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挖坑,坑埋那誰
馬車上,荀楓摸了摸身旁熟睡之人的臉,脣角一勾,又拿出好不容易從諸葛流雲哪裡騙籤的文件,開始仔細端詳。雖說水玲瓏的休書沒了很可惜,但有王府名下所有產業也是好的,從明天起,他會斷掉王府的一切財政來源,加上冷幽茹被氣回了冷家,冷家惱死了王府,纔不會向他們伸出援手。至於姚家,呵呵,他自然有辦法讓他們保持中立。
輕輕挪了挪腿,牽動被諸葛鈺傷到的傷處,痛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諸葛鈺,下手可真狠!
荀楓暗自懊惱,挑亮燈芯,將文件對準光亮仔細一看,如遭天打雷劈,一股腥鹹涌上喉頭……
“無敵小雞印?”諸葛鈺瞠目結舌,怎麼會這樣?
“皓哥兒屬雞,這是父王做給皓哥兒的印章。”水玲瓏笑得不行了,“荀楓想灌醉父王好騙他蓋章,誰料,醉酒的父王看不清文件上的字,也分不清自己和皓哥兒的印章。”
諸葛鈺想拍飛自己父王的感覺沒那麼濃烈了,要知道,整座府邸都差點兒落入荀楓的手中。諸葛鈺把諸葛流雲放到牀上歇息,又喚來餘伯,這才牽着水玲瓏的手出了主院,一邊走他一邊思考着荀楓的事,當初留下荀楓是冷幽茹的意思,冷幽茹怕荀楓帶走皓哥兒,所以哪怕知道他是荀楓也執意留下了他,但他估摸着水玲瓏也有一點兒這方面的意思,如果不然,以她的能耐,想趕一個人出府多的是辦法。他有時候真想鑽進水玲瓏的夢裡,看看她到底和荀楓有什麼斬不斷的聯繫。
水玲瓏察覺到了諸葛鈺身上發出了一絲冷沉氣息,猜他在惱荀楓的事,也對自己和荀楓的關係有那麼一點兒心虛,諸葛鈺佔有慾太強,如果知道她和荀楓前世有那麼深的牽扯,並且中間還橫了一個郭焱,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水玲瓏不敢確定,有時,越是在乎才越是無法接受,畢竟她的心,曾經真真切切地給過荀楓。即便問她百次千次,她也是這種回答。所以,諸葛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斂起翩飛的思緒,水玲瓏岔開話題:“對了,荀楓到底是什麼時候甦醒的,我們竟然都沒察覺?”
諸葛鈺的腦海裡急速閃過和荀楓相處的畫面,最終定格在荀楓被金尚宮劫走的那一次,他向李靖打探金尚宮的藏身地點,爾後一一搜了過去,終於在第三處別院找到了荀楓。當他靠近窗戶時……
“世子,你相信我呀!我真的是金晨!你脖子上戴的小木牌,你自己刻的!你掰開木牌看看,中央鑲嵌了一個小字條,寫着具體的更換記憶日子,以及整容日期,並有我和你的指紋按下的印泥,人的容貌可以改變,聲音可以改變,習性也不是不能改變,但世子呀,指紋是變不了的!”
荀楓的眼瞼猛一陣眨動:“你……你胡說八道!”
“世子爺啊,我到底有沒有胡說,你把木牌取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荀楓沉默。
金尚宮的眼神一閃,駭然失色:“世子!你該不會把木牌給弄丟了吧?還是你給水玲瓏了?”
荀楓就道:“我給水玲瓏了。”
金尚宮一屁股癱坐在地,彷彿天塌了一般,整個人都惶然無助了……
當時他以爲他敢在荀楓被金尚宮施展催眠術前抵達了現場,而今想來,只怕金尚宮早早地替荀楓施展了催眠術,而那段對話僅是用來迷惑他的假象罷了。
諸葛鈺凝了凝眸,道:“……你能用字條提醒他地址荀楓的記憶,他未必沒想到你會用這個法子,所以,大概他更早地便留下了各種痕跡。”
水玲瓏聽完諸葛鈺的闡述,黛眉微微一蹙,嘆道:“不止如此,只怕我們會找上李靖、蠱惑李靖都在他的算計之內,所以,李靖是故意幫我們的。”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的邏輯推理能力和事理演算能力簡直達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高度,他像一個神級導演,把願意的、不願意的,配合的、不配合的全都變成他的演員,按照他設定的劇本一一發展下去,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揣度人生,而是策劃人生,策劃所有人的人生。
她不禁想到自己和他的輪迴,姚俊傑說今生她和他是有所不同的,那麼,必須找到這種不同並加以利用纔有機會終止和他生生世世的糾纏,也終止身邊的人生生世世的苦難。可是,怎麼找?
“在想什麼?小呆子!”諸葛鈺故作輕鬆地打斷她的思緒,每次提到荀楓她就會陷入沉思,這令他心裡很不舒服。
水玲瓏意識回籠,將鬢角的秀髮攏到耳後,一個呼吸的功夫,腦子裡已有了新的話題:“我想起來了,荀楓被金尚宮劫走就是在姚欣入府用膳的那晚,明明大家吃火鍋時,我都覺得荀楓對姚欣沒有意思的,可第二天荀楓就答應了這麼親事,也怪我當初沒能及時警覺。”
諸葛鈺捏了捏她與自己合握的手,說道:“姚欣,應當也是荀楓計劃中的一步,所以,金尚宮必須趕在荀楓拒絕姚府婚約之前把荀楓喚醒。”
“可是我想不明白姚家爲何同意把姚欣嫁給荀楓,論身份,這兩人實在相差太多了。”起先便覺着怪,可那是姚家的事,她作爲諸葛家的人不大好置喙,所以,她也沒刻意打聽。再者,天底下的父母也不全都“以貌取人”,或許在姚大夫人眼中,在京城打造了無數商業奇蹟的穆華不失爲一個託付終身的好人選。
諸葛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也想不通姚家是怎麼瞧上穆華的,好像當時還是諸葛汐與老太君談的親事。”
正因爲是諸葛汐開的口,所以他纔沒有往荀楓或金尚宮身上猜,誰都有可能勾結荀楓,諸葛汐絕對不會。但一件、兩件曾經不足以引起重視的事兒在和荀楓撕破臉後就開始顯得異常蹊蹺了。
哪怕見證了荀楓前世的本領,今生再與他較量,水玲瓏依舊有種被驚豔的感覺,彷彿賽場遇到了最強勁的對手,渾身的血液都沸騰叫囂了起來!“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將手同時伸向了諸葛家、冷家和姚家。”
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激發了人潛藏在骨子裡的劣根性,誤會、爭吵、決裂在諸葛家和姚家頻頻上演,雙方關係一落千丈。但最令水玲瓏詫異的還是荀楓竟連姚家也算計進去了。
冷家如果和諸葛家鬥,不正好能令姚家獨大麼?
荀楓這一世的手段,可真是比前世有過之而無不及。
水玲瓏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冷光,凝眸道:“天底下擅長佈局的不止他一個,這回,我們也給他挖一個大坑!”
諸葛鈺濃眉一挑:“你有主意了?”
紫荊院內,杏兒裝暈也沒能逃脫被制裁的厄運,甄氏命人打了她三十大板,爾後丟進柴房讓其自生自滅。罪魁禍首董佳琳則被綁在木樁上,身下是一對乾柴,按照喀什慶的習俗,不貞潔的婦女必須被點天燈,造了孽的男子必須被處以俱五刑。可惜,荀楓逃了。沒辦法懲治荀楓的不甘化作雙倍怒火加註到了董佳琳的身上,董佳琳回天乏術。
喬慧捂着肚子,不忍心看那殘忍的一幕,她就不明白了,她明明懷着孩子,爲什麼非得讓她看這種血腥的場面?她哪裡明白甄氏這是在殺雞儆猴?
董佳琳的事徹底戳痛甄氏的心窩子了,當初她有多信董佳琳的單純,而今就有多恨董佳琳的僞善!甄氏從不認爲自己是個多麼漂亮又聰明的女人,她所倚仗的無非是一雙毒辣的眼睛罷了,一如她從過門的第一天起便看準老太君纔是真正賜予她地位和幸福的人,也一如她一來大周就相中肅成侯府的喬三小姐做兒媳……
但這回,她看走眼了!深深地看走眼了!
兒子被戴了綠帽子她惱羞成怒,可她更氣的是董佳琳居然用她那天真無邪、楚楚可憐的外表矇蔽了她!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耍那麼多花樣騙取我的信任!騙取郡王的信任!豬狗不如的東西!”甄氏氣急,罵出了不堪入耳的話。
董佳琳羞憤難當,卻冷笑出了聲:“誰天生就是惡魔?不都是被逼的?我因爲家中變故喪父喪母,自此低人一等,但憑藉我的容貌和才情,又憑什麼低人一等?我努力地討好身邊的每一個人,姚老太君、姚大夫人、諸葛汐、二夫人、郡王、二少奶奶、世子妃……可瞧啊,你們當中又有誰看到過我的一顆真心?姚家人養我是爲了博得賢名,郡王與我幾日甜蜜不過是情場肉慾,當我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沒有害喬慧的胎時,又有誰真正站在我這邊?我懷着一份對郡王的戀慕入府爲妾,從沒想過和二少奶奶爭什麼,但你們所有人看我都好像我要爭什麼!就因爲我卑賤,我是妾,我就活該被你們如此糟蹋嗎?”
“你……你……你你你不要強詞奪理!誰糟蹋你了?自古以來妻爲貴妾爲賤,你又不是三歲孩子別說你不懂!再者,我們對你又怎麼不好了?難道非得把你寵得無法無天,讓御史參郡王一本,說他寵妾滅妻纔夠嗎?你在姚府生活了那麼多年,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宅子裡的女人都是怎麼打壓妾室的,逼你一直喝避子湯了嗎?叫你天天來跟前立規矩了嗎?有事沒事排揎你幾句了嗎?我自問待你不薄,到頭來卻惹你這麼一頓冷嘲熱諷,好!算我甄明嵐瞎了眼!”
甄氏氣得橫眉倒豎,她若真虐待過董佳琳倒也罷了,偏偏有段時間她把董佳琳看得比喬慧還重,是董佳琳自己不爭氣,留不住男人的心,難不成她能綁了郡王放她牀上?養不熟的白眼狼!
安郡王也氣得不輕:“董佳琳,我們之間如何相處是感情問題,你揹着我做出這種齷齪的事確實道德淪喪!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這世界豈不亂套了?”
喬慧就不會這樣,喬慧沒受過委屈?作爲新婚妻子,剛有身孕就看着丈夫納妾,後來又遭受滑胎之痛……他曾經不覺得的,眼下一對比、一剖析才真真感受到了喬慧的不易,他握住喬慧的手,心裡又多了幾分疼惜。
甄氏怒不可遏道:“行了!別再廢話了!點天燈!”
流珠面無表情地舉起火把,走向了董佳琳。她並不是心腸歹毒之人,但自幼受過的神學教育告訴她,董佳琳做出了違背天神旨意的事,天神會動怒,必須用她的生命祭祀天神,才能消除天神的怒火。
董佳琳看着流珠像死神一般朝她逼近,不由地慌了,前一秒的視死如歸也沒了,她支支吾吾道:“不……你們不能這麼做……我……我是大周人……按照大周律法……孕婦是不能被判處死刑的……”
甄氏不屑嗤道:“你嫁了喀什慶的男人就是我們喀什慶的兒媳!你們大周不也是出嫁從夫嗎?我們怎麼處置你是我們的事!和律法無關!”
喬慧撇過了臉。
安郡王沒有像以往那樣悉心呵護她,而是默認她觀賞這一祭祀天神的儀式。
董佳琳嚇得魂飛魄散,夜風一吹,火把上的熱氣似有還無地拂過她面龐,她卻覺着好像渾身都被燒着了一樣,滿腔義憤填膺在此刻盡數消失殆盡,只剩無窮的驚悚和懼怕,她開始求饒:“郡王……郡王……我一時鬼迷心竅……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我是被逼的……他……他要挾我……真的……”
安郡王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真夠無情啊……董佳琳淚流滿面,又將希望寄託到了善良的喬慧身上:“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你幫幫我,你救我一命,只當給小郡王積德了,小郡王能平安降世的……”
這話表面是在求情,細細一品,又何嘗不是一種詛咒?不救她,她化作厲鬼也要纏着喬慧和腹中的胎兒。
喬慧的身子一軟,靠在了安郡王肩頭。
安郡王依然沒表現出絲毫的憐香惜玉,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太專注,火把的光映入眼簾,像兩團鬼火呼哧呼哧地跳躍,隱隱有種興奮的鋒芒。喬慧看着看着,忽覺這樣的郡王很是陌生……
或許,這就是文化和信仰的差異。
流珠走到了柴火跟前,邪肆一笑,將手裡的火把丟了下去。
董佳琳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哀嚎……
嘭!
一股力道彈開了火把。
衆人皆是一愣,望向了大門的方向,卻是諸葛鈺和水玲瓏攜手而來。
諸葛鈺嚴肅的目光自衆人頭頂逡巡而過,最終鎖定了安郡王的眉眼,沉聲道:“諸葛銘,你身爲朝廷命官,就該遵循大周律法,不得在精神上或身體上虐待孕婦,更不能處死孕婦,婦孺不懂,你也是一介法盲嗎?”
安郡王剛剛是怒極攻心喪失了理智,而今被諸葛鈺一提點才恍然驚醒,只是……他不甘!
“可是大哥,她做了那種丟人現眼的事,在大周是要被浸豬籠的,也難逃一死!”
“孩子是無辜的,等她生下孩子,隨你處置!”
安郡王心底的逆反情緒瞬間被激發出來了,他想着,諸葛鈺你從前作奸犯科少嗎?殺的人少嗎?聽說薛娟也是被你殺死的,人家肚子裡也揣着一個球呢!你改邪歸正了,就開始擺公平公正的架子,有本事你自己先給那些人抵命啊!
但這些話他心裡想想便好,真要講出來諸葛鈺非宰了他不可,人比人氣死人,有的人就是天生好命,譬如諸葛鈺。他既沒有肯假公濟私替他擦屁股的爹,也沒有想方設法管束他、引領他永遠走向正道的彪悍妻。他所能倚仗的,除了自身的勤奮好學,便只剩大哥和王爺了。
他搖了搖頭,拱手道:“我知道怎麼做了,大哥。”
水玲瓏看了看嚇得不輕連腿都在打晃的喬慧,離開紫荊院後問了諸葛鈺:“會否太殘忍了?喬慧是孕婦,萬一嚇流產了怎麼辦?”
諸葛鈺很平靜地回答了她的問題:“這是祭祀天神的儀式,如果流產了,按照喀什慶的說法,這孩子不得天神喜歡。”
水玲瓏嘴角一抽,好……好……好迷信!
諸葛鈺握住她的手:“玲瓏。”
“嗯?”水玲瓏疑惑地看向了他。
你纔是我的信仰……諸葛鈺的目光動了動,輕聲道:“沒什麼,就叫你一聲。”
水玲瓏低低地笑了,抱着他胳膊將小腦袋貼上去,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又是姐兒遇險,又是和荀楓對決,緊張的時刻能夠全力應對,警報解除,疲倦便如潮汐般襲上心頭了。
諸葛鈺將她抱了起來,看着她疲倦得直打呵欠的模樣,心疼地親了親她額頭:“睡吧。”
“嗯。”水玲瓏輕輕應了一聲,很快便在他懷裡進入了夢鄉。
回到墨荷院,諸葛鈺吩咐丫鬟們打來熱水,許是太累了,許是被諸葛鈺伺候慣了,從寬衣到洗澡,再到被塞進被窩,水玲瓏一直暈暈乎乎、半夢半醒,卻又懶得睜開眼睛。
待到水玲瓏睡着,諸葛鈺又叫乳母將孩子們抱了過來。
今天姐兒被劫持,受了驚嚇,睡得不安穩,眼底還掛着尚未乾涸的淚水。哥兒因爲目睹了全過程,包括地上殷紅的血跡,也嚇得夠嗆。
諸葛鈺讓女兒睡在自己懷裡,又把哥兒放水玲瓏懷裡,爾後拉着被子蓋好這幸福美滿的一家子,也闔上了眸子。
孩子們醒來最興奮的事莫過於在爹孃身邊,姐兒和哥兒睜眼時,諸葛鈺已經去淨房了,但水玲瓏還在,二人開心極了,就縮在被窩裡玩水玲瓏的頭髮和手指,玩得水玲瓏再也睡不着,適才一口一個“娘”,歡歡喜喜地叫。
水玲瓏的心底漾開濃濃的驚喜,一大早最開心的事莫過於看到孩子們的笑容,水玲瓏摟住一雙小寶貝,笑着親個不停。姐兒和哥兒“咯咯”發笑,開始在牀上翻來覆去、滾來滾去。
諸葛鈺洗漱完畢出來,就看見妻子和孩子溫馨和美的一幕,眼底漸漸有了笑意。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微一凝,卻有很快恢復如初。
“早啊。”水玲瓏一擡頭便發現諸葛鈺站在對面傻笑,於是出聲打了招呼。
孩子們齊齊扭過頭,也發現了自己父親,出人意料的是,這回他們沒有像往常那樣粘着水玲瓏不放,而是不約而同地朝父親伸出了小胳膊:“抱!”
諸葛鈺行至牀邊,將二人抱在了腿上。
兩個小傢伙無比依賴地摟緊了父親的脖子,有種尋到了避風港灣的感覺。
“爹爹爹爹爹爹……”姐兒率先叫了起來。
“大大大大大大……”發音實在不準的哥兒也跟着叫了起來。
隨後,短暫的和平模式宣佈告終,二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爲了獨佔父親開始掐架,結果自然是無敵腹黑姐兒以眼淚取勝。
一家人用過早膳,臨行前諸葛鈺說道:“你準備準備,等我休沐的時候帶孩子們過將軍府住幾天。”
水玲瓏不假思索地點頭:“好。”
諸葛鈺掬起她臉,吻了吻她脣瓣:“娘會喜歡你的。”
末了,又道:“母妃這次是真氣到了,奶奶聽信了喬媽媽的話誤以爲母妃是散播謠言的人,我估計母妃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府,趁着她不在,你找人把清幽院裝修一下,像紫藤院那樣弄出一間產房、一間臥房和幾間嬰兒房,她的產期是明年春,不過女人生孩子也沒個準的,提前備着。”
水玲瓏笑了笑:“嗯,我這兩天就把圖紙畫出來。對了,荀楓的事瞞不住,你打算怎麼辦?”
荀楓是朝廷欽犯,王府收留了他這麼久,也不知那些瞧諸葛家不順眼的人會否趁機把諸葛家一踩到底。
諸葛鈺露出一抹寬慰的笑:“我會上摺子討伐荀楓,他僞裝成穆華,欺騙王府,欺騙姚家,其心可憎,按律當誅。”
荀楓是姚家的女婿,便也是雲禮的表妹夫,雲禮有本事把姚家也端了,否則諸葛家就是安全的。
水玲瓏替諸葛鈺繫好盤扣:“荀楓真是太狠了,我猜,他很快就能昭雪。”
諸葛鈺前腳剛走,後腳枝繁便蒼白着臉進來了:“大……大小姐,穆夫人,不是,姚欣不見了!”
卻是昨晚,荀楓離府前將姚欣一併帶走了,姚欣是自願或是被迫,不得而知。
姚大夫人氣壞了,連早飯都沒吃便“殺”進王府要人:“我好端端的女兒嫁入你們王府卻不翼而飛了,你們把女兒還給我!”
諸葛流雲宿醉未醒,老太君年事已高,諸葛鈺和安郡王去上了朝,便只有水玲瓏和甄氏坐鎮,以對抗姚大夫人的怒火。
甄氏迅速掃了一眼怒氣滔天的姚大夫人,又看了看悶頭默不作聲的諸葛汐和馮晏穎,心中冷笑,面上卻和和氣氣地道:“姚夫人,我理解你尋女心切,可姚欣不在府裡,我們一時半會兒交不出人啊,但我們已經派人去找了,你安心等消息吧。”
姚大夫人拍桌而起,指着甄氏怒罵道:“安心等消息?你怎麼好意思和我說這樣的話?換做你的女兒突然失蹤了,你能安心嗎?當初你們上門提親時怎麼和我保證的,說一定待我女兒視如己出,你看看你們闔府上下除了我女兒誰也沒少!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視如己出’嗎?有本事別將你們王府做的惡報應在我女兒身上啊!”
甄氏一聽這話便不喜了:“姚夫人,你的意思是你女兒失蹤,非得再找另個人陪她一起失蹤?你不好過,便叫全天下都不好過了?你這架子,比皇太后怎麼還足上三分呢!”
仗着自己是皇上和太后的外戚,便將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可惡!
姚大夫人簡直要氣暈了:“你……你一個小妾有什麼資格與我談話?叫你們王爺過來!或者叫王妃過來!”還不清楚王妃回了冷家。
水玲瓏不疾不徐地道:“姚大夫人請坐,我父王身子不適,暫時不方便會客,我母妃剛好回了孃家省親,你且坐下,關於姚欣的事聽我與你細細分析。”
姚大夫人聞言登時如烈火烹油,怒氣更甚:“好哇好哇!你們諸葛家欺人太甚了!我女兒失蹤,王妃居然還有心情回孃家省親!”
其實她明白王妃必是在姚欣出事之前回的孃家,因爲丫鬟們說姚欣是半夜不見的,可她就是氣,氣諸葛家把她女兒哄騙過來又不好生看顧,害得她女兒如今不知身在何處,所以,他們這些“幫兇”理應受到良心的譴責!
甄氏依舊爲那聲“小妾”耿耿於懷,於是蹙眉道:“王妃回孃家的時候又不知道你女兒會出事!”
姚大夫人恨不得上前撕爛她這張嘴兒:“你閉嘴!你又不是當家主母,少在這兒插話!”
甄氏一噎,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姚大夫人又看向水玲瓏厲聲道:“那麼你父王呢?得了什麼病這麼巧,連牀都不下不來了嗎?還是他根本沒臉見人,所以做了那縮頭烏龜!”
這話過分了,諸葛流雲好歹是異姓王,姚大夫人哪怕貴爲天子姑姑,也沒權力辱罵皇室冊封的王爺。
諸葛汐眉頭一皺,覺得婆婆的話非常刺耳。
水玲瓏眸色清冷地看着姚大夫人,不卑不亢道:“姚夫人,我理解你擔憂女兒的心情,但也請你注意措辭,我們也是受害者,你真要把兩家關係鬧得一發不可收拾的話,屆時尋找你女兒的隊伍中便不再有諸葛家的身影。”
姚大夫人被水玲瓏那彷彿潛藏了無盡暗涌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宛若掉進了萬米深潭,幾乎不敢張口呼吸了,好半響她才反應過來對面的女娃娃只有十八歲,嫩得很,自己怎麼能被她唬住?姚大夫人再次壯起了膽子:“說不定是你們勾結了荀楓呢!故意騙我女兒下嫁,誰知道你們肚子裡藏了什麼禍水?”
諸葛汐和馮晏穎低下了頭。
水玲瓏冷芒一掃,不怒而威道:“這門親事真的是我們諸葛家提出來的嗎?”
姚大夫人被堵得呼吸一頓,反駁的話說不出了。
水玲瓏趁熱打鐵:“姚夫人,不管荀楓用的什麼身份,你女兒都和對方拜過堂成過親了,如此,他們就是如假包換的夫妻,你又憑什麼斷定你女兒是被擄走,而非自願離開的?她的貼身丫鬟金桔不也沒在府裡了嗎?”
“……”姚大夫人呆怔。
出了花廳,姚大夫人把諸葛汐和馮晏穎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諸葛汐和馮晏穎自知理虧,不敢頂嘴,就任由婆婆罵着,直到姚大夫人罵累了,甩袖回府,二人才灰溜溜地跟上。諸葛汐想和水玲瓏私聊,馮晏穎想探望董佳琳,但二人都礙於婆婆此時對諸葛家的怒火而不敢開口。
董佳琳和荀楓的醜事沒對外宣揚,衆人只知道董佳琳突然被軟禁,具體原因不詳,但有一種說法她是得罪了喬慧,企圖害喬慧的胎,郡王和二夫人一怒之下便懲罰了她。
水玲瓏和喬慧帶着豐盛的補品來到了紫荊院,守門的婆子看清來者是世子妃,忙恭敬地行了一禮:“世子妃萬福!二少奶奶萬福!”
水玲瓏面色如常地問道:“情況怎麼樣?有沒有異常的響動?”
婆子據實相告:“沒,昨晚到現在一直安靜得很,沒聽見摔東西也沒聽見誰哭。”
水玲瓏打了個手勢,枝繁從荷包裡取出三粒銀裸子塞進婆子手裡,婆子欣喜地謝過,水玲瓏和喬慧步入了內院。
房內,董佳琳正在安安靜靜地繡花,杏兒垂頭喪氣地坐一旁,有一下沒一下地分着線:“姨娘,我們該怎麼辦啊?”
董佳琳手上動作不停,彷彿漫不經心地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那是怎麼辦?”杏兒追問。
董佳琳蹙了蹙眉:“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昨天那場大火都讓我躲過了,我就不信大難不死我會沒有後福!”
這話,多半是在激勵自己。
水玲瓏推門而入,從容地笑道:“是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董佳姨娘有大好的錦繡前程等着呢!”
董佳琳循聲側目,微微一愣後起身向二人見了禮:“世子妃,二少奶奶。”語氣裡少了一分溫婉天真,多了好幾分滄桑老成,彷彿一夕之間,她便走過了一段不可磨滅的歲月。
水玲瓏和喬慧在椅子上坐好,杏兒趕緊去茶水間沏了茶奉上,水玲瓏和喬慧把禮物一一遞到杏兒手中,當杏兒放下禮物,並從喬慧擰來的食盒裡取出一碗黑乎乎的湯汁時,疑惑地問出了聲:“這是什麼呀,二少奶奶?”
喬慧的眼神一閃,訕訕笑道:“哦,是……安胎藥。”
水玲瓏不動聲色地以帕子擦了擦脣角。
董佳琳將二人神色盡收眼底,狐疑地皺了皺眉,卻溫和地笑道:“多謝二少奶奶了,二少奶奶不計前嫌,肯這般厚待於我,我感激不盡。”
言辭間,換了自稱,這已經是不把自己看做諸葛家的姨娘了。
喬慧有些反感董佳琳的態度和言辭,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又不好意思地笑開:“這……沒什麼的,我昨晚和郡……郡王談過了……”看了水玲瓏一眼,又硬着頭皮繼續道,“都是一家人,郡王雖然……在氣頭上,但對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你……你肯改過自新的話,郡王……我相信郡王會接納你的。”
喬慧你連撒謊都不會!董佳琳的素手慕地握緊,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少奶奶真是菩薩心腸。”
喬慧顫抖着端起茶杯,沒喝呢,就已灑了幾滴。
水玲瓏淡淡笑道:“董佳姨娘昨兒受了驚嚇,這是胡大夫親自熬的安胎藥,董佳姨娘趁熱喝了吧。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你表姐是姚家二少奶奶,你大哥是禮部侍郎,該不該賣他們一些面子,郡王心裡有數。”
董佳琳的眼閃了閃,道:“我剛吃多了糕點,肚子撐的慌,等消食了再喝。”
水玲瓏緩緩地眨了眨眼,狀似隨口道:“荀楓把姚欣帶走了。”
董佳琳的睫羽狠狠一顫!
水玲瓏看向她,似笑非笑道:“昨晚,荀楓試圖謀奪諸葛家名下的各類產權,與諸葛鈺大打出手,可惜荀楓打不過只能落荒而逃,但即便是逃,他也把姚欣帶走了。人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瞧了荀楓和姚欣,我忽然覺得這話講得不對。董佳姨娘,你認爲呢?”
董佳琳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擠出一抹燦爛的笑:“世子妃何必刺激我?我又不是自願的,我是被他花言巧語騙得失了分寸。”
水玲瓏好像信了她的話,淡然笑道:“那就好,我怕你誤入歧途不可自拔呢,倒是我白擔心一場了。其實在賞梅宴上,荀楓便注意到姚欣了,姚欣是那一屆的武試冠軍,她的卓越風姿也不知迷了多少兒郎的心,荀楓正是其中一位。只是婚姻嫁娶向來不由自己,荀楓不得已納了水玲瓏爲側妃,可爲了姚欣,他一直沒娶正妃。”
董佳琳的臉越發蒼白了,她承認她最初喜歡上的癡情漢穆華,可是慢慢接觸,她發現雄才偉略的荀楓更有魅力,所以,她義無反顧地淪陷了。她對郡王是一種單純的仰慕,對荀楓則是一種癡狂的愛戀和崇拜,是以,水玲瓏的這番話無疑像一盆含了冰的涼水兜頭兜臉朝她澆來,她連腳趾頭都生生凍住了。
水玲瓏彷彿沒發現她的異樣,繼續自顧自地呢喃:“好在二人兜兜轉轉,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雖討厭荀楓,可我喜歡姚欣,所以私心裡,我希望姚欣得到幸福。”
說着,含笑的目光落在董佳琳的肚子上,“下次見到姚欣時,指不定她都生下荀楓的長子了。”
董佳琳倒吸一口涼氣:“你……”
水玲瓏莞爾一笑:“我可不是咒你生不下兒子或懷的是女兒,要知道,荀楓走的時候根本不清楚你懷了他的孩子,就算知道,等一、兩年後歸來,誰能保證當初那個沒掉,你生的不是郡王的孩子?反正你背叛了郡王一回,也能背叛荀楓一次。”
“我本來就是郡王的人,世子妃莫要故意把我和荀楓扯在一起。”這幾句,幾乎是從牙縫兒裡咬出來的。
水玲瓏撣了撣裙裾,雲淡風輕道:“我其實就是這個意思,董佳姨娘別多想,過了這個坎兒好好和郡王過日子。小慧,我們走吧。”
喬慧放下茶杯,神色複雜地看了董佳琳一眼,也看了看桌上的湯汁,與水玲瓏離開了紫荊院。
二人一走,董佳琳便身子一軟靠在了椅背上。
杏兒忙拿端起涼得差不多的湯藥,勸道:“姨娘是不是不舒服?趕緊把安胎藥喝了吧,喝了就會好很多的,二少奶奶經常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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