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紅色的金字牌匾,灑脫大氣地寫着“水府”。
水玲瓏站在門口,仰頭望向這讓她一世坎坷的兩個字,心裡真是說不清的諷刺,這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一人一卒,都花的是她孃親的錢,可前世她就連添一件新衣衫都得看秦芳儀的臉色。
最後到她手裡的也往往不是新衣,而是水玲溪穿過不要的舊裙。
她卻因此還落了個喜歡模仿水玲溪的爛名聲。
而她逃婚跟了荀楓,“害”得原本已心有所屬的水玲溪替她上了花轎,再見面時,水玲溪哭得梨花帶雨:“妹妹不委屈,姐姐幸福就好。”
她感動得一塌糊塗,覺得自己跟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妹妹卻跟心儀的對象永遠生離,自此,她一生都對水玲溪愧疚無比,一次次縱容水玲溪在她身旁作奸犯科,乃至於水玲溪最終勾搭上了荀楓。
她當時怎麼就沒轉過彎來,水玲溪其實根本沒有心上人,她從一開始就想的是做太子妃呢?
“大小姐,您去給大夫人請安吧,奴婢給老夫人覆命去了。”見水玲瓏若有所思不肯入府的樣子,王媽媽出言提醒。
水玲瓏淡笑着看向王媽媽,明知故問道:“我不該是先去給祖母請安的嗎?”
王媽媽微嘆:“老夫人昨兒夜裡又高熱了,今早奴婢出門時還沒退下,老夫人怕過了病氣給旁人,遂吩咐大家不用去晨昏定省,待老夫人有所好轉,奴婢再領大小姐去給老夫人磕頭吧。”
病着仍不忘派人去接她,水玲瓏心裡對這個祖母不免有了一絲好感。她笑了笑,問道:“請問祖母得的是什麼病?怎生這樣厲害?”
王媽媽看水玲瓏眼底的關切不似作假,遂與她細細道來:“老夫人患的是肺癆,已經有些年月了,一直靠藥物維持,時好時壞,卻總斷不了根。”
肺癆,應該就是荀楓提過的“肺結核”了。她前世追隨荀楓行軍打仗,有一年,邊關戰事吃緊之際,軍營內突然有大量軍士感染肺癆,荀楓用一種叫很奇怪的藥物治好了他們,是什麼呢?她一時想不起來。
水玲瓏對王媽媽友好地笑道:“那王媽媽先去,我給母親請安了再去探望祖母。”
王媽媽淡淡點頭:“奴婢告退。”
王媽媽走後,水玲瓏也進入了府邸。
當初爲了討秦芳儀和丞相府的歡心,水航歌是花了重金請京城有名的風水先生設計的景緻,正所謂“山能養性,水能聚財”,依山而築,臨水而居是最爲理想的居住環境,這一點在水府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水府的景觀,便是太子都讚不絕口。
水玲瓏的到來自然引起了下人們的驚訝視線,他們一直都知道老爺在外面有個小妾,還生下了大小姐,原以爲是個什麼不入流的野丫頭,但瞧着除了模樣清瘦些,其他的跟府裡的主子並無差別。
水玲瓏對衆人各種探究的視線仿若不察,只目不斜視地邁着自己的步子。
一進入長樂軒,便聽得嘰嘰喳喳好一陣鳥叫,水玲瓏擡眸望去,只見一旁的架子上掛了十幾個籠子,有杜鵑、鸚鵡、畫眉、八哥、百靈……
太子喜還養鳥,水玲溪便投其所好,前世的她還傻乎乎地認爲一切只是巧合。
“小婦養的!小婦養的!小婦養的!”
一模一樣的伎倆,前世她委屈得轉身就走,壓根沒給秦芳儀請安,衝出院子後立馬碰到了水航歌,她想也不想便大哭一場,可結果呢?一個丫鬟頂了罪,水玲溪沒受到半分懲罰,她反而因爲不敬嫡母,失了水航歌的歡心。
這一世嘛——
水玲瓏駐足,一記兇狠的眸光朝那隻虎皮鸚鵡打去,鸚鵡像見了鬼似的,一聲尖叫,撲哧撲哧在籠子裡上躥下跳了起來。
孫媽媽皺眉,這鸚鵡是怎麼了?
“這小東西真是可愛。”水玲瓏微笑着走到鸚鵡旁邊,隨手掐了一根樹枝開始逗弄它,不,是狠狠地戳它!
鸚鵡痛得嗷嗷叫,孫媽媽冷眼一睃,一把搶過水玲瓏手裡的樹枝道:“大小姐,這些鳥都是名貴品種,它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大小姐你便是把自己賣了也賠不起!”
啪!
水玲瓏毫不留情地扇了孫媽媽一耳光:“賣了?我是堂堂尚書府小姐,你卻讓我把自己賣了?這話是誰教你的?母親嗎?不知死活的東西,母親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孫媽媽的臉火辣辣地痛,生母連個姨娘都算不上,還敢在她面前蹦躂?她可是自幼服侍大夫人的丫鬟,府裡哪個庶出的小姐不得給她幾分薄面,打她?
老婆子我今天要你好看!
孫媽媽對不遠處的幾名丫鬟呵斥道:“來人!大小姐失心瘋了,趕緊把大小姐抓住!免得她衝撞了屋子裡的貴人!”
屋子裡的貴人?這麼說,裡面不只尚書府的女眷了。難怪前世水航歌會對她沒進去給秦芳儀請安一事發那麼大的火,敢情她丟臉丟到外頭去了。
秦芳儀想給她下馬威,她倒要看看,今兒是誰給誰下馬威!
幾名粗使丫鬟張牙舞爪地朝水玲瓏撲來,水玲瓏是吃過苦的,這身子的靈活性比這些養尊處優的丫鬟可強了太多,她輕輕鬆鬆便跳進了花圃。
幾個丫鬟緊追而至。
只見那名貴的絕品牡丹在她們肆意的蹂躪下,被踩了個粉碎!
孫媽媽大駭,壓低音量,呵斥道:“當心!那是大夫人最愛的花啊!”她當然不是真的想抓住水玲瓏,她只是嚇跑她,可若毀了夫人的花,她便罪過了!
因爲要充排場,秦芳儀擺在院子裡的都是最精美華貴的東西,水玲瓏掐指一算,這些花少說也值近千兩銀子。水玲瓏提起腳,將花圃裡的牡丹、芍藥、君子蘭、一品紅……統統踩了個稀巴爛!
踩你個秦芳儀!
踩你個水玲溪!
踩你個荀楓薄情寡義!
她還不覺得解恨,幾名丫鬟猛追不捨,她一路狂奔,纖手自每一個鳥籠子上快速拂過。
很快,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
水玲瓏閃閃躲躲間,餘光一直都有留意大門的方向,在那片褐色衣襬飄入她的眼簾時,她知道時機成熟了。
她操起一個花盆,朝孫媽媽的腳邊狠狠地砸了過去!
一聲巨響,似平地驚雷在院子裡轟然爆破!
鳥兒受驚,撲哧着翅膀,呼啦啦地衝出了鳥籠子。
孫媽媽嚇得魂飛魄散!額滴個神啊,那是二小姐最愛的鳥啊!飛了可怎生是好?
孫媽媽東奔西走開始捉鳥。
水玲瓏的身形故作停頓,讓一個丫鬟逮住了她的袖子,她奮力一扯,外袖裂帛,露出被洗得發黃的中衣。
“怎麼回事?”水航歌一進來,就看到滿院子殘花斷葉,鳥兒亂飛,孫媽媽上躥下跳,幾名丫鬟追着水玲瓏四處逃竄,其中一個還撕裂了水玲瓏的衣衫,他心裡沒來由的就是一通滔天大火,這到底是內宅還是菜園子?
水玲瓏像看見了救星似的,三步並作兩步,撲進了水航歌的懷裡:“嗚嗚……父親……女兒好怕……”
水航歌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暱弄得渾身一震,自打大女兒懂事起,便再沒與他親近過,不管他待不待見子女們,在他的意識裡,子女們都必須要依賴他,因此,大女兒對他的疏離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兒!這也是爲何董佳氏去世後,他連看都懶得去看大女兒一眼。
這時,大女兒軟軟地窩在他懷裡,無比依戀地哭訴,真是讓他過了一把慈父的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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