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時覺得格外精神,我起牀坐在梳妝鏡前整理起自己衣衫來。這纔看清自己現在的模樣。原本梳的一個簡單鬏被放了下來,頭髮編了一個叫不上名字的漂亮的髮髻,而身上湖水綠的羅裙更顯得阿羅姿。我雖稱不上絕世佳人,但也還算清秀,配上這樣一套漂亮的裝束,我差點都認不出自己了。
不管你是何種女子看到自己變漂亮除了滿心歡喜外還會自我陶醉。這不正當我在鏡子前轉着圈陶醉不已的時候,兩個丫鬟端着臉盆就進來了。她們二人看了我一眼立刻就低下了頭,其中一個長得清秀點的丫鬟緩緩說道:“季姑娘,奴婢們是來伺候您梳洗的。”
我尷尬的將停在空中的手收了回來,輕咳了一聲說道;“謝謝啊,你們把水放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將水盆放下,道:“是,奴婢們就在門外候着,季姑娘若有其他的吩咐只管叫一聲就是。”說完,齊齊的退了下去。
我輕舒一口氣,真是丟死人了!我匆匆的洗了臉再次對着鏡子照了照,給了自己一個微笑便出了門。
她們二人果然站在門外,見我出來,清秀的那個丫鬟說道:“季姑娘,季公子還有月公子都在大廳等着姑娘用膳,奴婢這就帶您過去。”
我點點頭,跟着她去了大廳。
東師兄一見我高興的站起來:“沒想到你恢復得那麼好,看來我的擔心算是白費了,還是虧得月生公子的醫術好啊!呵呵!”
我還一微笑:“你師妹是誰,這點小傷怎麼可能打到我,東師兄你太大驚小怪了。”
坐下後對上月生的目光,我又甜甜一笑:“早上好!”
他頷首微笑。看着桌上的豐富的美味,肚子立刻就很煞風景的叫了起來,聲音還不小!我立刻拿起筷子去夾雞腿!
突然覺得氣氛不對,環視了周圍,月生端着茶杯拿眼瞄我,東師兄習以爲常的看着我笑笑,在房間已經目睹我自戀的清秀丫頭紅着臉看着我,立在一旁的家丁們不可置信的盯着我……但他們訓練有素,很快就轉移了自己的目光。
哎!其實就是今天的打扮比較大家閨秀比較恬靜,但我本人跟這大家閨秀是在是搭不上邊兒啊,不用這樣吧?
但我還是收回了筷子低着頭玩弄着垂下來的桌布,不知如何是好……哎,真是山野丫頭上不得檯面,要是以後嫁給方繼航我還這樣,他爹孃會不會嫌棄我啊?不行,不行,我得改改,得做個大家閨秀才行。我還想着跟婆婆處得跟娘一樣融洽呢。
突然一碗白粥和一張紙條出現在我視線裡,我擡眼上面寫着“你大病初癒,不宜吃油昏,喝白粥吧!”
我擡頭對上月生含笑的眸子,心裡雖失望着,但面上依舊笑着點着頭:“嗯,你是大夫聽你的。”
說完埋頭喝起索然無味的白粥,我看向東師兄,他心事重重的樣子,雖然吃着飯,但心思完全不在這兒。
我疑惑的看着他,大叫一聲:“東師兄!”
他看向我一臉剛神遊回來的表情,突然聽到月生咳嗽聲,像是被什麼嗆到。我轉過頭正好看到微紅着臉咳嗽的月生拿起茶杯喝水。而我再次感受到了家丁們異樣的眼光!
不用說了,一定是我剛纔的一聲大叫,害得月生被嗆到。哎……
我悻悻對月生說道:“真是不好意思……”
他恢復過來,輕輕擺着手。我再次抱歉的對他微微一笑,低頭慢慢的喝着粥。以前在家的時候哪會像這樣?我還經常和南北兩師兄搶菜吃呢,要是被這羣訓練有素的家丁看到,不是要把眼睛調到地上?
我在心裡止不住的搖頭嘆氣,估計我離人們口中說的好媳婦還有好長的一段距離要走……
吃完早飯清秀的丫頭帶我回房休息,月生繼續去爲我熬藥,我試着拒絕,他遞給我一張寫着“身子是好了,但還需調理!”後大步走了。我本想讓東師兄說其實我真的不用喝藥了,但以回頭已經不見他的身影。
回想起東師兄這兩天不正常的行爲,一定有事兒發生!待我回到房間纔想起來,都醒了兩天了,遊暢怎麼都不見人呢?這不是他的宅子嗎?
轉身問那個清秀的丫鬟:“這件宅子的主人是遊暢嗎?怎麼這兩天不見他?”
她恭敬的回道:“主子已出門六天了,具體去哪兒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吩咐奴婢要好好配合月公子伺候姑娘。”
我點點頭,他畢竟要幫方繼航打理生意,哪有那麼多時間呆在家裡啊?看樣子我昏睡這段日子都是月生在替我治病。我幫他打架,我幫我治病,還真是一報還一報。
不知道遊暢有沒有告訴方繼航我生病的事情?肯定沒有吧,不然方繼航怎麼沒來看我呢?
頓時滿心失落,打發了丫鬟躺在牀上發着呆。突然萌生了想去看看方繼航的想法,雖說可以等明天將金縷玉衣送到卓刀山莊救回爹後再了無牽掛的去找他,但現在就是想見他。從襄陽一直昏睡到杭州,可想我當時被那匹紅鬃馬害得有多慘。可以說我是從閻王殿走了一遭,可是那麼大的事方繼航竟然不在身邊。
我騰的就從牀上跳起來,對着鏡子又是一番整理,凃了點胭脂在臉上,這樣看起來更加精神,女爲悅己者容嘛!
本想去跟東師兄打聲招呼,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偷偷的看一眼,等事情都瞭解我再光明正大出現在他面前。
看着圍牆不是很高,我輕輕一躍飛身過去。走到大街上才明白這江南是個多麼富饒的地方,山清水秀,人傑地靈,貨運發達。
方繼航在江南算是名人,所以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他的住處。等我真真的站在方府的門前才覺得方繼航真的很有錢!就是青山首富林員外的宅子也不能如這般奢華。門口掛着紅燈籠,匾額上纏着紅帷幔,這是有什麼喜事兒嗎?
大門是不能進了,我繞到後院一顆樹葉繁茂花香四溢的桂花樹伸到圍牆外來,頓時想起“一隻紅杏出牆來”我暗笑自己不正經,輕輕躍上牆頭,順着樹幹走到樹上。
這個院子很淡雅,桂花樹在房間的旁側,中央擺着石凳石桌,牆角里還種些花兒,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池塘。還好我沒就這樣跳進來,不然弄成落湯雞不算,還驚擾了府中的人。要是以這樣的形象見到方繼航,我情願一頭淹死在這池塘裡!
突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我立刻往樹幹裡面藏了藏。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走到牆角的花圃邊兒撥弄着花兒對着身後的一名灰衣長裙的婦人說:“這花今日愈發鮮豔了。”
婦人笑笑說道:“少爺明日便要成親,怕是這花也沾到喜慶,所以開得這麼討人喜歡。夫人要是喜歡我摘了放在你房間。”
我心頭一緊,腦子裡搜尋着方繼航是不是有其他的兄弟們,但一無所獲。這“少爺”不會指的就是方繼航吧?手不禁握成了拳頭。
被喚做夫人的那位婦人搖搖頭:“花只有長在泥土裡還能開得鮮豔。是啊,明天繼航就要成親了,還是卓刀山莊的卓嫣然。說實話我倒希望他娶的是平常人家的女兒,這樣……”
我腦子“轟”的一下無所適從,後面那位夫人再說什麼我也沒聽見,只知道方繼航要成親了,是在明天,和卓刀山莊老莊主的孫女卓嫣然是同一天成親,新娘不是我,是卓嫣然!
我不知道我該用怎樣的心情去接受這個消息,只能不停的搖着頭。這太諷刺了!這怎麼可能呢?我們只是幾個月沒通信而已,他怎麼就和別人要成親了呢?他不是向爹提過親,說等我笄第後就要娶我的?怎麼可能會娶別人呢?
我迅速的跳下圍牆跑到大街上,抓住一個賣胭脂的商販急切的問道:“方繼航明天要跟卓嫣然成親了?”
商販看了我一眼,不屑道:“你是外地來的吧?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那可是江南第一綢緞莊跟天下第一莊卓刀山莊的盛世,是江南人都知道!”
我耳朵頓時什麼也聽不到,“方繼航真的要成親了,可新娘不是我”這句話在腦子裡不停的閃爍着。
難怪東師兄會這麼奇怪,原來他早就知道!原來天下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如果今天沒有出來,明天直接去了卓刀山莊,看着原本應該和我成親的方繼航牽着別的姑娘拜天地,我該如何?他該如何?
我是發了瘋一樣大鬧喜堂還是默默的退出來成全那一對璧人?我一下全沒了主意,亂了方寸,走到方府的門前,看着高掛的紅燈籠,耀眼的紅色帷幔,街上歡顏笑語的人們……只覺得這個地方不屬於我,這裡沒有我的位置,我只是一個路人,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手被那半塊玉佩撂的生疼生疼的,爲什麼,爲什麼,這一切是爲什麼?眼淚終於決堤而出。
不一會遊暢跟一個身着華服的男子一塊兒從方府出來,我下意識的往牆角里站了站。等意識到自己這個舉動的時候,自嘲的笑了笑。原來在自己潛意識裡就覺得自己跟方繼航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纔會躲着,藏着。
陽光下的他是那麼的耀眼,兩旁的商販熱情的向他打招呼,他都彬彬有禮施以微笑,笑容裡裝滿了自信跟歡樂。才幾個月不見,他愈發的精神。就像是一個發光的太陽,走到哪兒哪兒都會覺得溫暖。
難道我只能呆在陽光折射不到的陰暗角落裡自憐自怨?他的快樂我都不能參與?我傷心難過他也不會來安慰我,鼓勵我?
不要,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我突然飛奔出去,在背後猛的抱住方繼航。因爲突然的撞擊,方繼航一個趔蹌差點摔倒,遊暢立刻扶住了他。他想要掰開我的手,可我更加用力的勒住他。
遊暢原本要訓斥着突然跑出來的輕浮的女子,但看到原來是淚眼婆娑的我,硬聲將話吞了下去。
方繼航見遊暢沒有強加指責反而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像是明白了一樣。原本掙扎的身子軟了下來,搭在我手上的雙手漸漸失去溫度。
我的心也跟着掉進了萬年冰窟。
方繼航掙扎了一下,捋開我的手轉過身來叫我的名字:“冬雪。”
如果沒有聽到翻上他家院牆聽到那一番話,我想我會立刻撲進他的懷裡,甜蜜幸福的跟他撒嬌,大膽的質問他有沒有想我。
可是現在我臉擡頭看他的勇氣的都沒有,低着頭慢慢的啜泣着。他又叫了我一聲,我依舊沒擡頭,半響他緩緩的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在心裡大叫,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擦乾眼淚,在他再次開口說話前堵住了他的話:“是,你是對不起我。我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兒你都不在我身邊,害我昏迷了那麼長的時間,差點就醒不過來。好不容易我醒來了,你卻不來看我,還要我親自來找你!”
我知道我這樣像個跳樑小醜,可是我只能選擇這麼做,我不能接受從他嘴裡說出“我明天要成親了,但新娘不是你”我也知道這是事實,可我不甘心。就像上一刻還在雲端跳着舞,下一刻就落入地府的油鍋,心被痛苦的煎熬着,吼叫着。
我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不過念你主動認錯,我就原諒你好了。”說完在原地轉了一個圈:“你沒發現我今天跟以前不一樣了嗎?這件湖水綠的羅裙是不是很漂亮?還有頭髮,這還得謝謝遊大哥府上丫鬟的心靈手巧。是不是很漂亮?”
他看着我面無表情,連剛纔給商販的禮貌微笑都吝嗇給我。我依舊對他燦爛的笑着。我從沒想過這樣虛僞,無奈,煎熬的場面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可是它就這麼發生了。
街道兩旁的人們都在看着我們,可我不覺得羞恥,我只知道我的笑不能停,停了我就徹底消失在方繼航的人生中了。
遊暢終於看不下去了,拉起我的手想帶我離開。我任然笑着狠狠的推開他的手。方繼航的表情慢慢柔和下來,彎起嘴角笑道:“是,很漂亮。”
我隱忍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轉身飛奔離去。原本以爲我難以接受他滿懷歉疚對我說“對不起”,可對他這種若無其事的反應,我的心卻在滴血。
少女的心如花,會爲喜歡的人盛放,也會爲喜歡的人調零。有人的盛放與調零如陽光下的紅玫瑰,不管花開花謝都轟轟烈烈,成爲世人眼中滿心稱讚的絕世佳話;有人的盛放與調零如山谷中的野百合,不管花開花謝都成爲世人身後不起眼的塵土,獨留自己痛的撕心裂肺。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以前你對我如是說,那樣甜蜜幸福的話語猶在耳邊,只是你已轉身與他人共結連理。
我將手裡的半塊玉佩隨手給了一個老乞丐,他立刻對我磕頭滿口的說着“謝謝,姑娘真是太善人啊!”物盡其用,這隻怕是這半塊玉佩最後的美好了。
東師兄找到我時候我正在酒樓大魚大肉,看到一臉焦急的東師兄我抱歉的笑笑並邀請他坐下來一起吃。
他立刻勃然大怒:“季冬雪!你怎麼可以這樣任性!你知不知道……”
我雲談風輕的打斷他:“我知道明天與卓刀山莊老莊主孫女成親的人是方繼航。”
他憤怒的表情立刻轉化爲心疼跟歉疚:“我不是故意瞞着你,我是打算今天找機會跟你說的。只是怕你,怕你……”
我笑笑:“怕我明天會大鬧喜堂?東師兄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我分得清事情的利害關係。現在頭等大事就是拿到解藥救爹,解除季揚鏢局的危機。”
東師兄一怔而後欣慰的笑道:“嗯,季冬雪是堅強又漂亮的女子。聽過一句話沒美麗的女子令人喜歡,堅強的女子令人敬重,當一個女子既美麗又堅強時,她將無往不勝。”
我被東師兄的話逗得哈哈大笑,他也跟着我笑起來。彷彿又回到鏢局的日子,我們除了練武,就是瘋鬧,還有掏鳥窩,偷柿子,每次得逞後我們也是這樣笑。快樂,開心,大笑是我們每天樂此不疲的重複着。
可是這個帶給我們無數歡聲笑語的天堂面臨着血光之災,我還有時間去悲傷惋惜自己的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嗎?
我苦笑着搖搖頭。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爹在院子練武,於叔翹着二郎腿品着茶,娘在一旁幫我們做衣裳,大姐和我還有春雨變回小孩子相互追逐嬉戲,娘時不時囑咐我們小心別摔着,東南西北四個師兄被於叔罰蹲馬步。夏花紅着臉拿絲帕幫東師兄擦汗,東師兄嘿嘿的傻笑着。季南季西季北三個師兄開始起鬨,也要夏花幫他們擦。陽光撒到院子裡,微風夾雜着陣陣花香款款襲來,大家都是臉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