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路遊山玩水看風景不緊不慢終於在十日後抵達卓刀山莊腳下的靈山鎮。卓浩然趕着馬車準備直接前往卓刀山莊,我卻執意要在靈山鎮住下,待到會審之日再上山莊。
秋月將我拉到一旁小聲嘀咕有些嫌棄的瞥了一眼街上的人來人往:“去山莊住吧,你看看這滿街都是些拿到弄劍的莽夫,怪臭的!”說完不停地用手在鼻子扇風。
會審在五日後,江湖各大派均已抵達靈山鎮,滿街攢動的人頭十個有八個是佩戴刀槍劍戟的,風雅有之,彪悍魁梧亦有之。
卓浩然跳下馬車徐徐道:“現在的靈山鎮魚龍混雜不說,客棧估摸着都滿了,你還能上哪兒去?”
秋月急急道:“是啊是啊,我們還去去山莊吧。”
見我不語,卓浩然笑了笑:“他估摸着會在會審前一日才能到山莊。”
我冷冷淡淡看向他:“他什麼時候來我不甚關心,只是覺得秋月尚未嫁於你,就住到貴莊去不合禮數罷了!”
卓浩然挑了挑眉有些無奈:“非常時期非常對待,再說了我邀請友人去家裡小住個幾天不會給外人落什麼口實的。”
秋月撅着小嘴盡顯委屈:“冬雪……”
我欲再說,突然被一聲渾厚的叫喚嚇得一跳。“女娃娃!”
我嘆了口氣頹然的轉過身去,就見糟老頭風風火火的朝我狂奔而來,興許跑得太快來不及立穩腳步,一個踉蹌就要撞上來,我趕緊挪到一旁,糟老頭便華麗麗的摔了個狗啃屎。
卓浩然趕緊將他扶起來:“前輩沒事兒吧?”
糟老頭氣得吹鬍子瞪眼,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轉頭豎起食指戳到卓浩然上胸膛上,戳一下近一步,眯着小眼睛數落:“沒事兒吧?你看我像沒事兒的人嗎?你說你個小年輕硬是能眼睜睜的看着我一把老骨頭重重的摔倒地上,也不知道給我墊墊!”
卓浩然被他戳得都快退出丈尺遠,又不好發作,只能笑呵呵的陪笑:“前輩着速度太快,晚輩來不及反應啊……”
糟老頭猛的開始來來回撫摸卓浩然的胸膛,兀自說到:“你這小子的胸肌很結實啊!”
卓浩然皺眉想要推開他,奈何糟老頭力氣大得很,又順勢將卓浩然的雙手禁錮起來:“小氣!給我摸摸又少不了一塊肉,糟老頭我沒有不能讓我稀罕稀罕啊!”
秋月鼓着腮幫子奮力一拳打到糟老頭的左眼上:“我都沒好意思摸,哪能讓你明目張膽的摸來摸去!”
糟老頭猝不及防的吃痛放開了卓浩然,卓浩然一把摟過秋月紅着臉有些尷尬:“回去就讓你摸……”
秋月嬌羞的跺了跺腳,抿着嘴滿臉嫣紅:“哎呀,丟死人了!……”
糟老頭捂着眼睛亦步亦趨挪到我身邊扯了扯我的衣袖很是委屈:“女娃娃,我受傷了,你得幫我報仇啊……”
“二叔,你這仇怕只能自己忍着了。”
糟老頭聞言立刻轉身撲向一襲紫色錦袍,頭戴玉冠,風流倜儻的華蒼君:“君君啊!你二叔我被人欺負了!”
華蒼君一把拉開糟老頭理了理被他弄皺的袖口:“被人多欺負欺負才能更精神抖擻!”
糟老頭噙着淚抖着嘴:“君君你……”
華蒼君不理他,越過他來到我身邊有些不自然道:“看你精神不佳,可是受傷了?”
我淺淺一笑:“勞華公子掛心,我很好。”
糟老頭努着嘴一把將我拉過去:“我不好!你說你自己跑了就跑了,還將於大俠的閨女一併偷走了,你自己說說這種行爲是不是令人髮指?!”
說完不等我說話,拉着我就走,秋月欲上前阻止,我連忙說道:“你和卓浩然去山莊吧,我這會兒想走也走不了了,五日後卓刀山莊見!”
華蒼君朝秋月和卓浩然拱了拱手,快步追上我們。
糟老頭拉着我進了一間客棧,大手一揮:“小二上就上肉來!”小二得令一溜煙下去便去準備,華蒼君不疾不徐的坐到我們一桌,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水推到我面前。
我點頭示意感謝,被糟老頭拉走得極快,冷風直灌咽喉,終於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華蒼君立即起身拍我的被幫忙順氣。
糟老頭鄒着眉頭:“女娃娃,怎麼偷跑出去將自己弄得這麼慘?半條命都快沒了……”
我端起面前的熱茶喝了一大口,瞬間覺得舒服了好些,擡頭對華蒼君說:“謝謝,我已經好了。”
華蒼君冷着臉看向我並不說話,我轉身向糟老頭道:“原本以爲一條命都會沒有,得上天眷顧還剩半條命。”
小二上來了酒肉,糟老頭去沒動筷子,我好奇道:“老頭,美酒佳餚當前你不風捲殘涌一番還等着幹嘛?”
糟老頭瞪了我一眼:“老頭我的心也是肉長的,你如今這幅模樣,叫我怎麼吃得下?”
我揶揄道:“我還以爲天就算打下來你也一樣照吃不誤呢!?”
糟老投欲發作,我連忙打斷他:“好了,你來這靈山鎮幹什麼,不會也是要去會審薔薇吧?”
糟老頭撇了撇嘴:“哼,我是那麼好事的人嗎,我啊,就是一湊熱鬧的!”
我不禁被他逗笑:“也對,你不湊熱鬧那才叫奇怪呢!”
如此說來華蒼君也是來湊熱鬧的,以他的身份跟財力在這滿布江湖人士的靈山鎮估計早就預定下了上好的客房,不過他一直冷着臉不說話,我倒也不好說,讓他挪出一間客房給我。
片刻功夫糟老頭已將一壺女兒紅見了底,哎,看來他的心也不一定是肉長的。他微醺道:“你也是來湊熱鬧的吧?不過你應該沒有名帖,嘿嘿,要不要求一求我,我帶你進去啊?”
我搖搖頭:“不用你帶,我自己能進去,你只要幫我弄一間客房就行。”
糟老頭晃着腦袋:“那有何難,君君,快給女娃娃弄一間客房去!”
華蒼君看了看我,終還是一言不發地走向櫃檯同掌櫃的商量。不肖片刻,他過來將一把鑰匙遞給我:“天字號三樓左手邊第一間。”
我爲難的接過鑰匙:“其實,普通的就行,我沒帶那麼多錢……”
華蒼君無奈的嘆了口氣:“本來是要請你的,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友情價算你,你有多少銀子?”
我掏出荷包將銀子全部倒到手心,嗯……一共就一兩十文……
華蒼君行雲流水的一把摟過我掌心的銀錢:“天字號一晚十兩,五晚五十兩,友情價五兩,你還差我四兩。”
我起身狐疑:“不是還有十文的嗎?”
華蒼君淺淺一笑:“友情價也得有利息。二叔酒錢你自己擔着,我先上去,你們隨意。”
說完款款上樓,我和糟老頭兩兩對視,我有些不可置信:“老頭,他是華蒼君嗎?我怎麼覺得他不是呢?”
糟老頭不以爲然:“我家君君如假包換,以我一把屎一把尿將他喂大的情分來看,他這極有可能是生氣了……”
我順勢坐了下來夾了一片牛肉入口抱怨道:“你看看你,將他惹生氣了還連累我……”
老頭一筷子敲上我的頭:“明明是你惹他生氣連累我這糟老頭吃頓酒還得自己掏錢!那是我的牛肉不準吃!”
我又夾了幾片牛肉狼吐虎嚥下了肚:“我哪裡得罪他了?”
老頭意味深長的看着我,語重心長道:“你只剩半條命他心疼了,又怪自己沒有資格心疼又不能把你怎樣,只能生氣緩解。”
我不禁嘖嘖稱讚:“老頭你給自己吃了蛔蟲了?他怎麼想的你這麼清楚?”
老頭拿起雞腿啃起來:“你個女娃娃啊心就是硬,我家君君多好啊,你盡然不喜歡!落得我家君君一個人黯然神傷!實話跟你說吧,君君是覺得會審薔薇你一定會來,所以才央求我跟他一起來。聽到實話是不是很感動?感動就趕快上樓跟君君表白,君君一定高興死了!”
我橫了他一眼:“看你吃得這麼心安理得,就表明你身上有銀子咯?”說完陰笑着看着他:“那就借我點咯,要知道這轉銀子的法子還是我教你的!”
糟老頭死命護住腰間的銀包:“你別動啊!不然我喊了!”
哪管得他怎地,我上下其手將糟老頭的銀包一把搶了過來,傾其倒出,整整二十兩!還挺有錢的!
我順勢搶過一半將銀包提給他:“鑑於你之前對我諸多無理的表現,現徵用你十兩銀子,不得有異議!我也累了,您老慢慢吃,我上樓休息去了。”說完笑嘻嘻的拽着銀子上了樓。
猛的一聲嚎啕大哭:“有沒有人吶!光天化日明搶啊!還有沒有天理了!?”
聞言,我拿起一顆碎銀子丟擲過去,正中眉心:“嚎也沒用!安靜點,興許以後能還能還你。”
糟老頭立即閉嘴,我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轉身就上樓了。
忽瞥見樓梯轉角的暗處有一桌人正埋頭細碎的討論着什麼,似察覺到我的目光,立即做鳥獸散去。
翌日天空湛藍如洗,晴好的日頭有些炙熱,這一覺睡得很香甜。我施施然下樓四下裡望了望,並未見華蒼君和糟老頭,掌櫃的見我立即笑呵呵的迎了上來:“姑娘可是餓了?華公子交代,姑娘只管點!”
我問道:“華公子人呢?”
掌櫃的將我迎道桌邊坐下,倒了杯茶遞給我:“出去了,華公子還交代姑娘無事就不要外出了,外面都是些打打殺殺的莽夫衝撞了姑娘就不好了,若姑娘有事兒吩咐在下就行了。”
以我現在的情形確實不宜外出,靈山鎮遍佈江湖豪傑,不管和哪門哪派的哪一個人有點衝突都可以將我一擊致命,所以我還是安安分分待在這兒最爲妥當。
我掏出一張藥方遞給他:“那勞煩掌櫃的按照我這方子去藥鋪抓三副藥回來。”
他小心收好:“好嘞,先給姑娘上些飯菜吃着,我立即去給姑娘抓藥。”
一桌美食佳餚吃了幾口便已經飽了,既然華蒼君都已經給過錢了,放着着實浪費,於是喚來小二將飯菜打包送給店外的行乞者。
老的幼的男的女的瞬時一擁而上將飯菜哄搶而空,這世上有高高在上的權貴就有卑微如草芥的螻蟻;朱門有酒肉臭,路邊就有凍死骨,公平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我從掌櫃的那兒取過藥順便跟他借廚房一用,他倒也爽快的答應了。我提着藥悠悠然的向廚房走去,便見廚娘正望院子裡搬藥爐和藥罐,見我走近笑笑道:“掌櫃的已吩咐了,姑娘就在這兒院子裡熬藥吧!”
我亦回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那就勞煩大嬸了。”
廚娘又給我搬了一個小馬紮和一個圓撲撲的竹篾扇後便進屋炒菜去了。我一遍熬着藥一遍感嘆,這掌櫃的只因爲華蒼君的一個囑咐就可以爲我鞍前馬後,這世上果真是沒有銀子辦不成的事兒啊!
突然院門口進來兩個衣着鮮麗,容貌姣好的年輕女子,二人均配着劍,想來應該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衣着鵝黃衫的女子捂着鼻子不停的扇風,擡眼見我正在用扇子扇藥爐,嫋嫋婷婷向我走來語氣很是霸道:“這後廚乃是供應佳餚的地方,你怎地可以在此煎藥?!”
我撇了她一眼,估摸着十五六歲的模樣,是該輕狂不羈年紀,但這股子不知書達理的性情卻是我不喜的。遂不理她,繼續扇爐子煎藥。
見我不予理睬,她似不可置信,擡腳便要踢向我的藥爐,站在一旁的白衣女子立即上前制止:“師妹,不可!”
鵝黃衫的女子甩開她的手:“有何不可?師姐你做事兒說好聽點是思慮周全,說實在的卻是畏頭畏尾的。”說完擡腳便踢翻了我的藥爐。
我不疾不徐將藥爐豎起來,藥材灑了一地,藥罐是沒得救了。起身淡淡的看向白衣女子:“好在藥材沒煮爛,勞煩姑娘你去認認這些藥材,不要記差了。還有這藥罐你也需重新買一個,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姑娘現在去的話,我還能趕在下午茶的時間喝藥。”
白衣女子還未說話,鵝黃衫的女子就急急道:“你有沒有搞錯啊,叫我師姐去給你買藥煎藥,你算哪顆蔥?”
我凌厲的掃向這欠揍的黃毛丫頭,好心不予她計較,她還得寸進尺了!我正欲發作,白衣女子趕緊將鵝黃衫的女子朝後拉了拉,對我道:“我家師妹確實太過莽撞了,還請姑娘你不要見怪。我這就去替姑娘煎藥。”
鵝黃衫的女子氣囔囔道:“你敢給她煎!她以爲她是誰啊,不就是一個破藥罐子!誰怕她呀!”
這小姑娘確實欠教訓得很!我施施然一笑:“小姑娘,話有時候不能說得大,閃了舌頭就不好了!”說完,朝她嘴裡彈了一顆藥丸。
鵝黃衫的女子立即撫上喉頭急切道:“你……你給我吃的什麼……”白衣女子也焦急向我求救:“姑娘……你……”
我將竹篾扇放到鵝黃衫女子手中:“看吧閃到舌頭了吧?這藥得你來煎!煎好了送到天字號三樓左手邊第一間。不要耍花招,到時候舌頭爛掉了就不要怪我咯。”
走出院門的時候,隱約聽到白衣女子在說,會審日之前不要再橫生枝節,等師父坐上盟主之位再來報仇……
會審日不是要推舉月影做盟主的嗎?怎麼他們的師父做盟主?忽想起昨日那羣做鳥獸散的一羣人,總有股不詳的預感縈繞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