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眼見着那柄鋒利的雙刃刀即將洞穿喻非的心窩,看臺下的老百姓立刻驚叫着大聲呼喊,有膽小地已經閉上了眼睛。
“小心!”喻非的心裡有無數個念頭百轉千回,想要找個什麼辦法來自救,然而失去重心的身體卻依舊不受控制地向下直撲,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他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再然後,他原本向下撲去的身體被人一把拉開,向旁邊的地上滾去。
“哎呦!我的頭!”在慣性力的作用下,和喻非的身體一起滾到地上去的桑宛凝,腦袋重重地磕在了一根木樁上,立刻痛得齜牙咧嘴,“你還看着我幹嗎?還不趕緊從我身上下去?都快把我給壓死了!”
“你----沒事吧?”還沒完全明白過來狀況的喻非被桑宛凝沒好氣地一推,這才反應過來剛纔是桑宛凝救了他,連忙鬆開了摟着桑宛凝腰的手,站起來表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她。
“唐縣令,我輸了!喻某甘拜下風!”喻非撿起地上的雙刃刀,向唐縣令微微一抱拳,落寞地轉過身就要離去。
“喂!”桑宛凝在他身後叫了他一句,喻非停了停,卻沒有回頭。
“喻壯士請留步!縣令大人有話要說!”陳師爺開口了。
“阿凝姑娘,你說你真的當上衙門的捕頭了?”
“孔大娘,這已經是你第八次問我了!”桑宛凝哭笑不得地回過頭,拎着衣襬轉一個圈,“好看嗎?”
“好看!阿凝姑娘穿上這身捕頭的衣服真是好看!”孔大娘嘖嘖地讚不絕口,摸一摸桑宛凝身上那套暗紅青黑色相交的捕頭專用工作服,“比你穿這件青色的裙衫還要好看哩,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味道!”
“那當然了,用我們家鄉的話說,這叫制服誘惑,很少有男人抵擋得了的!”
“什麼豬魚嚯嚯?”孔大娘驚奇地瞪大了眼睛,不過很快又被另一個新冒出來的好奇取代了,“阿凝姑娘,你以後在衙門做事,是不是就算公家的人了?縣令大人有沒有說每月支你多少薪水?”
“公家的人?”桑宛凝眨了眨眼睛,想一想說,“我想應該是的吧,捕頭按道理來說,算是正式編制的公務員吧!唐縣令說每月五兩銀子,大娘,這每月五兩銀子大概可以買多少東西啊?噢,衙門還有集體宿舍呢,我明天就不回來住了!”
“什麼?阿凝姑娘這麼快就要搬走了嗎?”孔大娘臉上流露出不捨的神情,悶悶不樂地嘆口氣,坐到牀沿上,“莫不是阿凝姑娘有了這份好差事,就看不起我們這草棚茅舍了?唉,也是,每月五兩銀子,像這樣的茅舍,阿凝姑娘一個月就可以搭一座出來!”
“大娘,瞧您這說得是什麼話呀?可把我給冤枉死了!我哪裡會捨得你跟孔老伯呀,只不過,我要是再不搬走的話,這兒有一個人只怕要心痛地吐血了!”
“喂,桑宛凝,你赤口紅舌地在那咒誰要吐血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倚在門邊的孔千寒,用不屑一顧的眼光斜覷着那個戎裝的女子,此時聽到她含沙射影地在罵他,嘲諷地笑一笑,反脣相譏,“哼!只怕不是有人要吐血,而是某人就要流血了還差不多!五兩銀子?你以爲這五兩銀子是好掙的嗎?那得你抓住多少殺人兇手惡霸賭棍淫賊,纔拿得到手?你以爲這些人都是吃素的麼?”
“你以爲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是你孔千寒這類品種嗎?哦,不過我不得不承認,縮頭烏龜也是需要潛質的,並不是人人都做得來的!”桑宛凝臉上譏誚地冷笑一凝,望定了孔千寒鄙夷的眼睛,冷冷地道,“我桑宛凝要是沒有金剛鑽,也不會來攬這瓷器活!你就好好睜大你這雙眼睛瞧着,看我桑宛凝以後如何在這鄆林城裡聲名鵲起,成爲萬世景仰的一代名捕!”
“哎呀呀,你們兩個冤家這是怎麼回事嘛,怎麼只要一在一起就吵架啊!寒兒,快給阿凝姑娘陪不是!”孔大娘又氣又急地一掌拍在孔千寒後腦勺上。
“嗯,好吧!”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數秒之後,孔千寒先移開了目光,揉着被孔大娘拍痛的腦袋,冷冷地轉身走到門口,“等哪一天你的名字刻到碑上去了的時候,我會記得去你的墳前景仰你的。”
“呸呸呸!烏鴉嘴!我們以後誰給誰上墳還不一定呢!”桑宛凝趁孔大娘不注意,在他身後恨恨地揮了揮拳頭,轉過身繼續興高采烈地對着銅鏡,愛不釋手地左照照右看看。晚上睡覺的時候,本來捨不得脫下,又怕穿着睡會起皺,依依不捨地換了摩栝那件白襯衣。晚上做夢都笑醒來好幾次。
第二天早上,頂着亂糟糟的頭髮和黑眼圈出去,孔大娘早就已經把早餐做好了,孔千寒坐在桌邊,一手拿着一個饅頭,一手捧着那本《孫子兵法》,看得津津有味,聽到孔大娘在招呼桑宛凝,漫不經心地擡起頭瞥了一眼,裝作沒有看見,又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去。
“小氣鬼!昨天晚上的氣生到現在!再說了,我和他到底誰更該生氣纔對?”桑宛凝不高興地瞪一眼他頭上那頂形影不離的帽子,走過去在孔大娘旁邊坐下,看一眼桌上比平常多出來的豆漿和雞蛋,喜形於色地一手抓起一個饅頭,“哇,好豐盛的早餐啊!大娘,孔老伯呢?還沒起來嗎?咦,您怎麼不吃呀?”
“噢,這天看着像要下雨,你孔老伯他趁下雨前上山撿柴去了。這是特意爲你和寒兒準備的,阿凝姑娘,今天是你第一天當差,一定要多吃點!”孔大娘笑眯眯地遞給桑宛凝一個剝開的雞蛋,伸手替她攏一攏耳畔的亂髮,“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以後衙門裡公務要是不忙的話,可一定要多回這孔棠村來看看!”
“都收拾好了,大娘,您放心吧,我以後一定會常回來看您和孔老伯的!大娘,我吃好了,先走了,第一天上班可不能遲到!”
“一個小小的捕頭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孔千寒不滿地瞪一眼桑宛凝風風火火的背影,合起書站起來,“娘,我也先走了!”
“哎!好嘞!快去快去!帶上這把傘,萬一下雨你要和阿凝姑娘一起打!”孔大娘望一眼已經走到油菜花田那邊的桑宛凝,眉開眼笑地塞個雞蛋放他手裡,追到院門口,不放心地又叮囑一遍,“可千萬別再和阿凝姑娘鬥嘴了啊!人家再怎麼說都是個姑娘家,你得讓着她點,聽到沒?還有啊,你今天也是第一天去那個什麼唐府,要和新東家好好相處,好好教人家的小少爺,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娘,您快回去吧!”孔千寒不耐煩地揮揮手,大步流星地向那片油菜花田走去。
“你幹嗎跟着我?”穿過油菜花田,是一條長長的小溪,幾座鴨棚孤零零地築在溪岸上,披蓑衣戴斗笠的捕魚人悠閒地坐在船尾垂釣。桑宛凝在溪水的倒影裡發現一個身影始終不遠不近地跟着她,回頭一看,立刻柳眉倒豎,不悅地問。
“什麼叫我跟着你?”孔千寒翻個白眼,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去,“進城的路就只有這一條,我不從這裡過難道還翻山越嶺飛過去不成?”
“你--呀!下雨了!”桑宛凝伸手摸一摸臉上冰涼的雨珠,立刻識時務地打消了要與孔千寒鬥嘴的念頭,因爲,她看見孔千寒很從容地摸出一把傘撐開了,而她沒有。
“你想幹嗎?這是我的傘!走開點!”孔千寒警覺地把傘往自己那邊挪了挪,桑宛凝臉上討好的笑還沒醞釀好就被他毫不客氣地一掌推了出去。
“喂,孔千寒,孔大哥,嘿嘿,做人別這麼小氣嘛!”你個心眼比針尖還小的死秀才,天雷滾滾怎麼就劈不死你!桑宛凝在心裡把孔千寒罵了個體無完膚之後,抹一抹臉上淋淋瀝瀝落下的雨水,陪着笑臉湊上去,攀住他持傘的手臂向她這邊傾斜了一點,“這傘反正有這麼大,閒着也是閒着,你就借我躲一躲嘛!這雨這麼大會把我這身行頭給淋溼的-----”
“你這醜不拉幾的衣服淋溼了關我什麼事?快把手拿開!你拿不拿開?不拿開是吧?不拿開我可要動手了!”孔千寒氣咻咻地一手握緊傘,一手去掰桑宛凝的手,兩個人誰也不肯讓誰,在溪岸上扭住一團,把船上那個垂釣雨中的老翁看得一愣一愣地,魚上鉤了都沒發現。
“孔千寒,你別這麼小氣好不好?我桑宛凝到底是哪裡招你惹你了,你要對我這樣絕情?不就是一把破傘----”桑宛凝的話還沒說完,立刻一語成讖。那把其實並不算太脆弱的烏骨油紙傘,終於在兩人的爭奪戰中發出‘呲溜’一聲脆響,裂成了兩半。滂沱的大雨傾天而下,將怔在雨中大眼瞪小眼的孔千寒和桑宛凝從頭淋到腳。
“哈哈 ̄ ̄”望一望那把裂開個大大的口子就像在對着他們笑的傘,再望一望傘下孔千寒那張臭臉,桑宛凝忽然捧着肚子撲哧一聲笑了,先是小聲地笑,見孔千寒在她的笑聲中茫然而惶惑的眉頭越皺越緊,更是樂不可支,笑得漸漸直不起腰來,一手扶了孔千寒,才勉強站穩了,“哈哈 ̄ ̄笑死人了!哈哈 ̄ ̄”
“笑夠了嗎?”孔千寒緩緩地一把抹掉臉上的雨水,直勾勾地盯着笑得花枝亂顫的桑宛凝,目光苦大仇深,半晌後,咬着牙一字一字地,“笑夠了的話,就勞煩你伸隻手出來扶着你那邊的傘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