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一年七月,明宗皇帝下旨將關在刑部大牢的原上書房大臣巴仁貴和鄧容官復原職,理由是證據不足,無法判斷他們是否與舊太子造反一事有染。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明宗皇帝將他二人起用,是爲了增加自己的勢力,好牽制住八王黨的那夥人。巴、鄧二人之所以會遭罪,都是由八王黨迫害所致。
此舉宛如在平靜的湖面上扔了一塊石頭,立即捲起層層的波浪。八王黨的那些官員們現在是人人自危,生怕有一天明宗皇帝會對付他們,因此有的倒戈相對,有的乾脆辭官歸隱,但八王的總體勢力上並沒有削弱多少,因爲八王的主要勢力在於地方上,而地方上明宗皇帝還一時管不到那裡。
離京畿一百多里路,駐紮着幾近四十五萬大軍,是京城守衛軍隊的兩倍。雖然朝廷一再下旨讓他們返回駐防,可統帥三軍的臨時大將齊海卻說無大將軍之命,無法領命,請朝廷選派大將軍。自從冷無爲辭去大將軍和陝安總督以後,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以後他們的日子不會再像以前過的那麼舒坦,軍餉也只和以前在南方領軍一樣多,這不但讓他們寒心,更擔心的會讓將士們寒心。
選誰爲大將軍一事,便成爲朝廷中的中心話題。
“各位大臣,你們認爲誰可以擔當大將軍啊?”明宗皇帝俯視衆臣說道。
下面的大臣們依然一聲不吭,皇甫遠對郭奇使了個眼神,郭奇卻當作沒有看見,他很明白皇甫遠是想讓自己推舉他當大將軍,現在能有資格坐那個位置的只要自己和他,自己又不是白癡,幹嘛把這個位置拱手讓人。
明宗皇帝再一次詢問,依然沒有人回答。過了好一會兒,鄧容出列,奏道:“起稟皇上,臣以爲能擔當大將軍人選的必須要具備三個條件,第一,要有勇有謀,能夠統轄三軍,有果敢和當機立斷之能,;第二,在軍中有相當的威望,要有功績,有戰功才能服衆;第三,能深受將士們的愛戴,沒有剋扣軍餉之劣跡。能滿足三個條件的人,臣以爲可以擔當這個職位。”
明宗皇帝聽完點點頭,道:“不錯,你說的很對,那你心中可以有適當的人選?”
鄧容道:“臣以爲呂賢呂中堂可以擔當,不過呂中堂身居要職,位列軍機,不大能放的開。剩下的便是皇甫將軍和郭奇將軍,他二人在軍中素有威望,且有統軍才能和過往的功績,他們也可以擔當。”
話一說出口,下面的衆臣就開始議論起來。有的說皇甫遠好,有的說郭奇好,但明宗皇帝的臉色卻漸漸的冷了下來,咳嗽一聲,朝廷上才安靜下來。
明宗皇帝對劉本道:“劉本,你以爲鄧中堂說的可有道理?”
劉本出列道:“皇上,臣以爲鄧大人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不過臣想問一問,論軍功,我大漢誰居功最偉,奪取敵國城池最多?”
鄧容望着明宗皇帝,明宗皇帝笑道:“鄧大人你就說說吧?”
“這個……,如果論戰績和軍功上說,應該是一等忠賢公冷無爲居功最偉,我朝之中無人可及。並且他是先皇所選的大將軍人選,按說他若未辭官,這大將軍的位置由他坐也是最合適的。但是他自願辭官贖罪,那就不能再將他作爲選拔的人選。”鄧容吸了一口氣,接着道:“並且臣也以爲冷無爲並非正途出身,隨便用用也可,但不可以委以重任,其眼中毫無朝廷禮法可嚴,先皇在世時,雖用其人,但所給他的懲戒並不少,足以看出先皇用他也是很擔心的。”
“哈哈……”明宗皇帝突然笑了起來,“什麼,冷無爲不可以委以重任,真是笑話。他乾的哪一件事情,不是先皇給他的重任,他哪一件事情又是幹砸的。他不是正途出身,可做出來的政績哪一個又能比的上。朕之所以接受他的辭官摺子,只是想告誡他不可再胡作非爲,並不是不再用他了。況且北方局勢又是那麼複雜,前線所打仗就打仗。皇甫遠和郭奇雖然也是個合適的人選,但畢竟對北方的局勢並不是太瞭解,而且又缺乏對‘天’字軍隊的瞭解,朕現在是用急不用全,朕打算還讓冷無爲坐這個位置,不過在給他詔命之前,朕還想給他懲戒一下,不然又不知道惹出什麼事情出來。”
“皇上聖明!”劉本等人跪下呼道。
其他大臣也跟着附和,本來雄心勃勃的皇甫遠和郭奇也不得不磕頭,但兩人彼此看着的眼神再也沒有以前那樣親密無間,彷彿多了一層隔閡。
楊公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一等忠賢功目無禮法,且爲人素來貪婪,其身不正。惟恐下次再犯惡跡,朕爲保護朝廷人才想,特罰其守京城東大門,以贖己過。朕再觀其行,派以他任,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冷無爲收好聖旨後,苦着臉對小順子,道:“順總管,皇上給我下的是哪一步棋,我怎麼看不懂啊?”
小順子笑了笑,道:“公爺,今天朝廷上要選誰爲大將軍,臣子們的意思是讓皇甫遠和郭奇之中的一個來擔當,可皇上的意思是讓你擔當。不過你之前犯了一些錯誤,如果不給你一些懲戒,皇上對臣子們也沒法交代。所以啊,就委屈委屈你,當幾天的城門官,雖然跌份但也只能如此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冷無爲笑了,“不就是當城門官,雖然是個九品官,但好歹也個官啊。整天在家歇着也累了。哦,對了,忘了問你一件事了,王總管現在怎麼樣了?”
小順子一聽他提王英,鼻子一哼,冷笑道:“他能怎麼樣,他觸犯龍顏又私自干政,皇上雖然不好殺他,就把他趕出了皇宮。他的家也被皇上給抄了,真沒有想到他貪了那麼多的錢財,不過因爲是後宮之事,皇上只讓大家看看他私藏的財物,以警效尤,別的也沒有什麼。”
“哦,我早該想到了。”冷無爲總算解開了心中的石頭,把他趕出皇宮就好,千萬不要扯出什麼東西出來。
小順子看看左右沒有人,小聲道:“他離宮之前還說要找你,說公爺是他的……,奴才怕他的言語對公爺不利,就命人把他的舌頭給割了,公爺儘管放心便是。”
冷無爲呼了一口氣,從懷裡捏出一些銀票,道:“這你先拿去,我還是有點擔心,口不說話,但手還是可以寫的。而且知道這事情的人也不少啊。”
“公爺放心便是,誰要敢說一句對公爺不利的話,奴才就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奴才是公爺您有手栽培的,冒犯公爺一次就是冒犯奴才的十次,奴才一定會把事情做的漂亮的。”小順子含笑收下銀票,走了。
“什麼,皇上要叫你去當城門官?”楊雪兒一臉的不可思議,這幾天她一直和蘇雨馨去上寺廟拜佛請願,到現在纔回來。
蘇雨馨現在住在紫竹雲閣裡,是後府的一所別院,裡面所派遣的用人都是以前服侍的蘇雨馨的人,吃穿用度都和楊雪兒一般,宛如楊公府的第二夫人。
冷無爲看着蘇雨馨自從解開心結後,容光煥發,一展青春亮麗之姿,連身體也調養的很好,心也安了,笑道:“不就是去當城門官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堂堂的大漢一等忠賢公去守城門怎麼說也是一景啊,也爲那些城門官長長臉面不是。”說的話有點自嘲的味道。
蘇雨馨端一杯茶過來,有些擔心道:“現在天氣這麼熱,你一個人曬着太陽去守城門,那得多苦啊。我爲你做的那件真絲衣衫你穿上,免得中暑。”
冷無爲雖然看着蘇雨馨,可眼神卻看着楊雪兒,而楊雪兒一點神色也沒有變,只在旁邊笑,真把冷無爲搞蒙了。
京城東大門。
從昨天就聽說,堂堂的一等公要來守城門,可把那些守城門的衙役們給高興壞了,很多人都抱着美好的希望的想法,早早的就等候在那裡。
“小三子,你怎麼這麼遲啊,不知道今天可是大日子嗎?”身子站的筆直的年紀大的人說道,他叫老毛,是這裡的巡檢,從九品,也就是查查過路稅的一個芝麻小官。
城門官,是個九品小官,負責徵稅和記載可疑人物的小官,官不大可接觸的人多啊。冷無爲穿了一身九品官服,本想坐轎子去,可想想一個九品小官,一年的俸祿也就幾十兩,坐轎子去也不合適啊,於是帶着小寇子大搖大擺的去了城門口,正好看到老毛在叫一個啃着大餅的夥計。
小三子好不容易噎下口中的食物,就懶洋洋的道:“老毛,現在離開城門開有一刻的時間,公爺不可能來的那麼早吧。再說堂堂的一個公爵去守城門,你以爲他會來嗎?現在當官的對面子比誰都要看重,守城門也只是個過場而已,派個人來看着也就是了,你又何必當真呢?”
老毛揪着小三子的耳朵,喝道:“你孃的放什麼臭屁,那位忠賢公可是奉聖旨來守城門的,那是鐵板釘釘,肯定來的。你給我站好,兄弟們能不能發財可就看今天的造化了。”
小三子沒轍,只好站在一旁。
冷無爲笑着走了過去,大聲喊道:“你們這裡誰是頭啊?”
老毛看了看冷無爲半天,從身形看,有股着官味,立即就想到有可能就是那說的公爺,便哈腰笑着問道:“爺可是一等忠賢公冷大人?”
冷無爲笑了笑,點點頭,“看不出你還真夠機靈的,人到齊了嗎?”
衆人一聽來的真是公爺,馬上站的筆挺,老毛更是有點受寵若驚,“公爺,您先坐着歇着,人也都到齊了。”說着就把冷無爲往旁邊的座位上引。
冷無爲看看那專門記載文書的桌子上,整齊的擺放着菸袋和茶,欣賞的拍了拍老毛的背,往那裡一坐,老毛經他這麼一拍身子都軟了。
快日上三竿的時候,城門口就集滿了過往的行人,開始變的熱鬧起來。本來還在打盹的冷無爲也被吵醒,生氣道:“吵什麼呢?”
那些守衛一看長官發火了,利馬讓那些行人閉嘴。老毛上前笑道:“爺,該開城門了,時辰已經過了?”
“哦,過了?你怎麼不叫醒我。”說完也不再理他,扯着嗓子叫起來,“開城門嘍……”
威嚴的城門轟然打開,來往的行人開始竄流不息,來來往往。不時的還有些人騎馬而來。
開了城門後,好久沒有起這麼早過的冷無爲又睡着了,朦朧間聽到吵鬧的聲音,睜開眼睛,只見老毛和小三子被人打了一個耳光,正在給那位當官的賠禮道歉。
“你***嚇了,連我們吉雲省巡撫大人的馬車都趕攔,找死啊!”一個家丁瞪目,抓着馬鞭相當跋扈的說道。
老毛不住的哈腰,賠笑道:“實在對不起,我們一時走了眼,你們先請吧。”說完就對小三子一頓臭罵,看樣子攔車馬是小三子攔的。
小三子捂着臉,不說話,眼睛開始發紅,他年紀頂多也就二十來歲,面嫩受不了委屈。
那家丁趕馬正要走的時候,冷無爲一腳把桌子給踢翻,站起來,朝那走去,冷冷的看了那家丁一眼,上去就給他一個嘴巴子,罵道:“你他孃的沒事給老子找事是不是,老子我第一天上任,你就給我顏色瞧,你他孃的什麼東西,滾一邊去。”
那家丁正想怎麼樣,車中人忽然說道:“什麼人啊,敢擋我的路?”
家丁一聽老爺發話了,便神氣十足地道:“你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城門官,你可知道車中坐的是誰嗎,你居然敢打我,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冷無爲理都不想理他,轉過身子,道:“老毛,給我仔細搜查這輛馬車,看有沒有違禁物品。還有,該交多少稅就交多少稅,另外再讓他們交納一百兩醫藥費。”說完就要離開。
“放肆!”車中人打開車上門簾,走下來,從官服上看是個二品大官,身行微胖,大約五十來歲,有鬍鬚,官氣十足。
“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城門官,就如此大膽,你把你上司叫來,我要見見他。”
冷無爲轉過身來,本來跑這裡守城門,氣就不順,還碰到這麼一個東西,走上前,道:“老子的上司你還真不是想見就能見着的。你是不是那個吉雲省的巡撫馬文忠啊,以前我還聽說這個馬文忠是個乖巧之人,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樣子,看樣子你這個官也當不了多長時間了。”
馬文忠聽那冷無爲的口氣,不像是個守城門該有的口氣,便小心的問道:“不知道這位爺怎麼稱呼?”
冷無爲笑笑不說話,那老毛可就得意起來,道:“馬大人,我們的大人可是當今一等忠賢公,冷大人。您沒有見過嗎?”
馬文忠頓時一愣,驚詫莫名,搞不清楚狀況,剛纔的氣勢洶洶的樣子立刻消失,轉而變成諂媚之色,“喲,原來是公爺您啊,小臣真是瞎了狗眼了,居然衝犯了大人您,小臣真的是罪該萬死啊。不過,公爺您怎麼跑這來了?不是聽說您在前方打仗嗎?”
冷無爲拿着菸袋敲了敲他的腦袋,坐回椅子上,道:“虧你還是個當官的,消息不靈通會死人的。今天我就放過你了,想來你也是來京城走動走動的,你巡撫幹了這麼多年,快要退了下來了吧,還想接着幹。”
按大漢規定,如果一個三品以上的官員當滿五年官後,就會適當的調換一下,基本上是省和省之間調任,但只要在京城裡有關係,規定也就不成規定,正所謂朝中有人好當官,就是這個道理。
馬文忠已經幹了十年的巡撫,今年快要到期了,所以備了份厚禮到京城走動,一來是奉旨回京述職,二來看有沒有肥缺的地方。也正是他倒黴,纔到京城就撞到了冷無爲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