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三皇子和郭焱帶着騎兵在京城以外八十里的蘆葦坡紮營歇息,說是一個坡,實則是一處羣山環繞、易守難攻的小樹林,而在樹林邊緣靠進入口的地方有個天然的湖泊。
三皇子說輕了是愛乾淨,說重了是有點兒潔癖。這樣的人真不適合打仗,那些在草叢裡一呆就是三天的狙擊手,小便可都是往褲襠裡排的。此次若非荀楓和他保證會有一個天大的軍功白送給他,打死他也不願離開軟玉香懷去那種苦寒之地!喀什慶白日高溫、夜間嚴寒,十二個時辰能把春夏秋冬都給經歷一遍!
騎了一天的馬,三皇子累得不行,爲了樹立英勇愛國、平易近人的形象,他忍!但這身上粘膩的薄汗卻是叫他忍無可忍。
三皇子帶了兩名護衛,去往了林子附近的湖泊洗澡。
月輝清朗,樹影婆娑,蟬鳴蛙叫此起彼伏,遮了暗夜裡悄然靠近的氣息。
三皇子泡在涼涼的湖水中,用皁角抹着健碩的身子,舒服得仰天長嘆。
突然,兩枚暗器像火光一閃,射入了兩名侍衛的喉頭,二人應聲倒地,再也爬不起來。
三皇子雙耳一動,一把跳出湖泊拿起衣衫披在了身上,爾後大呼:“有刺客!”
然而,黑衣人的速度太快,當護衛聽聞他的叫聲趕來時,他已經被黑衣人給逼入湖泊深處,幾人在水底展開了一場拉鋸戰。
護衛們面面相覷,人去了哪裡?
郭焱的眼神一閃,想起玲瓏的吩咐“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三皇子”,又憶起玲瓏後面交代的說辭,他此時只有一個想法:三皇子必須活着!
他犀利的眸光一掃,跳入了湖泊。
湖底,三皇子已經被四名黑衣人刺中了三劍,鮮血汩汩流個不停,在湖水深處像點墨一般層層暈染開來,藉着稀薄的月光,目力過人的郭焱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了三皇子。
他奮力遊了過去,拔出腰間的匕首和黑衣人展開了水下搏鬥。
黑衣人在水底潛伏太久,已經快要憋不住呼吸,他們與郭焱打了幾個回合,各自受了點兒傷之後便游上了岸,打算伺機採取下一輪刺殺!
郭焱將三皇子救回營帳後,立馬請了軍醫給三皇子治療傷勢。三皇子的腹部、肩部和腿部都被利劍穿透,傷得十分嚴重,軍醫搶救了一整晚纔在天明之前穩住了他的傷勢。
郭焱的手臂和背部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劍傷,但並不嚴重。
三皇子一睜眼便覺得渾身像被山石給碾碎了似的痛不勘言,想起湖邊的刺殺,他惱得不行,也後怕得不行!看見郭焱守在他牀前,他稍稍心安,若他記得沒錯,在他暈過去之前便是郭焱救了他!
郭焱不是太子的人嗎?爲什麼要救他?應該讓他死在水下得了,這樣太子便少了一個政敵。今天是他私自脫離軍營的安全範圍,真要出事也怪不得郭焱。心裡這樣想,嘴上還是說道:“多謝。”
郭焱的眼神一閃,一臉肅然地道:“三殿下,你可是得罪了誰?我方纔在水下與他們交鋒,發現他們的武功比尋常護衛高出許多,也不像江湖殺手,倒是比較像世家裡的暗衛。”
世家?三皇子第一個想到的是太子,只有太子會想剷除他。但看到郭焱,他又否認了這種想法,太子真想殺他,郭焱便不會救他。而且太子應當知道,即便郭焱救了他,他也不會放棄角逐皇位,所以太子沒必要監守自盜。
郭焱又道:“恕我直言,三殿下你並不是一個喜好舞刀弄槍之人,這次出征可是受了哪個幕僚的建議?”
三皇子的太陽穴突突一跳,聽得郭焱接着說道:“三殿下可得當心,別中了人的圈套。自古以來皇子奪嫡就不是什麼秘密,你和太子互別苗頭誰又看不見呢?”
三皇子的眼神閃了閃,盯着郭焱,試探地說道:“是荀楓,他和太子決裂之後便投靠了我。”
“呵呵……”郭焱忽而笑了,三皇子不悅地皺眉,“你笑什麼?”
郭焱定定地看着他,“荀楓的確是和太子決裂了,具體原因我不方便透露,但太子實實在在對他寒了心!如果你死了,最開心的便是太子,這個功勞夠不夠荀世子重新博得太子的信任呢?”
三皇子一怔,難道荀楓身在曹營心在漢?
如今拼的不就是誰更能扯蛋?郭焱挑了挑眉,又道:“荀楓是不是向你保證,只要你到了喀什慶便立刻會有人助你大獲全勝?三殿下若是不怕跳進敵人的埋伏儘管去戰場!我告訴你,他從沒放棄過太子這顆大樹!他一直在尋找機會回太子身邊,而你如今就成了這個機會!”
三皇子最終因傷勢過重而半路折回了京城,衆人紛紛猜測接下來皇帝會派哪位皇子前去鎮壓喀什慶的暴亂,當最終的決議公佈於衆時,所有人都傻眼了!
居然是鎮北王世子諸葛鈺!那個只會打架鬥毆、賭博殺人的諸葛鈺?!
聖旨一下,大家都開始準備看鎮北王府的笑話,王府果然是沒人了,竟然把一個扶不起的阿斗給派上戰場!如果他死了,鎮北王府可不就絕後了?
不過也有人說,郭焱英勇無敵,諸葛鈺只是去走個過場,衝鋒陷陣都是郭焱的事。
與此同時,諸葛汐放出了懷孕的消息,這便是在告訴衆人不管諸葛鈺如何,王府的血脈都會繼續傳承下去。
而另一邊去迎接鎮北王遺體的姚成用飛鴿傳書遞迴了消息,死的不是鎮北王,只是穿了他盔甲的暗衛,因面目全非無法辨認而被當做了鎮北王,但他的後背沒有諸葛汐說的月牙形胎記。
諸葛汐收到這個消息時已是六月底,懷孕三個多月的她激動得趕緊叫了水玲瓏過府,她握住水玲瓏的手,把紙條遞給她,笑得眉眼彎彎:“我父王一定還在人世!”
水玲瓏看了紙條,心頭一喜,笑逐顏開道:“是啊,王爺一定還活着,大姐夫說了會繼續找,你且放寬心等大姐夫的消息便是。”
諸葛汐捧着親手縫製的錦服,若有所思道:“就是不知鈺兒那邊戰況如何了。”
原本水玲瓏以爲一些反神派亂黨翻不起多大的浪,諸葛流風和諸葛流雲相繼受創應當是輕敵的緣故,諸葛鈺和郭焱在有了前車之鑑的情況下勢必會小心謹慎,這場戰役不過一月應當便能收尾。誰料,的確打了快一個月了,還是沒能肅清亂黨。據說,亂黨使用的武器十分精良,他們的破神弩比朝廷的更加迅猛,且他們的軍事基地像個嚴防的碉堡,刀槍不入,極難攻克,即便大周使用火炮,但他們也有火炮,而且藉着地理位置比較高的優勢,他們的火炮射程更遠,大周的炮車還沒進入有效射區便被他們的火炮給轟了。
這些是有財閥暗中提供經濟支持和軍備支持的恐怖分子!
水玲瓏握住諸葛汐的手,報以一個令人安心的笑:“相信諸葛鈺,相信郭焱,他們兩個一定能打贏這場戰役!”
諸葛汐拍了拍水玲瓏的手,微微一笑:“希望能快點,你們的婚期在八月,我可是等着你過門呢。”
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出了清雅院,水玲瓏把一疊密函交給安平:“是時候了,動手吧。”
幾天後,就在所有人都爲喀什慶的戰事緊張得神經兮兮時,一道石破天驚的消息轟動了整個京城的上空!
大傷初愈的三皇子蒐集到了平南王府收受賄賂以及賄賂文武百官的賬冊,其中平南王貪污紋銀總計達五十八萬兩,這是什麼概念?皇帝簡直不敢想象!一個外姓王爺,竟然貪污的銀子比大週一年的稅收還多!不僅如此,他還賄賂其他官員,他想做什麼?密謀造反嗎?
除此之外,平南王四子荀翰,姦淫幼(隔開)女的罪證也被遞交到了公堂。
平南王五子荀澈醉酒打死一六旬老嫗的醜事也被曝光到了衆人的視線裡。
百姓們紛紛評頭論足,沒想到看起來德厚流光的簪纓世家,背地裡竟做了那麼多齷齪事兒!
其實這些事哪個世家都有,姚家不貪污?諸葛家不行賄?冷家的手裡沒幾條無辜人命?怎麼可能?
只是這種世家的背景極爲雄厚,沒有誰真的敢去招惹他們,而即便有意戳他們的脊樑骨,那也得有本事挖出這麼多證據才行。
三皇子此次是被荀楓給惹毛了,勢要和平南王府硬磕到底,又順利地蒐集到了足夠多的罪證,這才壯着膽子告發了荀家,但真正促使三皇子下定決心顛覆荀家的不是仇恨——
他拿不到軍功顏面盡失,皇帝難免對他失望透頂,既然失去了英勇的形象,那麼,他唯有樹立另外一個全新的形象,比如——剛正不阿,他要讓皇帝看到他爲大周肝腦塗地的決心,便是誰都不敢動的簪纓世家,只要犯了錯他三皇子也能挺身而出,剷除這個國之蛀蟲!
皇帝將平南王和荀翰、荀澈抓進了大牢,命太子親自審理平南王府的案件,決不能姑息養奸。
荀楓在屋子裡氣得吐血,這些老不死、小不死的盡會給他拖後腿,早告誡過他們不要揹着他輕舉妄動,他會謀劃好一切,有他一日,便有平南王府一日繁榮!全都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了嗎?竟然暗地裡動了這麼多手腳!
他真想讓他們被皇帝斬首示衆得了!
但氣歸氣,他不能真的放任他們不管,在異世立足,沒有家族背景根本寸步難行,那麼多年的謀劃怎麼可以毀於一旦?只是要救他們,勢必打亂他原本的方案,所謂一子錯滿盤皆落索,這無疑……是太冒險了!
究竟是誰?
誰在暗中操控一切?
絕不可能是雲禮,他和雲禮相處多年,雲禮有幾斤幾兩他還是清楚的。
穿越後頭一回,他發現自己有了可以稱之爲“對手”的人!
這個遊戲,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轉眼到了七月,南方出現了百年難遇的洪澇災害,皇帝對江總督委以重任,並派了兩名水利專家和五百名頂級精兵前往江南協助他抗洪搶險。江總督終日奔赴在抗洪第一線,極少踏入內宅,水玲語遲遲沒傳出喜訊,於是,水玲語乾脆把心一橫,也跑到了洪峰附近的營地,一邊照顧江總督飲食起居,一邊代表江總督沿途慰問受災百姓,並組織了幾名孔武有力的婦人在路邊熬粥贈粥。一時間,水玲語在江南美名遠播,連帶着江總督的面子也十分有光,夫妻二人的感情與日俱增,這對老夫少妻起初頗遭人鄙夷,如今卻成了佳話。
收到水玲語的信,水玲瓏不禁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前世水玲清嫁過去過得悽悽慘慘,這一世水玲語卻用智慧和一顆真心捍衛了自己的幸福。
她看向枝繁,笑着道:“把諸葛小姐送的雪參和極品血燕給三妹夫寄過去,希望他長命百歲。”
“好嘞!”枝繁點頭應下,見水玲瓏笑得開懷,她好奇地問道,“三小姐過得怎麼樣?”
水玲瓏摺好信紙,脣角的笑意不變:“我估摸着最晚明年我就會有個小侄兒了。”
枝繁紅了臉,江總督和水玲語在尚書府期間做的那些羞人的事兒綠兒都告訴她了,兩個人一見面就行房,不分時間不分地點,牀上、榻上、椅子上、桌子上……甚至淨房都有過歡好的痕跡,綠兒每次收拾屋子都面紅耳赤。
柳綠看見枝繁的大紅臉,不鹹不淡地丟了一句:“枝繁你少女懷春了吧?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枝繁的臉越發紅了,她趕緊走到櫃子前蹲下,開始收拾雪參和極品血燕:“你……你別瞎扯!誰有心上人了?都跟你一樣麼?”
柳綠的嘴角一抽,她是過來人又怎會看不明白?枝繁分明是心裡裝了人!
水玲瓏睃了柳綠一眼,這丫鬟最近像吃了火藥似的,一天到晚氣呼呼的,跟誰都能擠兌兩句,不把對方戳個心驚肉跳決不罷休,上午她就把阿四給罵哭了,雖然阿四的確做錯了事。
水玲瓏提筆,一邊給水玲語回信,一邊淡淡地道:“火氣大了就別在屋子裡伺候,我看着礙眼。”
柳綠的心咯噔一下,趕忙福低身子說道:“大小姐恕罪!”
“大小姐,三公主來了。”門外,葉茂高聲稟報道。
水玲瓏挑了挑眉,放下筆,在院子門口見到了三公主,她穿一件淡紫色束腰羅裙,胸襟微敞,露出一截白色鑲了紫水晶的抹胸,十分亮麗迷人,她頭梳飛仙髻,簪兩支金色鳳釵、一對白玉花鈿,並一個桃花步搖,滿頭珠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直讓人睜不開眼。
“臣女給三公主請安。”水玲瓏從容地行了一禮。奇怪,三公主一直被皇后拘在未央宮,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三公主擺了擺手,蹙着眉徑自走進了水玲瓏的院子,把水玲瓏這個主人給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屋子裡放了冰塊,溫度較外邊的低一些,三公主一屁股坐在冒椅上,貼身女官便上前給她打扇。
水玲瓏在三公主的對面坐好,吩咐柳綠道:“端一碗冰鎮酸梅湯來。”
三公主又擺了擺手:“不用了,我來了葵水吃不得冰。”
水玲瓏就說道:“那喝點兒紅棗熱茶。”
三公主沒有拒絕,神色懨懨地歪在椅背上:“你說郭焱怎麼還不回來呀?這都走了快兩個月了!”
公主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水玲瓏按了按眉心,語氣和緩道:“等郭將軍肅清了亂黨自然會回來的。”
三公主柳眉一蹙,責問道:“我說你怎麼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諸葛鈺似的?你不想他嗎?不怕他受傷嗎?”
軍中遲遲沒有捷報傳來,她怎麼可能不擔心?甚至比預想中的還要擔心一點點,水玲瓏的素手握成了拳頭,卻笑着道:“我相信他能平安回來。”
柳綠給三公主奉上溫熱的紅棗茶,喝了一口,道:“三嫂生了,是個兒子。”
三皇子妃終於還是誕下了皇長孫。
三公主嘆了口氣,把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原以爲你這兒會有郭焱的消息呢,沒想到也是什麼都沒有!”
乍一聽,似乎挺失望,再一回味,又隱約有那麼點兒得意的意味。
別說郭焱了,就連諸葛鈺都沒給她寫信,想來喀什慶的戰事不容樂觀,他們又不懂撒謊,乾脆就不通訊了。
三公主坐了一會兒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便回了宮,臨走前仍不忘叮囑水玲瓏如果郭焱來了信一定記得通知她。
這一晚,周姨娘陣痛了整整一夜,次日天亮時分,誕下一名六斤重的女嬰。
老夫人抱也沒抱一下便甩袖回了福壽院,倒是秦芳儀樂呵呵地請了乳母照料六小姐,女兒嘛,越多越好,將來都是尚書府的墊腳石!
很快到了七月中旬,離水玲瓏和諸葛鈺的婚期不足一月。
水玲瓏站在書桌旁,不知道該不該寫,猶豫了老半天,還是落筆了寫了一行字,爾後讓葉茂給安平送了過去。
福壽院內,老夫人正在和水玲溪下棋,這段日子水玲瓏總在王府和尚書府之間來回跑,鮮有功夫陪伴老夫人,水玲溪再次鑽起了空子。
多日不見,水玲溪依舊美得勾人心魄,她淡掃蛾眉、薄施粉黛,一張臉白裡透紅,光澤誘人,她朝水玲瓏溫柔一笑:“大姐,好久不見。”
水玲瓏神色如常地行至老夫人旁邊,給老夫人斟了一杯茶,爾後看向水玲溪,微笑着道:“二妹能放開心結,我做大姐的真是替你感到高興。”
又扯她的病!水玲溪皮笑肉不笑道:“麻煩大姐給我滿上吧。”
水玲瓏就給她倒了一杯茶,水玲溪落了一子:“祖母,您又逼得玲溪無路可走了!”
老夫人就露出一個牽強的笑:“誰讓你棋藝不精還非得找我切磋?就是要好好兒地欺負你一下!”諸葛鈺在前線生死天定,平南王府遭受了牢獄之災,兩門頂好的親事如今弄得不上不下,老夫人哪裡開心得起來?
水玲溪落了一子,又對水玲瓏巧笑嫣然道:“今兒是七月二十五,離大姐和諸葛世子大婚不足半月,不知道我的大姐夫能否趕得回來。”最好死在喀什慶!讓水玲瓏未婚先喪夫!
水玲瓏的眸光一顫,莞爾笑道:“多謝二妹的關心,若是錯過了婚期也沒什麼,大不了再則吉日,啊,二妹和荀世子的婚期倒是不錯,乾脆我們一起得了。”我嫁作嫡妻你奔走爲妾,多好!
水玲溪的心狠狠一抽,撇過了臉!
又過三日,喀什慶仍沒消息,水玲瓏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手裡握着諸葛鈺送的鐲子,睡意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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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章節到此爲止,時間跨度大,很多東西寫得不細,謝謝大家的體諒!
明天開始,高潮一個接一個的來了,大婚?母子相認?小包子?玲瓏的真實身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