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妙潔回來了,臉色很不好一句話沒說就鑽進了被窩,我問了幾句她都沒應我。就算劍法練得不好,她也沒有這樣的時候啊,是遇到了什麼事情了吧?半夜突然被一聲聲的啜泣驚醒,是妙潔!在我的印象中妙潔是個很樂觀的女孩兒,就算有什麼傷心難過的時候也是當場發泄出來就算過去了,偷偷的躲着哭根本重來就沒發生過。
我輕聲輕腳的走到妙潔牀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妙潔,你怎麼了?”她轉過身來看了看我,突然撲進我的懷裡放聲大哭。
那種哭讓我很手足無措,妙潔一直扮演的是大姐姐的角色,保護我替我出頭,可現在突然看到她軟弱的一面,知道原來她也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也是需要人保護需要人安慰的小女子而已。我抱緊了她,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
不一會兒,她從我懷裡出來擦乾眼淚擠出了一個笑容:“我沒事兒了,去睡吧,明天還要晨練呢!”
我理了理她凌亂的頭髮:“於叔說別人不願意的事情就不要去勉強,畢竟每個人都有不願意去面對的傷痛。我不會勉強你跟我說你發生了什麼事兒,但只要你想傾訴想發泄,我季冬雪會在的。”
“謝謝你,冬雪。”妙潔甜甜一笑。我點頭報以微笑回牀躺了下來,時不時注意妙潔的動靜,還好再沒聽到她的啜泣聲,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她均勻的呼吸聲,我放心的舒了一口氣,轉身也進入了夢鄉。
今早的晨練是師傅來督促,亙古不變的先是練習吐納之氣,再是心法無名絕,接着就是根據自身習武的進度自由練習。
早上起牀的時候妙潔已經恢復到往常了,只是靜坐的時候沒有再找我說話,我只當是她的情緒還沒有緩過來,但在師傅說要單獨教授她碧霄九重劍法的時候,明顯看到她面露害怕的神色,還往我身邊靠攏過來。
我頓時覺得很奇怪,但在師傅越靠近她抓我手的力氣越大的時候,我便立刻站出來看着師傅說:“師傅,妙潔昨晚估計是着涼了,身子很虛,我看今天就先不練了吧。”
師傅先是一愣,後又捋着鬍鬚笑着說:“這樣啊,那行,你好好照顧妙潔,需要薑湯的話就去找師孃,練武的身子不能說垮就垮了。”
“知道了,師傅。”我諾諾的點了點頭。隨着師傅漸漸遠去,我手臂上的力氣瞬間消失。我回頭看着妙潔,她立刻躲閃了眼神,不一會兒便恢復正常。
大師兄走到我身邊看了看妙潔說:“既然不舒服就回房休息吧,冬雪你扶妙潔回去吧。”
我點點頭扶着妙潔回到了竹舍。一進竹舍妙潔就鬆開我的手鑽進被窩,我靜靜的看着她慢慢陷入沉思。剛剛妙潔的異常舉動,我敢肯定絕對跟師傅有關,但是到底是什麼會讓她那麼害怕師傅呢?我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轉眼又到了青山門弟子下山探親的日子。這是從師祖那代就傳下來的習俗,每年的四月,八月,十二月青山門弟子便可以下山和家人團聚,探親假期爲十天。因爲這樣的機會來之不易,所以每到探親日青山門便呈現出一派歡呼雀躍的氣派,好不歡喜。
晨練之後大師兄跟我說要帶我去市集逛逛,再去聚福樓嚐嚐它們的招牌菜好好的犒勞一下我的胃。我欣然接受,高興的拉着妙潔回房收拾包袱,準備好好的拜祭一下我的五臟廟!雖然青山門不是很窮,伙食不會差到哪裡,但每天吃着同樣的飯菜,如同嚼蠟啊!
聚福樓是青山鎮最好的酒樓,招牌菜雪蓮酒味蝦,八寶胗燴,冰燉鱈魚,自從姐姐十歲那年爹帶着我們全家吃過一次便再沒機會去吃了,如今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啊!
我一邊想着那些美味,一邊快速的收拾好包袱,正要出門口,妙潔叫住了我:“冬雪,你今天能不回去嗎?明天再回去可以嗎?”
我回頭看見妙潔什麼都沒收拾低着頭坐在牀邊,我走到她身邊:“怎麼了,這段時間都看你怪怪的,你不想說我也沒有勉強你,但你現在提出的要求我能知道原因嗎?”
她依舊低着頭,一隻腳開始在地上畫圈圈,聲音壓得很低:“其實我並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麼好,你們都以爲是青山鎮大富豪林天野的女兒,我就生活得很愜意很富裕嗎?掌上明珠,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只不過是他想要抹掉的一個污點。在外他裝作大善人,對我比對那個傻哥哥好千倍萬倍,說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在家裡,我那個傻哥哥卻是皇帝,他讓我幹什麼我就得幹什麼,姨娘們總是唆使傻哥哥欺負我,恨不得弄死我纔好。我娘只是我爹酒後亂性寵幸的一個婢女,根本沒有感情可言,我那些姨娘更是對我娘呲之以鼻。這十年來我跟我娘在林府過着不見天日的日子,可我們卻沒有能力反擊。我能進青山門習武是我娘拿性命來交換的,所以我不能給她丟臉,我只有練好武功,纔有能力保護好自己,對得起我孃的性命……”
我抱着她任她再一次的嚎啕大哭。妙潔小小的身體到底要承受多大的壓力才能每天在衆人面前笑嫣如花,才能嘻嘻哈哈維持林大善人的形象,才能若無其事欣然的接受別人羨慕的眼光。
我替她擦乾眼淚:“你並沒有辜負你孃的期望,你做得很好,你娘會爲你感到自豪的。於叔說眼淚是屬於弱者的,就算真的承受不住哭了,也要擦乾眼淚再一次用笑容去面對成功。妙潔,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她破涕爲笑:“你個於叔不是做教書先生的吧?天天給你講些大道理,小心你也變成老夫子了。”
我笑着說:“於叔算半個先生,鏢局的弟子都是他在教讀書練字的。但我姐總是嘲笑他是個半桶水小心誤了大家,押錯了鏢就丟大臉了。”
妙潔寂寥的笑着說:“呵呵,你們家感覺真溫馨。”
我拉起她:“那我們明天一起回我家玩兒。出去走走吧,我還要跟大師兄說我不能跟他去聚福樓吃飯了。”說完拉着她就出了房間。
不遠處便看大師兄和二師兄坐在流蘇亭說着話,我大叫一聲“大師兄”他二人便從亭子裡出來,看到我沒被包袱詫異的問道:“你不回家嗎?”
我抱歉的一笑:“大師兄,我今天有點事兒,就不回了,明天我跟妙潔一塊兒走,下次我們再去聚福樓行嗎?”
大師兄面露疑問:“你是說你今天跟妙潔兩個要留下,明天再回去?可是大家今天都回家了,連師孃也要去探親,就只有師傅在的。”說完看了看妙潔,妙潔將頭一側看向遠處的假山。
二師兄也上前提出疑問:“季師妹,林師妹,如果沒有什麼大事兒你們還是回家吧,再說了家人都知道今天是探親的日子,明天回去不是會讓家人擔心嗎?”說完他也看向妙潔。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妙潔笑着對着我說:“是我考慮不周全,冬雪你還是跟大師他們回家吧,我一個人在沒問題的。那我先回房了,你路上小心。”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想去拉住妙潔,可大師兄先一步攔住了我:“既然妙潔都這麼說了,你還是回家吧!”
我推開他的手:“大師兄妙潔不僅是我的師妹,她更是我的朋友,她現在情緒不好,我必須要留下來看着她的。你回去跟於叔還有我爹孃他們說一聲,大師兄你對我最好了。”
轉頭又對二師兄說:“二師兄謝謝你的關心,那你們路上小心。”
說完轉身就向竹舍跑去,大師兄的聲聲呼喚漸漸被隱沒。
回到房間,妙潔正坐在牀上發呆,窗外的陽光撒進來,一襲紅色長裙她顯得格外的漂亮。但是一張坦然的笑臉下她到底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和心酸……
看到我進來拿着一個包袱朝我走來:“你的包袱。”我將包袱往牀上一仍:“誰說我要走啊,我還等着你明天跟我一塊兒回家呢,不達目的你休想趕我走。”
她一聽立刻激動起來,又哭又笑:“冬雪,我可以抱你嗎?”
我理了理頭髮:“可以是可以,不過要銀子的!一兩銀子一抱!”
她一把就抱住了我,由於太過迅速兩顆腦袋撞得老疼老疼的。兩人就這樣抱着邊哀嚎邊傻笑,最後妙潔說了句很煽情的話:“冬雪,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我則很配合的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師傅看到我們兩個,現是驚訝了一下而後就恢復了正常:“雖說是探親的日子,但是你們沒回去,功夫還是得練的。晚飯過後,你們兩個單獨來我院子裡,我親自教授。”
我激動的對師傅說:“師傅,我也可以像妙潔那樣讓您親自教授嗎?”
師傅捋了捋鬍子笑着說:“當然可以了。”
師傅走後我一蹦三尺高,不可思議的對妙潔說:“真沒想到我有這種好運,你說師傅會不會也教授碧霄九重劍法給我啊,妙潔真是太感謝了,這就是你要我留下來的原因嗎啊?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好激動啊!”
妙潔也笑着說:“我也不清楚,不過要單獨教授的應該是碧霄九重。”
“真的嗎?太好了,妙潔我們快點去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快點去練武。”我拉着妙潔就往廚房衝。
真沒想到我還會有這樣的好運,一定是師傅見我平時刻苦練習,雖說沒有妙潔那樣的悟性,但勤於練習也還是練武的好材料嘛!哈哈,回去了一定要跟於叔說道說道。
夜晚很快就降臨了,吃晚飯時師傅讓妙潔先去他的院子。但妙潔說像是吃壞了肚子,要去如廁,於是師傅便讓我一起跟他回他的院子。
師傅的院子叫清風齋,坐落於青山門最高處。我來此處總共兩次,一次是剛入門時師孃給我們幾個小女孩做了不同顏色款式的劍穗讓我們自己來選。
本來青山門會給新入門的弟子們配備利劍,但我習慣了用軟劍,師傅也沒多做強求。而師孃覺得小女孩雖然要舞刀弄劍的但還是要秀氣點,於是便有了劍穗這一說。但這一度讓師傅唾棄讓師兄師弟們羨慕。
第二次是師傅四十生辰,我帶着爹和於叔選的賀禮來祝賀的。但今天我可是來習武的,而且還是碧霄九重劍法!我激動的心情一直保持到師傅讓我先練幾招看看我的功底爲止。
師傅先是教了幾招口訣,我在心裡默默的記了下來。接着便見師傅提劍行雲流水的舞了幾劍,我抽出軟劍照樣畫葫蘆,可根本就達不到那個境界,師傅一動不動的盯着我看,我心裡犯怵,師傅不會覺得我領悟力不高,又不教我吧?
我小心翼翼的說:“師傅,弟子知道自己悟性不高,但弟子一定會勤加練習的!”
師傅捋了捋鬍子笑着朝我走來:“雖然你的悟性不如妙潔,但好在你肯練,就讓爲師親自來教教你。”說完抓起我的手在空中舞出了幾劍。
我欣喜若狂準備抽手跟師傅道謝,哪知師傅抓得太緊我根本就抽不出來,我一側頭便看到師傅一張和藹可親的臉。不知怎的,我突然害怕起來。平時師傅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的,今天不僅親自教我,還用這樣的眼光看着我……
“冬雪,你怎麼了,難道爲師教得不好嗎?”突然師傅挑起我的下巴看着我曖昧的說。
我被師傅的這一舉動嚇得動彈不得,師傅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這樣對我?還用那樣的語氣跟我說話?這完全不是我認識的師傅!
突然師傅摟着我的腰貼近他,用他粗糙的鬍子磨打着我的臉,混合着酒臭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立刻驚醒過來,用力的踩了他一腳,他觸不及防的放開我,我立刻向門口跑去。還沒等我跑到門口,他就出現在我面前點了我的穴。
我開口哭喊着:“師傅,你放了我吧,弟子如有哪點做錯了,您告訴我,我一定去二師兄那裡領罰的。”
師傅摸了摸我的臉:“只要你今天好好的呆在這裡,就不用領罰了。”
我驚恐的哭喊着:“師傅,弟子錯了,求你,求你放了弟子吧……”
師傅繼續打量着我:“還真沒看出來,你竟也是一個美人兒。特別是種梨花帶雨的面容,在月色下尤爲美麗。”
接着他點了我的啞穴,解開了我腰間的衣帶。我睜大雙眼任淚水淹沒了我整張臉,我在心裡大聲的呼喊着,妙潔你在哪裡,你快來救救我,快來救救我,大師兄,大師兄,於叔,爹你們快來救救我,救救我……
突然門口一抹鮮紅色映入眼簾,如當頭棒喝般腦子瞬間空白,我一直看着那抹鮮紅色,直至它消失在我視線裡,我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猛地感到背後一涼,看着地上鵝黃色的碎花棉裙,身上那抹青色格外的刺眼……我再一次絕望的閉上了雙眼……突然遊走在我身上的那雙手離開了,身上也被裹了件衣服之類的布。睜眼一看,師傅正在不遠處的地上痛苦的**着,接着便看到大師兄火急火燎的身影。眼眶不自覺的又紅了起來。
大師兄進門看到散落一地的衣裙,又轉頭看了看在一旁痛苦**的師傅。頓時臉色一沉,一貫溫和的眼睛凌冽起來,怒火在眼眶了洶涌翻騰,身子僵硬。
走到我身邊脫下自己的袍子披在我身上,解開我的穴道心疼的看着我柔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我聞聲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大師兄走到師傅面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從今天起你我師徒緣盡於此!”說完拿起劍刺瞎了他的雙眼冷酷決絕的說:“今天就繞你一命,他日再相見我方繼航必親手殺之!”手中的劍隨着話音落下深深的插入了身後的那顆大樹裡,震得樹葉簌簌的往下掉。
大師兄揹着我下了青山,這個以前是我求武的天堂,現在是我惡夢的深淵的地方!曾經虛懷若谷,德高望重的師傅一夜之間變成了禽獸,而牢不可破的友情也似乎在瞬間變了模樣……原來我認爲深信不疑的信念與堅持竟然可以再瞬間崩塌得硝煙滾滾,這漫天的塵煙已經沉寂了我的世界。
我靠在大師兄的背上,聽着他急促的呼吸,聞着他發間散發的清香,但是還好,還好,我還有你,還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