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無爲查案子和別的人查案子是很不一樣的,他總是喜歡把水攪渾了,纔去查案。查案,意味着要真憑實據,要證人證言、物證以及犯人供詞等等,但這些常規在他身上就完全不合,沒有證據他可以製造證據,沒有證人他可以找“證人”,只要能符合政治和本身利益的需要,他纔不管你冤還是不冤。
巡撫衙門的大堂。冷無爲開堂問案,架勢十足,本省的巡撫和臬臺,倒成了配角,在一旁聽審,至於其他的官員們連聽審的資格都沒有。
“威武……”
兩班衙役呼聲結束,外面百姓聽審的喧譁聲也安靜了下來。
“來人啊,帶原告。”冷無爲捧着茶,漫不經心的說道。
衙役下去不久,便把阿慶嫂帶了上來。
“你有何冤情啊,本官爲你做主,你盡說無妨。”
“青天大老爺,民女有冤啊……”
阿慶嫂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把冤情說了一邊,矛頭直對着臨安知府鐵全,說人是他抓的,可到頭來丈夫卻死的不明不白,更把有金礦之事給陡了出來。
冷無爲“勃然大怒”,喝道:“這還了得,殺人在前,私開金礦在後。這鐵全有幾個腦袋啊,來人啊,帶臨安知府鐵全。”
“帶鐵全……”
早在外面侯着的鐵全一路小跑跑了上去,剛纔阿慶嫂的話他在外面聽的是清清白白,一上來就喝問道:“賤婦,你可知道民告官可是有罪的。”
阿慶嫂絲毫不畏懼,挺直了腰道:“既然我敢到這裡來喊冤告狀,我也就沒有打算活着出這個門。”話說的那叫乾淨利落,引起外面一陣叫好聲。
臬臺孟長廣對衙役喝道:“來人啊,先將她打二十板子,然後再審案。”按大漢律,犯民告官者,未審先打二十板子。
衙役剛上前,就沒冷無爲喝住,“慢着,孟大人,今天是你審案還是我審案。雖然你是按察使,管理一省刑獄,但起碼你還要給本官點面子吧。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說到最後,絲毫不給孟長廣一點臉面。
孟長廣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看着湯化,而湯化卻看別處。
冷無爲看着阿慶嫂道:“朝廷的律法自然不能破壞,你這頓打是免不了的。不過打二十下,恐怕會出人命,那就十下好了。不過上天有好生自德,地有撫育之恩,皇上有聖明之賢,那就天饒一,地饒一,皇上饒一,就打七下吧。衙役們,動手的時候可要小心一點,別把人給打壞了,審不了案子,否則你們都給我到西北服勞役去,聽明白了沒有。”
行刑的衙役上前道:“遵命。”便將阿慶嫂按在地上,這些人都聽出來了,這上面的大人壓根就想饒了這頓打,只是苦於律法所制,因此在用刑上特別的謹慎,不疼不癢的打了幾下,真是高高的舉起,輕輕地放下。
行刑完畢,所有的人都看出來,這大人是擺明了護着阿慶嫂,外面聽審的百姓喝彩叫好不止,都大叫冷無爲爲“青天大老爺”。
冷無爲喝了口水,問鐵全道:“剛纔相必你也聽見了,你有什麼可以說的?”
鐵全那是大喊冤枉,道:“這刁婦完全是在污衊本官,卑職是抓他丈夫不假,可因爲見他一個普通窮漢家居然會有金子,此前本城鬧幾起竊盜案,卑職懷疑他和那竊盜案有關,於是就把他抓起來。可關到牢裡後不久,他便病死了。事情就這麼簡單。”
“你胡說,我丈夫明明被你們抓去查探金礦所在,你們知道後怕風聲泄露出去馬廄把他殺了滅口。不但如此,前些日子那三百多人枉死也是你乾的,你這個殺人兇手……”阿慶嫂死死的咬着金礦,這正是冷無爲交代的,這案子不怕不明,就怕太小,所以要緊咬着金礦不放,抓人屈死並不是多大的罪名,一個瀆職罪就可以應付,頂多也就是去掉官職,只有這私開金礦,殺人滅口,那纔是重頭戲。
外面的百姓聽到金礦兩個字,立刻議論起來。
“哦,原來還有這麼回事?鐵大人你可有什麼解釋的?”冷無爲沉聲問道。
鐵全不愧是縱橫官場多年,見慣了大風大浪,只聽他朗聲道:“大人可不要被這刁婦騙了,她這是被逼極了,血口噴人啊。”
“是嗎?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待會兒自然就明白了。本官已經派人去尋找屍體,如果確定那些人不是被人殺的,而真是死於山崩,那就證明此民婦說的是假的,如果證實了她說的是真的,你可就不能像現在一樣站着說話了,你可明白?”冷無爲笑着說道。
鐵全只覺的後背都開始流冷汗,擔心手下有沒有把事情辦利落了。就在他憂慮的時候,清晰的聽見門外傳來的聲音。
只見田大和白雲飛帶着一大幫人擡着幾具屍體而來,另外還押着一隊衙役,都低着頭。鐵全見此情形,心都涼了。
“大人,屬下們所抓的這些衙役都是在紫雨山現場抓到的,據他們交代,他們是奉了鐵知府的命令前去毀滅證據的。由於屍體太多,屬下帶了五具屍體可供大人檢驗。”田大清晰的說道。
話剛落,只聽“啪”的一聲,鐵全昏倒在地上。
此刻巡撫和臬臺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過湯化的心多少也有點準備,而且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還有一個人可以擋着,這人就是坐在對面的孟長廣。
而孟長廣則心裡發憷,畢竟這命令是自己下達出去的,萬一這鐵全說出什麼來,那可就了不得了。
冷無爲像看大戲一樣,觀察他們的表情,過了一會兒道:“來人啊,傳忤作。”
一個早在那裡侯命的忤作,跑上前,翻開遮擋屍體的白布,仔細檢查,然後上前稟報道:“回大人,這些人並非死於山崩。如果是山崩那應該有砸痕或者是窒息而死。可這五具屍體是由利器穿胸而死,且是死了之後才被掩埋的。”
“哦,原來還真是這樣。你退下吧。”
忤作退下。
冷無爲臉色嚴肅的對孟長廣道:“孟大人,依據我大漢律法,這鐵全犯如此大罪,該如何處置啊?”
孟長廣手足顫抖,起身出列道:“大人,按我大漢律條,鐵全應叛斬立絕,抄沒家產,抓捕九族,男子終身爲奴,女子世代爲娼。”
“嘖嘖……,聽說鐵全最近剛添了個女兒,想不到一出身就要成爲娼妓,真是可惜了。來人啊,剝去鐵全官府,押往大牢。待刑部批文立斬。其家產一律抄沒,至於家眷也關起來再說。”
田大和白雲飛出列,道:“屬下遵命。”說完就帶着一大幫的人走了。
“好了,退堂吧。”冷無爲甩手就要離開。
這一舉動倒令孟長廣驚奇,按道理只要往下審鐵全,這後面就像撈大魚一樣,能撈一網,可卻在此刻打住,這多少讓人有些納悶。他待冷無爲走如後堂,閒人都散去後,湊到湯化身邊詢問道:“湯大人,你說這冷大人,爲什麼就不審下去呢?”說完也跟着進入後堂。
誰料湯化冷冷地道:“怎麼,你希望他審下去。哼!”一拂袖子走了。孟長廣突然笑笑,搖要頭,喃喃道:“看來事情也只到這裡了……”
後衙堂上,他二人坐在那裡,喝着香茗,遲遲沒有說話。冷無爲端着杯子,問對面的湯化,“你知道今天爲什麼只審了一半就不審了呢?”
湯化道:“卑職不知,望大人明示。”
冷無爲笑了笑,說道:“你呀,也不動動腦子,今天如果要審鐵全,第一個被扯出來的是誰?是孟大人,他就在場,萬一把他逼急了,會把湯大人您給咬了出來,所以只能審到這。這下你明白了吧。”
湯化忙起身,作揖道:“哎呀,多謝大人關愛,下官不知道如何報答大人是好,這點心意還望大人笑納。”說着又拿出一疊銀票。不過這一回,冷無爲卻把它放到一邊,沒有立即收到袖子裡去,頗爲爲難道:“這事情現在越來越棘手了,你這事情本官有些難辦啊?”
湯化忙問道:“不知道大人如何爲難,如果下官能爲大人做的,一定盡全力做。”
冷無爲將他拉到一邊,小聲地說道:“你也知道現在最麻煩的事情就是十三爺手下的那幾名刺客,要知道他們已經供出了孟大人,如果我對這不管不問的話,十三爺那邊我也過不去啊,到時候連我都保不了你啊。不信你看着,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過來問我,那些刺客處理的事情,口供現在在他們手上,案子已經做實,我可真是難辦啊,你還記得昨天我和你說的事情嗎,你考慮好了沒有,這可是爲今能救你的唯一的法子。”
湯化滿頭大汗,眼睛眯了眯,斬釘截鐵道:“大人,孟長廣是咎由自取,理應得到懲罰。不過,如果要是公堂審訊他的話,難免他不會反咬一口,所以大人,您看……”
冷無爲笑了笑,站起來,拍拍他的背道:“這案子我不插手,由你來主審。至於怎麼審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只要最後他能把刺客的事情交代清楚也就行了,該怎麼做,你知道吧……”說着喝起茶來。
湯化會意,露出笑容……
晚上,田大正大光明的來到巡撫衙門,會見冷無爲,他二人在書房裡說話。據田大所說,關押鐵全的牢房裡已經換了自己的人,就是連飲食上也由自己人來負責,打鐵全從昏迷中醒來發現已經定案後,立刻大喊冤枉,要見冷無爲。
冷無爲吃着點心,玩着色子,一拋一丟,覺的滿有意思的,笑道:“現在還不是見他的時候,剛纔我寫了一道摺子,你馬上派人送到京城十三爺府上去。不過這一回我要的是皇上親批的奏摺,明白了嗎?”說着從袖子裡頭拿出奏摺來。
田大接過也不看,就塞進懷裡,道:“放心好了,一回去我就讓人送出去。”
京城,八王爺府上。
此前湯化寫的書信已經到了文思的手上,他看信後就立即把魏青書找來,詢問對策。
“八爺,這事情我看是來不及了,從臨安到京城最快也要七八年天的時間,一來一回可就是半個月。到時候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以冷無爲的精明他不可能在這半個月裡什麼都查不出來,只要逮到一名官員,那就能扯出一大串來。而且那湯化和孟長廣,別看他們是一省巡撫、臬臺,可二人智謀不足,是那種中看不中用的人,到了關鍵的時候可指望他們不上啊。”魏青書侃侃而談。
文思做在臥榻上,喝了口參茶,這幾天感覺身體虛弱,特別請太醫過來調養調養,他長長嘆了口氣道:“浙東省是一個富庶之省,真要拋棄他們還真是不忍心。這事情你就過去擔待吧,我乏了……”說完閉上了眼睛。
魏青書從房間裡出來,冷冷一笑,他知道剛纔文思的意思是要把這事情由他全部做主,那也就意味着如果能拋棄他們而換得自己的平安,那也未嘗不可。
“管家,送信的人在哪?”
“就在東間客房裡,先生是不是要去見他。”
魏青書笑笑,在管家的耳邊嘀咕幾句,管家眼神露出狠色,道:“先生放心好了,這事情就交給奴才好了……”說着就下去準備了。
魏青書呼了一口氣,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