷幽茹奉了一杯茶,含羞帶怯地道:“王妃請用茶。”
冷幽茹接過,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定着董佳琳的眉眼,似笑非笑地道:“上回你送了安郡王一個掛飾,我瞧着挺好看的,你能給我也做一個嗎?”
董佳琳低垂着眉眼,很是詫異地道:“對不起王妃,我不記得我給安郡王做過什麼樣的掛飾了,要不,您喜歡什麼款式派人送了花樣子給我,我做好了給您送去。”
冷幽茹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董佳小姐別的不記得,一身好手藝卻是半點兒沒忘呢!”
董佳琳的眼神一閃,從容鎮定道:“大夫說那些是做慣了的動作,就和吃飯走路一樣,忘不掉的。”
冷幽茹依舊笑容淡淡:“董佳小姐不必和我解釋得如此清楚,倒像是我懷疑你什麼,或者你在遮掩什麼似的。”
董佳琳埋在寬袖中的手抖了抖,含了一分委屈的口吻道:“我……我不是故意得罪世子妃的!表姐訓斥過我了,說一定是我先得罪了世子妃,世子妃纔會對我惡語相加……但王妃你相信我,我膽子這麼小,當時肯定不是故意的……以後也不決不再發生類似的事了!請王妃恕罪!”
這便是說,她認爲冷幽茹刻意爭對她是在替水玲瓏打抱不平。
冷幽茹的笑容僵了僵,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看向她,含笑說道:“過去的事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提了!”
董佳琳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是!”
水玲瓏去探望了諸葛汐,她已搬回原先的臥房,水玲瓏就注意到牀單和褥子全都煥然一新,包括那個她動了手腳的小碎花枕頭也沒了。
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眸子裡掠過不易察覺的亮光,轉瞬即逝,乃至於諸葛汐看向她時眼底又像一片無波無瀾的鏡湖,她給諸葛汐笑着打了招呼:“大姐,你可覺着好些了?”
諸葛汐靠在牀頭,三千青絲垂順而下,貼着蒼白且略有些浮腫的臉,不知不覺間便有了一種懨懨之色,偏那雙美麗的眼眸,波光澄澈而精明,帶着洞穿一切的犀利,看向了水玲瓏,卻又並非爭對於她。
“坐吧。”諸葛汐指了指一旁的杌子。
水玲瓏依言落座,關切地道:“小侄兒挺可愛的,雖是有些早產,但健壯得很,老大比較好哭,老二比較安靜,眼下都在乳母那兒吃了奶睡了。大姐你感覺怎麼樣?”
想起兒子們,諸葛汐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會心的笑:“我挺好的,你和鈺兒可還好?”
水玲瓏露出少許羞澀,微低着頭,輕聲道:“也好。”
諸葛汐定定地看着水玲瓏,眼神微閃道:“你們在一起兩個多月,鈺兒又不曾納通房,你沒傳出喜訊?”
水玲瓏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搖頭,似嘆非嘆道:“沒呢。”
“鈺兒不夠努力?”諸葛汐彷彿要證實什麼!
水玲瓏再次搖頭,依舊垂着眸子:“沒……相公他……很……很努力……”
諸葛汐的眸色深了幾分,她握住水玲瓏的手,幾番欲言又止,最終拍了拍水玲瓏的手,語重心長道:“沒事,你們還年輕,兩個月不算什麼的,我和你姐夫五、六年不都等了嗎?回去吧,我出了月子帶哥兒們回府和你們聚聚。”
水玲瓏將鬢角的秀髮攏到爾後,緩緩地眨了眨眼,笑容淺淺道:“知道了大姐,你好生將養。”
“嗯,去吧!”諸葛汐笑着點頭,笑得不盡自然。
水玲瓏看破不說破,起身離開了屋子。
人一走,諸葛汐的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在了脣角:“華容!”
華容從耳房裡走出,看了看晃動的珠簾,福着身子道:“大少奶奶。”
諸葛汐闔上滿是痛色的眼眸,沉聲道:“你派人去王府查一下世子妃的飲食情況和生活習慣,事無鉅細全部稟報上來!”希望是她多心了……
華容的腦門兒一涼,難道大少奶奶懷疑世子妃不能受孕也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
上了馬車,水玲瓏靠在軟枕上,笑眯眯地拿起一個橘子剝了起來。
枝繁瞧她歡喜的樣子,不由地跟着一笑,問道:“大小姐這樣開心,難道……得逞了?”
得逞不得逞言之過早。她可沒料到諸葛汐會早產,當她得到消息後便臨時起意有了這個計策而已,至於效果如何卻是不敢保證的。畢竟諸葛汐和諸葛鈺敬重王妃多年,僅僅因一次無法求證的“夾竹桃事件”便讓諸葛汐懷疑王妃,未免也太牽強了些。
索性之前有過摻雜了常規避孕藥的固元膏,諸葛汐心中有陰影,便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潛在的威脅。所以,接下來諸葛汐要做的應該就是調查和取證了。
水玲瓏吃了一片橘子,瞟了瞟枝繁,淡道:“如果有人查我的飲食起居,告訴柳綠她們不必遮遮掩掩。”
“是。”枝繁對大小姐經常不回答她的問題習以爲常,大小姐是主子,她是奴才,奴才的本分是做事,大小姐這段日子再次器重她,她不免又有了些沾沾自喜,這不,大小姐又給她潑了盆冷水。
主子喜怒無常些,下人們才能時刻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一味器重的結果只能是下人的尾巴翹到天上去,尤其枝繁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但有些時候有些人,即便沒得到相應的器重,也能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水玲瓏一踏入墨荷院,便看見一羣下人扭打成團——
柳綠和紅珠雙雙抓住彼此的頭髮,狠狠互踢!
阿四、阿季被原先王府的二等丫鬟白梅、白菊壓在身下拳打腳踢。
葉茂則將另外四名灑掃丫鬟打得鼻青臉腫。
鍾媽媽大抵是預備勸架結果被誤傷,額頭流着血,氣息奄奄地靠在一旁的桃樹下。
而守門的餘婆子眼珠子一動,撒腿便朝外跑去,誰料和水玲瓏撞了個正着。
眼看着她走路不長眼即將撞到自己,而枝繁跟在身後尚未作出反應,水玲瓏擡起腳便朝她的大腿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
“哎喲!”餘婆子一聲痛呼,摔了個四仰八叉,還沒來得及開罵,便聽得水玲瓏字字如冰的一聲厲喝,“全都給我住手!”
所有人俱是一驚,望向了聲源處,這才發現水玲瓏一臉陰沉的站在門口,那犀利的眸光刀子一般掃過每個人的眼角,大家幾乎是不受控制地鬆開手,爾後齊齊面向水玲瓏低下了頭。
枝繁看清裡邊兒混亂場景後驚得目瞪口呆,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水玲瓏犀利的眸光掃過鍾媽媽流着血的額角時微微顫了一下,卻沒多做停留,而是厲聲看向了柳綠和紅珠:“能耐了啊,我不過是出了趟門子,你們就恨不得把我房樑上的瓦給揭下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府的規矩?”
衆人幾乎要把頭給垂進褲襠裡,打架的時候誰也沒顧那麼多,可一旦冷靜了回想一番,才恍然大悟自己犯了什麼樣的錯。
紅珠咬咬牙,壯着膽子擡起頭,說道:“世子妃,這事兒真的不怨我們!今兒既然鬧大了,奴婢便斗膽求向世子妃討個說法!同樣是墨荷院的丫鬟,同樣替主子效命的奴才,憑什麼柳綠總頤指氣使,把髒活、累活都分給我們做,她自己卻只在一旁動動嘴皮子?奴婢也是一等丫鬟,雖說世子爺不許奴婢進入主臥,可奴婢也斷沒有去擔水倒夜香的道理!而且,柳綠她干涉的不止我一個,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她統統都要管!好差事便留給尚書府的人,吃力不討好的就硬塞給我們!奴婢實在是忍無可忍,今兒就和柳綠辯駁了幾句!誰料她真是囂張過了頭,二話不說便打了奴婢一巴掌!奴婢忍無可忍,就和她動起了手!其他人上前勸架,又都被葉茂給打得鼻青臉腫……太過混亂的緣故,連誤傷了鍾媽媽都沒能發現!”
這番話講得可真有水準,言辭間將所有責任歸到了柳綠的頭上,而且紅珠明知水玲瓏最含糊鍾媽媽,便將鍾媽媽歸於混亂中的誤傷,巧妙地避開刻意毆打的嫌疑。
柳綠氣得兩眼冒金星,雙目如炬,似要撕了紅珠一般:“無恥!我打你是因爲這個嗎?”
紅珠的眼底閃過一絲輕蔑,卻有恃無恐道:“難道是因爲別的?你倒是說呀!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清楚你爲什麼打我!”
“你……”柳綠擡手又打算一巴掌扇過去,枝繁眼疾手快地跑到她身旁按住她的手,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呵斥道,“傻啊你!揹着大小姐打架和當着大小姐動粗,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錯誤!”
柳綠的胸口一陣起伏,如果給她一把刀子,她一定會宰了紅珠這個賤人!
水玲瓏將紅珠的輕蔑挑釁和柳綠的暴怒隱忍盡收眼底,眸色一深,卻不是問向柳綠或紅珠任何一人,而是看着一旁的葉茂,笑意涼薄道:“紅珠說的話對不對?”
葉茂想起白梅和白菊欺負阿四、阿季,又想起幾名三等丫鬟故意推搡鍾媽媽,搖了搖頭,說道:“不對!”
水玲瓏想也沒想便比了個手勢,道:“給我打!”
兩名並未參與鬥爭的粗使婆子將葉茂按在長凳上打了十板子。
水玲瓏又問向在王府頗有資歷的白梅:“紅珠說的話對不對?”
有了葉茂的前車之鑑,白梅以爲世子妃是偏袒於她們的,便勾了勾脣角,含了絲絲得意地道:“對!”
“打!”水玲瓏冷冷地甩了一句!
粗使婆子又將白梅也按在長凳上打了十板子。
這下,所有人都呆怔了,世子妃到底想做什麼?葉茂是她最寵愛的丫鬟之一,打了葉茂她們尚且能認爲世子妃是在向王府勢力示好,可轉頭便打了白梅又算怎麼一回事?
水玲瓏淡漠的眸光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餘婆子的臉上,混亂時刻餘婆子還知道跑去向冷幽茹通風報信,可見是個機靈的:“你來說,紅珠的話到底對不對?”
餘婆子的眼珠子左右動了動,諂媚地笑道:“回世子妃的話,奴婢認爲紅珠說的,對,也不對。進了王府便是王府的丫鬟,不該說誰是尚書府的人,這點紅珠沒擰清。但柳綠屢次仗着自己是世子妃的心腹欺壓其他丫鬟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關於這點紅珠沒有撒謊,至於其他的,包括鍾媽媽是如何受傷的或許另有隱情,只是奴婢沒看清。”
水玲瓏聲線一冷:“往死裡打!”
餘婆子被按到了長凳上,這一回,其他人包括紅珠和柳綠在內呼啦啦跪了一地,顯然被嚇得不輕,完全捉摸不透水玲瓏的想法。
餘婆子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大約十五板子便喪了命。
葉茂和白梅傻呆呆地趴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院子裡陷入了詭異的沉寂,連微風吹在耳旁都彷彿帶了凜冽的鋒銳,衆人噤若寒蟬,心……提到了嗓子眼!
水玲瓏冷冷一哼,似笑非笑道:“想知道我爲什麼一連懲治了三個人?葉茂和白梅都是受過良好教導的丫鬟,不管是服侍過誰,她們在你們中間都算是比較有資歷的了,卻在回話時連基本的規矩都不懂!不曉得自稱‘奴婢’嗎?不懂得態度恭敬嗎?這麼笨,活該吃一頓板子!餘媽媽的禮儀規矩絲毫不差,分析得也頭頭是道,既正確指出了紅珠的不足,又把自個兒給摘得乾乾淨淨,簡直太聰明、太會耍心機了,把這樣的人放身邊,無異於是埋下了一個重大隱患,萬一哪天院子裡出了大事,她只顧着獨善其身,卻完全不管主子的死活,屆時我找誰哭去?”
水玲瓏這麼做表面是在給院子里拉幫結派的人一個警告,實際卻是**裸的威脅。
警告和威脅的側重點是不同的,警告只相當於一種宣示,而威脅則是建立一種對不肯合作的行爲進行懲罰的迴應規則,並且保證再出現這種行爲時按照規則行事。
水玲瓏就是要她們知道,不管她們是誰派到墨荷院的,都必須認清兩個事實:一,甭管她們從前伺候的是王爺還是王妃,也不管她們暗地裡到底賣命給誰,但只要她們一天在墨荷院當差,水玲瓏就一天掌控着她們的生殺大權:二,不要企圖跟主子耍心眼,那點兒小聰明在水玲瓏眼裡根本不夠看的!
“柳綠和紅珠罰俸祿半年,其它參與了鬥毆的罰俸三月!”冷冷甩下命令,水玲瓏轉身出了院子,畢竟白梅和餘婆子是冷幽茹放在墨荷院的下人,她哪怕先斬後奏也得及時一些。
冷幽茹正在天安居和老太君稟報諸葛汐生了雙生胎的事,老太君樂得眉飛色舞,只差長一雙翅膀飛到姚府把小重孫給偷回來!
水玲瓏給老太君和冷幽茹請了安,並將墨荷院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闡述了一遍,包括自己威脅那些人的話也沒有絲毫隱瞞。這些話便是她藏着掖着,也終於一日能傳到旁人的耳朵裡,倒不如她開誠佈公,至少顯得光明磊落。
老太君聞言鼻子一哼:“居然趁着你不在聚衆鬧事,規矩都學到牛肚子裡去了吧!既然是你院子裡的下人,怎麼懲罰都由你說了算,你無需介懷!”
末了,露出一個和藹的笑,看向冷幽茹問道,“幽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冷幽茹珠簾般的睫羽輕輕一顫,美麗而美好,那笑,雖淡卻無懈可擊:“嗯,左不過是幾個下人,日後處置便處置了,也不必特地來稟報我。”
“是,母妃。”言罷,水玲瓏深深地看了笑容可掬的老太君一眼,頭一回覺着這位兩眼不聞窗外事的可愛老人其實……是大智若愚!
在尚書府,老夫人賜予她的庇佑是有條件的;眼下,老太君給她的偏袒卻是沒有原則的。水玲瓏心頭髮暖,鼻子有點酸酸。
卻說水玲瓏壓根兒不問緣由便罰了柳綠,且罰得和紅珠一樣重,柳綠委屈得一塌糊塗,晚飯也沒吃便出了院子,往王府僻靜的地方走,想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肆意地哭一場。
王府北面,楓葉正紅,遠遠望去,像微風鼓起了冉冉升騰的火炬,灰藍的天邊,半透明的月亮悄悄爬了上來,而西邊的落日尚未完全沒入地平線,少有的,日月同輝的景觀出現了。然,柳綠只擡頭瞄了一眼便覺着書上稱讚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柳綠低迴在楓林東面的青石子小路上,突然,耳邊傳來了吵鬧聲,她停住腳步,本能地隱在一顆楓樹後邊,爾後望向了不遠處的涼亭。
今日,安郡王請了未來的妻兄喬旭和成郡王過府一聚,成郡王的父親是當今聖上的堂弟明親王,明親王在朝堂不算活躍,私底下也不加入任何黨派,屬於明哲保身的一類,雖庸碌無能,卻能成爲帝王彰顯皇室恩澤的完美對象,是以,皇帝和明親王十分親厚,連帶着他的幾個兒子也在京城地位不俗。這位年紀輕輕的成郡王便是他的嫡幼子。
安郡王和喬旭強打着精神對弈,成郡王在一旁喝着美酒,摟着嬌俏的奴兒,奴兒是安郡王院子裡的丫鬟,長得頗有姿色,甄氏的本意是想讓她給安郡王做通房的,只是安郡王從沒碰過。
成郡王卻看上了奴兒,安郡王的心裡有些膈應,可一想到對方的身份他又壓下了火氣,裝作若無其事。
不多時,諸葛姝一蹦一跳地跑進了亭子:“二哥!”
諸葛姝今日穿了一條鵝黃色束腰羅裙,胸襟微敞,露出粉色荷花的圖騰,配上她雪白嬌嫩的肌膚,整個人水靈得彷彿可以掐出水來。她年紀小,稚氣未脫,偏刻意梳了個成熟的髮髻,簪一對明晃晃的孔雀玉蘭釵,並一個鑲金扇形花鈿和幾粒飽滿瑩潤的珍珠,倒是別有一番小蘿莉的嫵媚。
成郡王霎那間被奪了魂兒,一把推開奴兒,將打算坐在安郡王身側的諸葛姝抱在了懷裡,三人都喝多了酒,以他最爲嚴重,諸葛姝明明叫了安郡王“二哥”,他卻沒聽見:“小美人兒!”
安郡王勃然變色,站起身正色道:“成郡王,請放開她!她是我妹妹,不是府裡的丫鬟!”
幾乎是同一時刻,諸葛姝惱羞成怒,用力掙脫他噁心的懷抱,並狠狠一推,將醉得頭昏眼花的成郡王推下了臺階。
成郡王摔得鼻青臉腫,醉酒中的人倒是不覺着多麼疼痛,但爲數不多的理智告訴他,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三兩步跨上臺階,二話不說便掄起拳頭朝諸葛姝砸了過去!
安郡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將諸葛姝拉到了自己身後,成郡王撲了個空,怒火更甚,轉頭拿了操起桌上的棋盤拍向了安郡王,安郡王無意和他結仇,便只揮臂一擋,誰料喝多了酒的他沒能很好地控制力道,成郡王被一股強大的內力給震出了涼亭!
喬旭嚇得魂飛魄散,親王比外姓王可貴重太多!雲琉和諸葛銘雖同爲郡王,但身份之差絕非一、兩個肩頭能比的,現在,諸葛銘把雲琉給打趴下了?!
安郡王按住嗡嗡作響的腦袋,預備忍住醉意去扶雲琉並向他解釋道歉,誰料諸葛姝拉住了他的胳膊,氣呼呼地道:“二哥你別過去!當心他又使什麼狡猾的招數!”
喬旭跳下臺階,將摔成豬頭的雲琉扶了起來:“你喝多了,我們先回,有什麼事兒等你醒了再說啊!”畢竟安郡王是他未來的妹夫,他可不想安郡王得罪明親王府這顆大樹。原本是介紹他倆認識,怎麼弄得誤會收場?
雲琉迷濛着猩紅的眼,咬牙切齒道:“給我等着!這筆賬我遲早要找你們算!”
喬旭和雲琉離開後,安郡王一屁股坐在了長凳上,他知道自己這回闖禍了,以雲琉的性子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但他……真不是故意的。
諸葛姝見他緊皺着眉頭,神色凝重的樣子,心虛地蹲在他身旁:“二哥,我……”
安郡王有些惱這個惹禍體質的妹妹,一羣男人聚會她跑來湊什麼熱鬧?即便不小心碰上也該避而遠之纔是,她倒好,冒冒失失地送上門,難怪雲琉會把持不住。可他再惱火,也捨不得真對她發火。
他躺在長凳上,閉上眼道:“都退下,我睡一會兒,醒了自己回去。”
奴兒不敢不從,依言離開了。
倒是諸葛姝表面走開了一會兒,不多時又折了回來。
她跪坐在安郡王身邊,看着他熟睡的臉,忍不住探出蔥白指尖,開始細繪他眉眼。
然後,令柳綠無比驚詫的一幕出現了!
諸葛姝忽然俯身,輕輕吻住了安郡王的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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