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武四年十月十日。京城。皇宮。議政殿。
“……天龍省巡撫冷無爲給朕上了摺子,據他所說天龍省的百姓已經開始接受攤丁入畝了,實施的效果很好,地方的士紳都積極的配合,徵說也很順利,預計稅收要比歷年要高上三倍左右,這還是第一收成,天龍一年兩熟,找這麼一算,那可是增加了六倍多啊。朕看了很高興,朕說過只要是人才有能力朕可以破格提拔,這冷無爲就是很好的例子,他書讀的不多,字也認識的有限,可他乾的事情卻比那些整天代聖人言的官吏要多的多。今天朕還要再破格提拔三人!”德武帝威嚴道,但語氣中充滿着喜悅。
衆大臣都互相看看,暗暗猜度會是哪三人。惟獨三位宰相站在那裡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動,只是彼此看了一眼,彷彿三人都知道這三人是誰?
“御使劉本!”
劉本聽到皇上呼他的名字,立即從人羣中站了出來,跪下。
德武帝微笑道:“劉本,西楚之行你做的不錯,而且朕看過你寫的對於新政看發的摺子,很中肯啊,雖然對新政有些微詞但主體上是好的,尤其是對吏治方面,看法很透啊。朕升你爲一品殿閣大學士,位列三相之後,督觀管吏部,有直接上書參奏之權。”
從四品御使一下子升爲第四宰相,劉本驚呆了,“謝主隆恩!”一磕到地。
衆官也呆了,這連升六級。但三位相爺沒有絲毫的驚訝,象是早已經知道似的,蕭貴中的眼神流露出憤恨之色。
劉本,字非謙,孝景二十三年進士,當時的主考官是李忠,按理他是李忠的門生,但自從當了御使後處處與李派的人作對,由於蕭貴中當時是左督御使很看重劉本,比較護着他,因此劉本才能逢凶化吉,因此劉本又被認爲是蕭派的人。但自從大獄一興後,劉本連上十個奏本,矛頭直對李派和蕭派,因此被蕭貴中認爲“忘恩負義”,尤爲恨之。爲人十分耿直,有什麼說什麼,是個諍臣。他一當殿閣大學士,表明大學士從新掌權,不再是作學問的閒職。
德武帝很滿意,又宣道:“戶部尚書嚴詢丁憂在籍,命戶部主事陳嘉成代爲尚書,總領戶部,徹查庫銀虧空。”
“臣尊旨。”陳嘉成感激的磕頭。
陳嘉成,字德信,孝景二十九年進士,本爲一甲第一名,欽點爲狀元,由於人長的醜,又駝背,孝景帝見過後十分不樂,便改爲一甲第四名,到手的狀元就這麼沒了。德武一年擔任戶部主事,由於與上司關係惡,幾次對國庫虧空有不同的看法,因此算帳記帳能力十分突出還只是一個主事。尚書的副職是侍郎,下設郎中,副職稱員外郎,下屬官員爲主事等。
從一個六品主事升爲二品尚書,這的確出乎人意料之外。
“大將軍呂賢,前方作戰十分出色,歷年爲大漢出生入死,特升爲領侍衛內大臣兼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德武帝說出最後一人的名字。
“臣,尊旨。”
衆官員更是沒有想到,驚訝最大的莫過與李派的人。
呂賢,字景賢,十六歲從軍,跟隨楊家軍出生入死,今年五十有三。最佩服最景仰的人就是楊陵,打十八歲那年被選爲名震中外的楊大將軍的親隨後,一生都改變了。楊陵是影響他一生的人,兩人是亦師亦友。在其三十歲,楊陵經過長期觀察後,做了他一聲最自豪的決定,讓呂賢創立呂家軍,並親自把楊家親兵團交與呂賢手中,自始呂賢戰功赫赫,成爲僅次於軍方的第二人物。德武帝如此升呂賢,其取代的人是十三皇爺,這個位置是十三皇爺走之前擔任的位置,呂賢在德武帝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李府。
自下了朝後,李忠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什麼也不說。
李派的官員們坐在旁邊,交頭接耳的不知道說什麼,但從憂鬱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們是在擔憂。
“相爺,魏先生回來了。”管家上來報道。
衆官都知道魏青書,此人乃李相的第一智囊。果然李相睜開眼睛,忙道:“快讓他進來。”
很快,灑脫的魏青書走來,對各位大人施禮後,向李忠請了個安。此前魏青書去了一趟東部,幫八皇子八爺文思處理了一些金礦上的事情,由於朝廷明文規定任何人不得似開金銀礦,因此八爺不好直接出面插手,李忠便派魏青書處理這事情。
“相爺,來的時候我都聽說了,這事情是很正常,相爺不必勞心。”魏青書搖着扇子,顯得很自信。
吏部尚書劉益之問道:“皇上派劉本到我上面,分明是來查我們,一旦讓他查出什麼,這……”下面不言而喻。
衆官也認同點點頭,李忠看着魏青書,期盼什麼。
魏青書笑笑道:“諸位大人這根本就沒有什麼,其實皇上之所以這麼安排是爲了一件事,諸位大人你們可以想想,皇上把手伸進吏部、戶部、兵部軍權,費這麼大的精神到底是爲什麼?”
諸官都皺着眉頭,思索着。
李忠吸了一口,道:“好厲害啊,皇上全是爲了新政啊!”
魏青書笑了笑,道:“相爺說的沒有錯,戶部是做什麼的,是主管土地戶口、賦稅財政等事,與新政關係最爲密切的一件事情,皇上怎麼會放過,陳嘉成這人我知道,是理財的第一能手,讓他主管戶部這虧空一查下來,所牽涉的官員,諸位大人想一想,會有什麼結果?”
戶部侍郎馬安道:“那可是有一大批官員要倒黴了,這虧空的銀子可不是幾年賦稅就能繳上來的,自孝景皇帝登位以來,那向戶部借銀的事情便成了不是規矩的規矩,只要是當官的不管有錢還是沒錢,都要借上一筆。”
“對,這是個積重難返的爛攤子,難道這皇上會不知道嗎?依我來看,皇上是要用虧空來要挾百官,不實行新政就依虧空國庫的罪名抄家、罷官,逼的諸位大人硬着頭皮推行新政。”魏青書喝一口茶,停了下來。
諸位大人都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那劉本是怎麼回事?”刑部侍郎葉升問道。
魏青書搖搖扇子,道:“皇上要插人了,這大獄一興,冤死多少人,皇上能不知道嗎,他能不清楚嗎,可這些官是什麼人,是前朝留下來的官員,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無論是大官小官,皇上用起來都很不順手,不順手怎麼辦,那只有丟掉。諸位大人難道不明白去年也就是德武三年,皇上爲什麼會讓冷無爲擔任主考官,這主考官可就是那一屆的恩師啊,而冷無爲是代皇上監考的,這還不明白嗎?”
李忠拍着大腿道:“怪不得,這次有很大的一部分缺都讓去年的中第舉子得去了,我包了不少的人,皇上圈定的大部分都是去年的,好深的心機啊。虧我和蕭相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把那些人搬開,倒是爲他人作嫁衣啊。”
魏青書笑道:“這相爺還只說對了一半,這些進士都是我們的人和蕭相的人也有童大人的人,皇上押的寶不在別的上面而是在相爺的百年之後。”
一句話,把衆官都瞎愣住了。
“相爺一走,門生故吏怎麼辦,誰帶他們,誰領這個頭,皇上在選人選,選一個對他忠心的人,讓他成爲我們的支柱,用他來領導我們去爲皇上效力。相爺的門生有多少,手裡的權位有多重,大家想想也該明白。換了這麼多人,這換的人勢力基本上分了三派,一派是相爺這邊的,一派是蕭相的,還有一派是皇上注意的推行新政的那一派,他們現在的領頭羊是林相。我查了一下,很大一部分實權基本上被這三派所有,如果相爺有個什麼萬一,那皇上會做什麼,怎麼做誰能攔的了,誰有這個威信?”魏青書款款道來。
李忠明白了,哈哈笑道:“帝王心機啊,先是皇子分權,再興大獄坐收漁人之利,讓我們把人都得罪光了,皇上讓林天遠做好人,收爲己用,那些人還感激,卻把仇恨都放到我們身上,最後再讓這些人幫他推行新政,一環接一環啊,我太小看皇上了,現在就等我死啊。”
戶部尚書道:“那現在怎麼辦?”
魏青書雙眼露出狠色,道:“一不做二不休,‘天降大火’到戶部,沒有帳本拿什麼要挾!”
豬官睜大了眼睛。
林相府。
“好一個帝王心機,我之前都被他蒙了。”林天遠懊惱道。
嶽真笑笑道:“相爺其實應該高興啊,自大獄一興以來,光這京城裡的官可有不少成爲相爺您的左榜右臂了。再說了,就算相爺不擔當這個角色,皇上也會派別的人來擔當,如果真到那時侯,皇上肯定會把我們連根拔起,爲那新人培植實力,還好我們見機的快啊。”
林天遠也慶幸,忽然道:“照你這麼說,他們惟有燒戶部一事可行,不過那樣一來,搞不好又是一場大獄。”
嶽真搖搖頭,嘆口氣道:“皇上還不想碰李相,南方在打仗啊,這可是李相的保護傘,李相的根基比相爺您要深的多,因此一旦大獄起來,那牽連之廣,恐怕會動搖國家根基,皇上沒有那麼傻,最好是李相老死,羣龍無首之計,坐擁大權,沒有一點風險,何樂不爲呢?”
林天遠點點頭。
八皇子文思府第。
“八哥,照你這麼說,這李相一死,他的位置誰坐?”十皇子文諤道。
文思撥弄着棋子,笑道:“九弟,這是你走的最臭的一着了。”說着把棋子放了下去。
九皇子搖搖頭,嘆口氣:“想不到八哥這麼久不下棋,還這麼厲害,小弟甘拜下風。”
文思起身,看着外面的花,道:“父皇這一手果然狠,父皇做太子時間不長,根基薄,當上皇帝還左右牽制,這一着棋打亂勢力格局,互相牽制爲他所用,厲害啊。雖然說是爲新政,其實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爲了權力。老九、老十以後少和李相他們打交道,對蕭相要格外注意。”
文堂不解道:“八哥,你不是說李相一死會羣龍無首嗎,我們正好乘機拉攏啊,爲什麼要注意蕭相?更何況李相一直站在咱們這一邊的。”
文思冷笑道:“李相的人早已經是父皇的口中肉了,只要李相一思,他的那些尚書侍郎們估計全部都要換成那些整天在上書房行走的人,那些人才是父皇要用的人,也是代替李相的人。我們何必把精力花在沒有價值的人身上。以後真正能左右局勢的只有林天遠和蕭貴中,有了他們其中一人的支持,我們就不會倒。”
文諤忽然笑道:“太子走的與李相最近,恐怕……”
夜裡。四皇子文真府邸。佛堂裡。
“四哥,照這樣一來,我們還是有希望的。”十三皇子文祥道。表面上四皇子文真、十三皇子文祥,十八皇子文允支持的是二皇子,其實這幾人卻是四爺幫的,文祥因爲母親早死,文祥自小就受到文真的照顧。而且只有他的母親是平民,所以在諸皇子中最沒有實力,當初德武帝分派任務時,就沒有他。但由於十八皇子當時染了病,所以便派文祥代替與文真下江南籌糧。(江南是指龍江以南的地方,龍江途經天龍省、歸龍省、吉雲省,東江省、永江省和青寧省。江南包括東江省、永江省、浙東省、閔南省這四個省。全國分爲八個總督,有的管轄一個省,有的管轄兩個省。兩江總督是指管轄東江和永江兩省的總督,閔浙總督是指管轄浙東省、閔南省的總督。在所有總督裡,兩江是出糧的,天揚是出錢的,南方戰爭由四個省支持,其中有兩個省指的就是兩江。)
文良道:“四哥,你是不是有注意了。”
文真磕完頭,行過禮後,才坐下。管家奉上茶後,退下。
“十三弟啊,這事情不用急,李忠要死還要過一段時間,你說要與呂將軍學本事,這注意很好,就這麼辦吧。哦,對了呂將軍的小兒子去年考上了進士,還沒有個差使,這事情十八弟你去一趟,這工部和兵部、戶部裡面的官讓他選一個,也算是爲十三弟交了學費。”文真淡淡道。
文祥和文良佩服的看了看文真一眼。
正在這時,管家忽然跑來大聲道:“主子,不好了,戶部燒起來了。”
文祥和文良驚的站了起來。
文真捏着佛珠,閉起眼睛,嘆口氣道:“二哥是管着戶部的差事,他有麻煩咱們得幫他一把……”語氣平和一點都沒有驚訝之色,彷彿早就知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