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從戎有幾十年了,可以說是打了一輩子的仗,生平未嘗一敗,就是我冷某人和你交戰也是敗多勝少罷了。只不過,我這人輸的起,打不贏就跑。可惜,君卻成爲我的階下囚,如今想來,真的覺的是一場夢啊。”冷無爲看着楊純,這個聯繫他一生的人,也許沒有這個人的出現,今天坐在這個位置的也不會是自己,一時之間不禁思緒萬千。
楊純呵呵笑了笑,道:“如果我還有一次機會與你交戰的話,恐怕我還會敗給你。並不是我不如你,而是我身後的這個朝廷不如你身後的朝廷。率軍對陣前方,最怕的就是後方不寧,動搖軍心。如果你我同處於相同情況,鹿死誰手還未肯定。”
冷無爲微微地笑了笑,道:“將軍神威,我冷某又豈敢與您相提並論。在此我想請教將軍,我軍若想再前一步,可有什麼隱患否?”
楊純一琢磨就知道是什麼意思,眉頭微微皺了皺,道:“恐怕勝算不多啊!”
冷無爲舉着酒杯,聞言一愣,笑道:“我軍有幾十萬,大夏朝之軍不過拼湊一二十萬,大多數都是些匪類,何足爲懼,大將軍莫非是在騙我?”
楊純搖了搖頭,放下酒杯,道:“冷將軍,我承認現在大漢軍隊乃當數舉世第一軍隊,兵鋒所指所向披靡。我說的勝算,乃是攻下大夏後的勝算。昔日,漢、寧、魏三國聯盟,皆因有我在,如今我敗在你手,恐怕他們現在所懼的是你了。魏雖然已經依附於你,但難保西楚就不能成爲寧國的新盟友。大夏雖易被你破,但也難保其餘孽尚存。我統大夏國土十餘年,還落入今日之局面,冷將軍您的後果又能好的哪裡去?恐怕一滅大夏,必然導致寧楚聯盟,到時候大漢想安寧也不可得啊!”
冷無爲盯着楊純,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是第二個楊純,也沒有考慮過其他國家的反應,也許是被目前的勝利忘乎所以了,現在自己面前這個失敗者的話,不得不讓自己冷靜下來。
當下,冷無爲站了起來,恭敬的向楊純鞠躬,道:“謝將軍教我。”
楊純微笑着擺了擺手,繼續喝着他的酒。
冷無爲坐下,忽然道:“將軍爲什麼如此坦言,我可是擊敗你的人,是你不能復仇的最大障礙啊?”
楊純漠然的笑了笑,道:“也許我站在勝利者的地方上太久了,很多事情都不願意去想,別人說的話也不太願意去聽了。被俘虜的這些日子以來,尤其是押送過來的途中,見到的都是因爲戰爭而變的滿目傖痍,聽到的都是爲死去人痛哭的聲音。百姓太苦了……”仰頭滿飲了一杯。
冷無爲沉默了,他雖然是從百姓裡面走出來,可他卻並不是一個爲百姓造福的人,在很多事情上他根本就不需要考慮百姓的感受,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了,至於做什麼清官、好官、青天,那是說給那些無知百姓聽的,因此楊純說的這話對他而言並沒有太多的說服力,只是有一絲不忍而已,僅此而已。
楊純正倒酒的時候,忽然擡起頭來,面色凝重,突然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有仇在身,我記得這事情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
冷無爲一愣,暗罵自己沒記性,楊純負仇這事情他是聽白英說的。當下笑笑掩飾道:“你當知道身爲將軍,知己知彼是爲將之道,對於你的底細我自然摸的一清二楚。也許我的底細你也很清楚吧。”
楊純一想,覺的有些道理,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再說什麼。
冷無爲看着他,又敬了一杯。
此後,兩人皆談用兵之道,越談下去,二人都不由互相欣賞起來。
用兵,以正爲主,以奇爲輔,對陣於敵,號令三軍,決戰沙場,楊純勝冷無爲不知道有多少倍,可以說冷無爲不配當一個正規的將軍。而以奇爲主,陰謀爲輔,以正掩之,亂敵後方,消敵士氣,冷無爲卻勝楊純多倍。
二人皆有所長,也皆有所短,二人正可以說是相生相剋。所不同的是,冷無爲在用人方面較楊純好的多,他敢於放權,敢於將決戰的使命讓給懂得打仗的齊海和其他將軍們,這一點正好彌補他的短處。而楊純有了一個難得的治理國家的棟樑尹奇,卻不能依賴,聽其言從其權,若是那樣也不可能有今日之敗。
總之,兩人都是當代的梟雄,左右國家命運的梟雄,有所差別的是大漢朝贏了,而僞寧則覆滅了。但歷史會永遠記住這兩個人,在這一點上,他們都不是失敗者,誰對誰錯只能留給後人去評價了。
從園子出來後,冷無爲忽然感到一陣疲憊,與楊純的交談,讓他忽然感到一陣無力感,也讓他由衷的感覺到自己的卑微,難道自己的夢想真的就不能實現嗎?一想到這,他立即讓小寇子將田、白二人請來。
內室中,三人彼此沉默,看着桌上的幾國地形圖,各自在思考。
“老白,你是知道我想法的,在我的計劃中,擊敗了楊純就北上覆滅了大夏,這也是爲什麼我把幾十萬大軍留在居遠城的原因。但現在卻不得不將這計劃再想想,不得不考慮其他國家的反應啊。”冷無爲喝着茶,無奈的笑了笑道。
白雲飛想了想,道:“對陣沙場我沒有什麼猶豫,像這軍國大事我和老田都不在行,我想不如請尹奇先生過來,讓他談談到底能不能打?”
田大也接道:“老白說的對,這打仗的事太複雜,不像殺敵那麼痛快。尹奇先生見識非凡,他當了那麼多年的宰相,這些國家之間的那些鳥事肯定明白,請他錯不了。”
冷無爲聽了,點點頭,也覺的讓尹奇過來商量,便讓小寇子去請。沒多久,尹奇就趕了過來,最近他在寫《治國策》,以前想寫卻沒有時間寫,現在好不容易有時間了,正好完成多年的夙願。
聽完冷無爲的疑問後,尹奇冷靜的坐在一邊,沉思飲茶,過了半晌,才道:“大將軍說的話是對的,如果他早些時候能有此覺悟,也就不會有今天了。”
冷無爲一聽,心就涼了半截,道:“難道真的就不能打嗎?”
“不能!”尹奇很乾脆的回道:“將軍長備久戰,軍隊早已經疲憊不堪,如今與楊……大軍決戰,傷亡慘重,可以說這一戰將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如果圖一時之快,率疲憊之軍攻打大夏,先不說能否在最短的時間打下,就是打下了在短時間之內也不能將其控制和治理,那大軍的後勤供給從哪來,就算從北魏這裡調糧,但在這遼闊的草原之上能平安的送到嗎?到時候前方軍心必亂,指不定能幹出什麼事情出來,真要是到了那個地步,百姓揭杆而起,將軍又如何自處呢?”
“還有,西楚現在執政的是安樂王,他是帶兵出身,對疆土有難以遏止的慾望。現將軍備大軍在北方,如果西邊鬧起來,將軍能否及時增援?一旦陷入百姓起義的戰爭旋渦中,作爲虎視一方的寧國能放過如此良機嗎?再者,北魏雖然依附大漢,但並非真心,一旦有自主獨立的機會他們肯放過嗎?到時候將軍腹背受敵,其境堪憂矣。”
尹奇的話重重的敲打在冷無爲的心上,如果說楊純的話是在點醒他,那麼尹奇的話則是實實在在的告訴他將要出現的局面。這一刻,冷無爲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一種無力感籠罩在他的心上,自以爲把什麼都控制在手裡的他,對於目前即將出現的局面卻是望而興嘆,曾經的野心,甚至是雄心,也不得不收起來,也許今生自己的功業也只限於此罷了。
“先生,麻煩你代表,寫以下軍令,言辭你琢磨一下,大概意思是這樣的,命齊海統軍‘天’字軍團二十萬固守峽谷關一帶,沒有我的軍令不許讓任何一名士卒越入魏境,如北魏遇危險,向其救援時,當報知朝廷不可擅自應之。命姚勝、常武、廖迂、樊之龍,分兩部分進軍,一部分從峽谷關那裡調二十萬去鎮守滇西和安西兩省,另一部分從峽谷關調剩下的二十萬大軍入中南和東南兩省,嚴密關注南李事態發展,切記不可輕率參戰,一切動態當報於朝廷和我知曉,否則有功也懲。其餘士卒由皇甫飛雲和周慶統帥回京休整,有傷的療傷,有病的治兵。”
尹奇一一記下,他清楚的知道冷無爲一旦下達這詔命令,肯定會引起前方將士的不滿,因爲這詔命令不但失去讓別人看起來是滅掉大夏的良機,也將自己的疆域限制在峽谷關以南,不包括現存的北魏疆土。一個付出巨大犧牲的王朝和軍隊,所獲得的只是維持明宗時期的疆域,這天下人會安心嗎,那朝廷裡會善罷甘休嗎,無論是與冷無爲親的、善的,都會一起來指責他,天下人也會指責於他,更別說敵視他的人了。
但冷無爲卻親自下了這道命令,儘管這道命令是明智的,也是符合目前形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