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說她叫仇歌,這個名字是母親取的,一曲仇恨的離歌,是冬雪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月影看着面前這個瘦弱的本該養在深閨相夫教子的女子,很是頹然。好在,現在我們的信念一致,接下來的路我都會替你踏平。
在救下游暢和那個侍婢鴛鴦後,月影這才覺得之前處理五行門門下的商鋪那麼輕鬆,原來是他們內裡有內鬥。看來這天也真真是在幫助自己。
而無劍將自己支開擅作主張讓冬雪遠離,卻是始料未及的。月影氣沖沖的將劍抵在無劍的脖子上,無形的怒氣直直逼向無劍,無劍挺直了腰身:“少爺,無劍這麼做並沒有錯,她現在是仇歌,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的季冬雪。她是爲了報仇而生,要是知道當初是少爺你讓她父親押的鏢……少爺你不能兒女情長!”
抵在無劍脖子的劍無力的掉在了地上,月影收斂了全身的怒意:“就算當初的事兒是因我而起,但現在我們的目標一致,她的仇由我報!”
無劍擡頭便撞上月影不怒自威的眼神:“還有,我做什麼,怎麼做,還輪不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
無劍立刻彎腰拱手道:“屬下不敢,屬下立即傳信給巴扎,屬下告退。”
月影從沒爲一個女子做過有失身份的事情,但他一進客棧便看到冬雪跟遊暢很是曖昧的動作,理智瞬間消失無影無蹤,沒成想頂着巴扎的面容卻把他的年少熱血也一併頂着用了。
這大約就是所謂的吃醋了,月影不曾想自己竟然已經無法忍受她同別的男子有任何的肢體接觸,這真是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一路上月影都想着怎麼甩掉這個瞎眼的拖油瓶,但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冬雪像是打算都帶着他,正想着要不要故意敗露這個拖油瓶的行蹤,便見一紅一白兩個姑娘擋在了馬車前。月影彎起嘴角,正和吾意!
白衣那個是薔薇的女兒叫白馥影,是個十足的深閨小姐,跟眼前這個陰鷙冷酷的女子大相徑庭。月影心裡雖欣喜她們的出現,但面上卻還是要做做樣子給冬雪看的。
待月影攜了那個紅衣女子到洞口時,見冬雪無恙,瞬間安心。可她臉色並不好,還似乎跟紅衣女子達成了某種協議。
月影不曾想自己被冬雪識破身份,她竟會如此生氣,連夜和紅衣女子一起離開了客棧。月影想去追,卻被無劍的一則消息攔了下來:“少爺,再前面便是陰山,櫻雪每月初三會去那兒,還有仇歌姑娘要找的華蒼君也在陰山。”
月影凝眉:“櫻雪?無劍畢吩咐下去,我要會會這位五行門的門主。”
無劍道:“少爺是要將他招安?”
月影搖搖頭:“這個人陰鷙毒辣,招他來幹什麼。我看重的是他在給薔薇製藥,你去安排安排,我要在陰山拿下他!”
無劍拱手道:“屬下這就吩咐下去。”說完欲走,又轉身支支吾吾道:“仇歌姑娘屬下已派人沿途暗中保護着,少爺請放心。”
月影點點頭:“你剛說華蒼君也在陰山?我去見見他。”
破曉時分無劍和月影在一處院落門口碰上了華蒼君,月影饒有興致的看了看華蒼君,又看向無劍:“這個是巧合?”
無劍悻悻道:“稟少爺這確然是個巧合,我們的人看到華公子在租宅子,所以屬下就擅自做主了。”
華蒼君笑笑:“原來此處是月兄的府邸,不過這租金收得不是一般的貴啊。”
無劍有些不好意思:“宅子日常需要打理,再說這三定金子能租這樣的一處院落,華公子也不見得吃虧。”
華蒼君撐開玉扇扇了扇:“月兄,要不將你這位生意能手給我可好,我喜歡。”
月影揮了揮手示意無劍退下:“都是些蠢笨之人,倒也入得了華兄的眼。儘儘你的地主之誼,請我喝杯茶吧。”
月影剛入座便開門見山道:“此番你來陰山所爲何事?”
華蒼君自侍從手中接過茶具:“無關大事,你呢,不在彩虹谷待着來這兒想必有大動作吧?”
月影笑笑:“我聽聞陰山此處有一些蠱毒跡象,你是來調查的吧?”
華蒼君端起茶杯放下鼻下聞了聞:“既然我這宅子都是你的,我來此處的目的自然你都瞭然於胸。沒錯,我就是爲此事而來。”
月影不說話,華蒼君接着說:“蠱毒本是我西域獨有,奈何聽聞此處蠱毒的傳聞,我作爲凌霄洞府的傳人,自然是要來調查調查的。”
月影放下茶杯:“進展如何?”
華蒼君搖搖頭:“暫時只查到一個蓮花會,背後是一個叫張廣海的獨眼大漢,身上有些功夫,人也毒辣。但光憑此人我覺得練不出蠱毒,後面肯定還有人。”
“我給你提供一條線索,百花島五行門水門主櫻雪。”
華蒼君皺眉:“百花島?五行門?櫻雪?”
月影點點頭:“他在製藥,陰山處便出現蠱毒,而他每月出現在陰山,蠱毒便加重。這絕不會是巧合。”見華蒼君不說話,月影續道:“實不相瞞,我的大動作就是拿下櫻雪。”
華蒼君眼眸低轉:“香香仙子似乎也說過櫻雪。”擡眼看向月影:“那就雙劍合璧,將他拿下。”
月影舉杯:“榮幸之至。”
待月影與無劍風風火火趕到茶寮時,冬雪一杯茶將二人之間的種種劃得乾淨,月影無話可說,卻也一直跟在冬雪身後。而她身旁的那個紅衣女子,月影也終於想起來是在寒池青山門那個女子,張廣海曾經是她們兩個是師父。直覺告訴月影,這個紅衣女子不善,於是尋了一個機會將她的內力封了起來。
蓮花會一行讓冬雪很是崩潰,她至重生後一心只爲報仇,可原本以爲死去的家人一個一個都出現在她面前,她瞬間找不到方向,她不知道這樣所謂的報仇是不是一場沒有意義的玩笑。
看着她最後醉倒在自己懷裡,月影不禁吻上了她的額頭,讓她在花樣年華里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痛苦,月影誅薔薇之心愈來愈重。
華蒼君於夜半來找月影喝酒,月影雖對這行爲無奈卻也秉着君子風範應約而至,卻不想竟看到冬雪斬頭示衆的告示,一腔飲酒醉的暢意被澆得透徹。
顧不上其他,月影讓華蒼君回去趕輛馬車到衙門口候着,自己隻身一人前往牢房救人。
看到冬雪狼狽的坐在牢房裡,一腔怒意瞬間軟了下去,月影不禁心想,這樣不讓人省心,以後是不是得將她鎖在家裡哪兒都不了才行。
待回到宅子裡,月影將冬雪送回房間後,無劍便傳來了消息。
“仇歌姑娘殺的是這花樓裡的大老闆叫張廣海,還經營着一個叫蓮花會的教會,是櫻雪的手下。”
月影思付了半晌:“這櫻雪之前逼過冬雪跳崖,如果讓他知道冬雪沒死還殺了他斂財的工具,你們說他會不會殺上門來?”
華蒼君急急道:“月兄這是要將季姑娘做誘餌?”
月影面無表情:“只是放消息出去,這宅子有條密道,待櫻雪來了,還要華兄帶着冬雪從密道走。”
華蒼君看着月影無言,無劍適時差插話進來:“可消息要怎麼放不去纔不會讓櫻雪起疑心?”
華蒼君自嘲的笑了笑,後恢復正色:“這個交給我,自有辦法。”
月影無言,無劍見狀俯身道:“那屬下這就去安排。”
華蒼君踏出房門的腳頓了頓,聲音有些飄忽:“她是你的妻子,妻子是用來呵護,不是用來利用的……”
月影冷聲道:“華兄也知道她是我的妻子啊!”
華蒼君不再說話,大步出了房門,徒留地上一個被燭火拉得頎長的身影。
月影不負衆望地將櫻雪拿下,回到彩虹谷便收到薔薇的消息,讓自己立刻趕回百花島。
薔薇不會那麼快就知道櫻雪被自己拿下,此刻叫自己回百花島……月影只來得及讓無劍照顧冬雪一行的飲食起居便匆匆趕往百花島。
月影目之所及遍地狼藉,薔薇拿着長鞭肆意揮打,這樣的場景月影見過很多次。他慢慢脫下衣衫褪至腰間跪到地上,薔薇看到他,立刻一個長鞭揮到月影背脊上,很快一道血可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
薔薇喃喃自語:“你憑什麼有兒子!你憑什麼有那麼多人愛着!都是你這個賤人!賤人!”說完又是一鞭。
月影自始至終都沒有吭過一聲,薔薇一鞭又一鞭不停地揮打,終於像是用光所有力氣,癱軟在地。
月影面色慘白,緩緩穿上衣衫,走到薔薇身邊蹲下來,下有意識地搭上了薔薇的脈搏:“姨娘?可還好些了?”
月影沉重的蹙眉,薔薇內力確然散得所剩無幾,但體內似乎還有另一股內力,渾厚不止深淺。
紫星一個箭步上前扶過薔薇,看着月影面露不忍:“公子快回去養傷吧,島主這兒有我看着,你放心。”
月影點點頭,起身欲走,忽想起了什麼一樣,看着紫星道:“錦瑟是不是有個妹妹叫錦繡?”
紫星防備的看着月影,月影艱難的扯出一個笑來:“我只是覺得對錦瑟有些對不住,想起他她跟我說過有個妹妹,問一問罷了,紫星姑姑不必緊張。”
紫星這才放下戒備,面露愁容:“那個傻丫頭撞破了腦袋也不肯回頭,若島主……我也只能護一時是一時了。”
月影道:“紫星姑姑你又能護得了她幾時呢?”說完不等紫星迴話,扶着牆壁顫顫巍巍的出了門。
紫星看着月影的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月影知道季家姐妹殺櫻雪的心很強烈,但絕不能是現在,對付薔薇他是一枚極有用的棋子!於是傳消息給卓浩然讓他連夜將櫻雪劫走,至於冬雪……只能日後再同她解釋了……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得知櫻雪被劫冬雪面上很是淡定,季秋月卻憤然出了彩虹谷。看着一副漠然的冬雪,月影心有不忍,或許自己做錯了。但……已經不可挽回了……
月影以爲用真心和柔情便可以將冬雪困在自己身邊,畢竟哪個少女不想尋得一個心上人過着平靜幸福的生活。
但月影失策了,自己的溫柔鄉根本就不能消除冬雪報仇的決心,她又一次離自己而去,決絕的,沒有一絲後悔。
櫻雪狼狽的跪在月影跟前,陰狠的目光卻絲毫不減:“以前就和島主說過,你是一條狼,一條兇狠無比的狼!”
月影略有些好笑道:“我怎麼兇狠也及不上你的半分,爲了給薔薇煉藥視人命如草芥,以吸食人血爲樂趣,你如此的鬼樣子,她能忍受得了?!”
櫻雪驟然緊張起來:“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月影將他扶起來:“你當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我幫你將她救出來如何?”
櫻雪不可置信,眉眼鬆動思付道:“你要反?”
月影淡淡道:“既然我是頭狼,當然要做狼應該做的事情。你不要告訴我你對薔薇唯命是從是你忠心護主?這筆買賣你要不要做?”
櫻雪皺眉:“你有幾層把握?她的功夫不容小覷。”
月影將他鬆綁遞給他一方錦帕:“這個不用你擔心,你只要負責在薔薇的藥裡不小心多加一味兩味其他藥,我就保證將她完完整整的交給你。還能讓你們逃離薔薇過平靜的日子。”
櫻雪眼神凌厲,站起來朝月影拱手道:“既然公子給了我一生所求,我定不會讓公子失望,只望公子言出必行!”
月影略有些狐疑:“其實憑你的能力自己都能在藥裡下手,爲什麼遲遲不動手,你知道薔薇已內力全失。”
櫻雪譏笑:“十年的囚禁和十年的威脅,我早已失去了膽量。也怕,怕自己一個過失便害她萬劫不復……”
接到華蒼君的消息時月影正在和卓浩然邊下棋邊商討後續事情,一枚黑子在手心碎成粉末……
卓浩然放下白子:“薔薇這邊暫時不會有什麼動作,我和祖父都是仔細盯着,你快去吧。”
月影黑着臉用力拍在棋臺上,棋臺應聲而裂,無劍慌忙道:“屬下以爲仇歌姑娘和華公子一塊兒走應該不會有危險,再說我們的人都安排到其他的方面,實在……請少爺責罰!”
月影抑制住怒氣,語氣卻有點酸:“既然都跟旁的男子走了,受不受傷危不危險與我何干?!”說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徒留一臉無辜的無劍。
卓浩然笑了笑:“去給你家少爺備下良駒吧。”
無劍道:“西域旅途遙遠,還是馬車要舒服些吧?”
卓浩然拍了拍無劍的肩膀:“相信我,趕快去準備,不出一刻鐘你家少爺就會管你要馬了!”
果真如卓浩然所言,無劍剛從馬廄牽出一匹黑鬃馬,月影便從天而降跨上馬背絕塵而去。
待風塵僕僕趕到凌霄洞府,冬雪依舊在昏睡中,華蒼君連同一衆巫醫均束手無策。
月影頹然的坐在牀邊聲音因日夜兼程趕路很是嘶啞:“怎麼回事兒?”
華蒼君自責道:“怪我疏忽,等我趕到雪玉峰的時候她已經被人重傷了。”
月影憤慨道:“是方繼航?!”
華蒼君點點頭:“事後我派人去查過,不過他已經死了。”
月影一把抓住華蒼君的衣領:“你有那個能耐將她帶出來,就沒能耐保護她?!”
華蒼君低眉:“確實是我沒用,如果殺了我能讓冬雪醒過來,你動手吧。”
月影鬆開衣領憤然將他推至一旁:“就沒有辦法嗎?只能這樣昏睡着?!”
華蒼君搖搖頭:“此前我飛鴿傳信給我二叔,他也無能爲力。畢竟種母蠱的人已經死了……”
月影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你出去吧,我想跟她好好待一會兒……”
日復一日,月影不知道在等什麼,有時候拿着一本書一坐便是一下午,這樣的靜謐時光,確實不可多得……
終於在一個沉悶的午後,冬雪醒了。月影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羣一把將她抱出來,冬雪微微一笑輕聲呼喚他的名字:“月影……”
很軟很糯聲音,沒有欣喜,沒有思念,就像只是重逢了一個久違的朋友……
冬雪不着痕跡的對自己疏遠,月影雖然很苦澀,但大約猜到應該和方繼航有關。不管自己再怎麼做,也終究抵不過和方繼航的一起青梅竹馬的時光,所以她才甘願留在方繼航編制的夢裡,所以她纔會露出那般愉悅的笑容,所以她心裡還是有方繼航,縱然方繼航娶了旁的女子,殺了她的家人……那自己又算什麼呢……
月影回到彩虹谷不久,紫星不請自來。月影倒了杯茶遞給紫星:“姑姑請用茶。”
紫星開門見山道:“就不和公子繞彎子了,只要公子能保住錦繡的命,我願意爲公子效力!”
月影看着她不說話,紫星續道:“之前我以前是跟在你母親身邊,迫於薔薇的淫威我纔不得不在她手下。若是你母親還在世,看到你如今這樣本事,應該會很欣慰吧……”
月影正色道:“說欣慰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薔薇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紫星思付了半晌:“薔薇因爲集百家所長沒有控制的力道,走火入魔內力全失,現在通過藥物在調理……”
月影故作驚訝:“哦?既然如此你爲何不殺了她確保你和錦繡的安全,這樣不是更快更省力?姑姑這樣的話說來完全沒有說服力。”
紫星鄭重道:“現在殺她是容易,可百花島,還有五行門的勢力那麼大,哪裡會有我和錦繡的安生之所,亡命天涯,刀口舔血並不是我們要的生活。”
月影嘴角上揚:“姑姑都推心置腹了,月影自當竭盡全力護住錦繡和姑姑的性命!”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序進行,瓦解薔薇的勢力只差一個機會,紫星很快便帶來了這個機會。
紫星傳來消息,說有個叫仇歌的姑娘來找他們合作一起殺薔薇,並且她的易容術非常精湛!打算讓她照着母親的模樣做一副人皮面具!
月影收到這個消息很是苦惱,冬雪這樣單槍匹馬執着的報仇只會像仇人送上自己的人頭,本不想讓她摻和進來,但這也確實是個不錯的機會。畢竟母親根本就想過出崖底,找個人冒充母親誘發薔薇再一次走火入魔確實是上上選,但這個人絕不能是冬雪。
月影傳信給紫星,讓錦繡冒充母親,然後和這個仇歌姑娘裡應外合,誅殺薔薇!
月影在薔薇下榻的院落做好準備,一切就緒。原以爲可以一舉成功,卻沒想紫星竟然枉顧自己的安排,讓冬雪帶上了人皮面具易容成了母親。
薔薇徹底敗了,可冬雪也在自己手中命懸一線。但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月影只能悔恨地帶着冬雪回到崖底,希望母親能再一次救回冬雪。
見到奄奄一息的冬雪,母親並未傷心,輕輕撕下她面上的人皮面具只是淡淡說道:“你有多愛她?”
月影擰眉不言,母親塞了一顆藥丸放進冬雪嘴裡:“你有你的抱負跟理想,她就沒有嗎?愛她就那麼利用她?你走吧,在她醒來前你都不要再出現在這裡。”
月影有些哽咽:“她還能活着?!母親,謝謝你,謝謝你!”
母親將月影推至門外:“你同你父親一點都不像,走吧!”
月影站在門外心下無比冰涼,無論怎樣都好,她還能活着那便是最好的……一切就還能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