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一株銀杏樹後,小生伸手將我攔下:“前方就是西南角埋火 藥的據點了。”
我探頭瞧了瞧,離牆角足足有三四丈遠,遂狐疑道:“你叔父總不能堂而皇之在人家園子裡埋火 藥吧?”
小生笑了笑,明顯對我的問題嗤之以鼻:“我們家族衆人擅與動物打交道,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我們都能溝通,只要稍加訓練便能讓它們爲己所用。我叔父是操縱蛇往這園子的地底下運的火 藥,如若時間上允許的話,有可能我們腳下的寸寸土地都已經遍佈來來回回的蛇。”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說來,這卓刀山莊地下處處都是火 藥了?”
小生訕訕道:“不肖說時間上來不及,我叔父訓練動物的能力也不是那麼強,所以應該不會處處,會有那麼幾個重要的據點而已。”
我覷了覷他一眼,心下很頹然。他擁有這般無敵的本事,此番我將他擄來怕不見得是明智之舉,若他反口叫來更多的蛇運火 藥,那真是自尋死路了。
他似曉得我的擔心,淡淡道:“你放心,荼毒武林不是我的志向,我之前都答應幫你了,便會將這大義之舉做到底。”
說完將手放進嘴裡吹了個響亮的口哨,驚得一隻飛鳥振翅飛走。西南牆角處便翻進來一個墨綠衫袍的男子,男子沉着臉向小生走來。
男子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又轉身沉沉地看向小生:“你怎地如此不聽話還是跑出來了?這裡不宜待,趕緊跟我走。”說完將小生一把拉過去作勢就要走。
小生不斷的撲騰着手腳,終於掙脫了男子的桎梏,一張淨白的小臉因用力兩頰很是緋紅。男子黝黑硬朗的臉上見狀“騰”地一紅,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小生氣囔囔道:“每次都是這般粗魯!廢話不多說,我要你做件事兒。”
男子咳嗽兩聲轉過身來:“什麼事兒?”
小生看了看我,轉頭拉起他的手柔聲道:“我最見不得打打殺殺的場面,你看你能不能將這處運火 藥的蛇羣都散去,然後你也一道散去。”
男子擰眉看向我,嘆了口氣將手抽出來扶上小生的肩膀:“一出來就傍上這樣那樣的女子,你是存心要氣我的嗎?谷主的命令我不得違抗……”
話未畢,小生就低眉抽泣起來:“你果然還是什麼都聽叔父的話,明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打打殺殺,你還……算了你要怎樣就怎樣,反正我對你而言也不是很重要……”
男子立刻不知所措起來,笨手笨腳地想去替他擦眼淚,柔聲安撫道:“最見不得你哭,好了好了我撤走就是了,真拿你沒辦法。”
小生立刻眉開眼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那我先走了,回去了再找你玩。”男子一臉紅暈,害羞地愣在原地,小生趕緊拉起我往東南方向跑去。
這……這莫不是,斷袖?
小生停下來見我久久不能平復的面部表情,有些黯然:“不要這般驚詫,我們同你們沒有任何不同,都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一個人罷了……”
我假裝咳嗽兩聲掩蓋尷尬:“不過你就這麼說兩句,他就真能撤走?”
小生笑得意氣風發:“這是自然,他從來不會對我說謊。”
我點點頭以示感謝,擡頭看着皓月當空,我得抓緊時間了。一個一個的據點去擊破委實不可能,得有個一石多鳥的方法才行。
忽想起那隻被驚飛的小鳥,喜不自勝道:“你現在能喚來地牢裡的那些小鳥嗎?”
小生疑惑的點點頭:“當然,你要怎麼做?”
我將懷中的瓷瓶盡數掏出,將瓶中的粉末都倒在地上:“你讓小鳥將這些毒 藥銜在口中灑向埋有火 藥據點守衛的人。”
小生思付了半晌,沉默着點點頭,又是一聲婉轉的口哨,與之前的略有不同,聲調既快且亮。很快之前的那羣通體褐色的小鳥便趕了過來。應是領頭的那隻鳥伏在了小生的肩頭,小生又低語同它說了什麼,頭領鳥撲騰進你鳥羣裡,小鳥們紛紛將地上的粉末銜在嘴裡,朝着不同的方向的四散了去。
小生轉過頭來看向我:“接下來呢?”
我拉起他的手甜甜一笑:“接下來姐姐依舊要仰仗你的本事,將盤踞在據點運火 藥的蛇羣都遣走。”
倏地聽到刀劍相撞的聲響,小生一臉的焦急:“怎麼這麼快就開始圍攻了?姐姐我們快走!”
我們迅速奔向東南方向的牆角,因我們現在都沒了功夫,要翻牆是個大問題。小生見狀立即蹲下來:“姐姐快踩在我背上越過去。”
情況緊急我自然不會同他客氣,踩在他背上攀附這牆面很快就上到圍牆上,我伸手欲拉小生上來,便見遠處的會客大廳門口已是舞刀弄劍的豪派景象,刀劍無眼,分不清是自己人還是敵人,像是提劍便刺一般。
很快就有三三兩兩的人負傷倒了下去,滿目的鮮血,滿地的叫喊。人羣迅速朝四下裡散去,你逃我追。我分不清哪些是武林門派的人,哪些又是卓刀山莊的人,只盼望着月影你撐住!
我們下了圍牆,便見地上躺了三個七竅流血的黑衣人,還有四五隻通體褐色的小鳥。身上已遍佈黑蛇在不停的撕咬着他們的屍體,牆角下草從裡窸窸窣窣地爬滿了井然有序的蛇,我不覺有些頭暈想吐。
小生將我扶了扶:“我們順着這些蛇的方向去,就能找到他們放火 藥的地點了。”
我趕緊提歩就走,一百來丈遠的山丘上和牆角的的景象一般無二,只是多了一隻大鐵箱,鐵箱裡不停地涌進涌出了許多的蛇。終於我忍不住伏在一旁的樹上嘔吐起來。
小生慢慢靠近鐵箱,蛇羣紛紛給他讓路,待到鐵箱跟前,蛇羣紛紛掉落下來安靜地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我順了順氣,膽顫心驚的走向小生。
小生沉重道:“這箱火 藥已經運得七七八八了……”
鐵箱蓋上突然竄起一條環蛇,我趕緊閉眼拉緊小生的袖子。小生輕笑了兩聲:“原來你怎麼怕蛇啊?”
此刻肺腑出血更爲嚴重,剛剛嘔吐之時便嘔出大口大口的血,我擡眼看他笑了笑:“小女子嘛,當然怕這些冷血的動物了……”
小生突然看我焦急道:“你臉色怎麼這麼慘白?”說完便要搭上我的脈,我趕緊將手收回:“無妨,只是太怕這些蛇了。”
他點點頭,臉色卻很凝重:“我不能遠處操縱,需得去跟前才行,你且忍忍,我們現在去西北角。”
說完又是一聲口哨,低沉渾厚。林間飛出幾隻碩大的黑隼,小生對它們比劃了幾下,黑隼們強有力的爪子就抓起鐵箱消失在夜幕中。
接着在地上隨意抓起一條蛇,嘰裡咕嚕一通,那條蛇便扭動起來,小生將它放下去,它很快就帶領着浩浩蕩蕩的蛇羣朝着山莊相反的方向快速的扭動離去。
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做完,小生過來扶我,月色漸濃,樹林裡升起了層層薄霧,和着蕭瑟初秋,縹緲虛無。卻像是譏諷着山莊裡的明爭暗鬥,爲了利益相互廝殺的武林豪俠們。
我們達到西北角的時,見十幾個人豪俠們翻牆而出,見着滿地爬行的蛇,膽子大的揮劍就砍,膽小的就只會跳腳哼哼。蛇羣突然發起攻擊,因爲負傷而帶血的俠士們紛紛成了蛇羣的腹中餐,其餘的見狀,皆是丟盔棄甲而逃。
猛地,見蛇羣中頹然的坐了一個鵝黃衫的女子,早已嚇得花容失色,顫抖着挪不動步。是那個欠教訓的丫頭!我朝小生看了看:“你讓蛇停下來吧,我要問問她裡面是什麼情況。”
很快蛇羣停下撕咬退下來安靜的伏在地上,我上前一把將那小丫頭提起來,小丫頭一見是我趕緊抱着我嚎啕大哭起來。
我用力將她扒下來:“不要哭了,裡面是什麼情況?”
小丫頭又想攀上我的肩旁,被我用力的拍了一下,哭得更兇了。我頭痛欲裂,大聲呵道:“不準哭!再哭我就放蛇了!”
一聽這話,小丫頭立刻收住哭聲,換成不停的抽泣。見着她稍稍平復了,我耐心的問道:“裡面是什麼情況?”
小丫頭可憐兮兮的看向我,不停的抽泣,說一會兒哭一會兒,顛三倒四斷斷續續,我倒也聽了個七八分。
嶗山派,銅山派,茅山派,菁華派,林家堡,還有靜徽堂的掌門聯名提議將會審提前,惹得卓刀山莊的卓老莊主很是不高興。本來會審安排在兩日後一個晴空萬里的白日裡,老莊主可以不緊不慢的慢慢安排。
但現在不僅要在極短是時間內,提前將招呼各大武林豪傑的茶水酒菜備好,還要動員莊子裡所有的家僕滿院子的去點燈籠,讓莊子裡看起來如同白晝一般。氣得卓老莊主白花的鬍子就沒垂下來過。
待各大又頭有臉的豪傑們入座,月影公子和卓老莊主,一個頭發花白的糟老頭連着卓少莊主還有一位貌美的姑娘才姍姍入座。月影公子說了一通精彩絕倫的演講後,已經成爲廢人的薔薇就被兩個家僕架着跪在大廳正中央。
彼時一些受過薔薇荼毒的江湖人士,秉着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傳統,上來就想對着呆若木雞的薔薇拳腳相向,全然忘了自己是會功夫的俠義之士。好在卓老莊主及時發話,大家才保留住了俠義之士的風範。
月影公子提議說將薔薇交由林家堡堡主林正楠處理,說是林正楠乃是武林老前輩,不肖說武功造詣已經到了獨孤求敗的境界,就連俠義之道也是整個武林的翹楚,是最合適處置薔薇這個武林公害的人選。
此話一出,銅山派,茅山派,菁華派,嶗山派的掌門很是不贊同。一說,我銅山派自叄基主師立派以來傳到一這代歷經一百六十年,每一代掌門皆在江湖中頗有建樹,比得他林家堡不止輝煌幾何?另一說,你一百六十年的銅山派也敢在我三百年的茅山派面前稱輝煌幾何?
就這樣我派不服你派,你派又不服他派,一時間會審大廳變得熱鬧非凡,吵雜無比。嶗山派掌門也是那小丫頭的爹很是惆悵,猛地一章拍在茶案上,茶案被震得四分五裂。廳中衆人隨即停了下來,只聽嶗山派掌門說一羣武林至尊的掌門一個個如同市井潑婦般,成何體統。
此話一出,廳中衆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將話鋒的矛頭齊齊比向嶗山派,說什麼自以爲有錢就想做老大,又說什麼明明虛僞卻想在立正人君子的匾額。不知是誰突然說了句,還沒圍攻月影公子怎麼自己卻都相互圍攻起來了?
猶如平地一聲雷,衆人瞬間安靜了。月影公子嘴角噙着一絲笑,很是淡然的說道,哦,原來今天不是要會審薔薇,是要會審我?
然後小丫頭她爹就從人羣裡扒拉出來很是義憤填膺,說事已如此,大家都上吧!再後來就是一頓羣魔亂舞般打鬥。
從大廳打到廳外,從地上到天上,小丫頭他爹怕刀劍無言就吩咐人將他的寶貝閨女先弄出去,然後小丫頭就翻了院牆掉進了蛇窩。
這……堂堂的江湖豪傑掌門們,竟只因月影一句話就窩裡鬥?!果然能做掌門的都很有本事!
月影既然敢在會審上明目張膽的同各大掌門正面對抗,想來就算沒有十足的把握也應有六七成的把握能全身而退,還有老頭在一旁護着,這樣看來肉搏戰倒是不用我擔心了。如此只要儘快將這些火 藥移除就萬事大吉了。
小生拉着我的袖子催促道:“姐姐,我們得趕快去最後一處了!”
我看了看依舊驚魂未定的小丫頭,此刻我已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可以氾濫了。於是點點頭同小生快速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