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下來就擁有了地位財富,他似乎註定從不需要爲未來發愁,可是他不知道這個社會中有很多人是和他不一樣的。
那些人需要依靠自己的雙手生存,需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才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他們每一天都在爲地位財富而奮鬥着拼搏着,他們不敢放鬆不敢比別人跑得慢,因爲落後就要捱打,因爲落後就要餓肚子。
因爲這個不平等的社會讓他們沒有絲毫的安全感,沒有人能回答他們,如果不用力的跑他們是否能追趕上明天早晨冉冉上升的太陽。他們只能靠自己不停歇的雙腳去尋找答案。
與其說車站裡拼命向前涌動的人流是爲了追趕火車,不如說他們自始至終都不過是在追求安全感追求一種安定的感覺。正因爲太渴望這種感覺,他們原本良善的眼睛纔看不到一個斷腿的拄拐少年是多麼地需要人扶一把。
他們也清楚自己會有足夠的時間上車,可就是不放心不塌實,只有等上了火車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他們纔會將一直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
就像重慶森林裡那種從一生下來就不停的飛啊飛直到死爲止的鳥,沒有人會忍心再來責備這羣每天都生活在惶恐與不安中的可憐的人,因爲這不是他們的錯。
當浮躁虛華逐漸成爲一個時代的主旋律時,生活在其中的個人其實是相當渺小的,除了懵懂而無奈的跟着別人跑就只能去教堂做禮拜,祈禱萬能的救世主的解救了。
當然,當時的成羽憂一時半刻自然想不到這些。
他只是憤憤地抱怨着上了火車,原本以爲這下總可以好好地睡睡覺了吧,卻不曾料到自己的上鋪不知道睡了誰,一雙腳臭烘烘的薰了他一整夜差點沒把他給薰死,後來不知道是真的困了還是給薰暈過去了才眯了一會眼。
天剛矇矇亮,成羽憂就睜開了眼睛。他想好好看看能將一雙腳養得這麼臭的人究竟是何尊容,然而等了老半天都不見上鋪有動靜,成羽憂悶悶地想閉上眼睛再睡會,一股幽香卻在這時撲面而來。
隨着幽香而來的是一位輕移蓮步身形款款的麗人。
真是絕色啊。
成羽憂完全看呆了他在心裡暗暗地祈禱着:美女,再走近一點,讓桑宛凝再好好呼吸一下你身上的迷人氣息。
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麗人像看穿了成羽憂的心思一樣,她真的一步一步往他牀前走來。
成羽憂來不及細想,便深深地陶醉了。
直到麗人脫掉鞋子,迅速地爬到他的上鋪,直到那熟悉的腳臭味取代幽香又濃郁地縈繞在他的鼻間,成羽憂纔回過神來。
原來如此,桑宛凝說怎麼一覺醒來聞不到臭味了,還以爲是被薰了一個晚上有免疫力了呢,敢情是起來梳洗打扮去了。
成羽憂快速地穿好衣服,爬起來在心裡恨恨地罵了句:桑宛凝操,真是倒胃口,簡直比顧小寒那母老虎還要讓人倒胃口,除非剁掉那雙腳,否則臉上的妝化得再精緻都是浪費,只要一脫掉鞋立馬會把男人嚇死。
他拄着柺杖三步並作兩步走出車廂來到車門口等到站,火車剛停穩他就迫不及待的下了車。這也正是爲什麼桑宛凝擠下火車便找不到成羽憂的原因。
桑宛凝讀到這裡的時候,差點沒給笑死。滿滿一車廂的人見桑宛凝突然間大笑起來,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桑宛凝。桑宛凝也不管不顧地繼續笑。
呵呵,反正這不是桑宛凝的身體,就算出醜了,別人能記住的也是顧小寒的臉。
在桑宛凝心裡,她始終是覺得,她不屬於這裡,她是遲早要回去的。回到那個有莫小巖還有方宥的地方。
桑宛凝到這時候,纔想明白過來。
怪不得成羽憂那臭小子說他家那裡不通公交車。原來他住在富人區,住得起別墅的人自然都有小車,哪還需要坐公交車。
唉,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有的人就那麼有錢,住別墅開名車,有的人呢就那麼窮,連飯都吃不飽,有的人呢,雖然不是很窮就像桑宛凝現在的家,也就是顧小寒的家,但也還是得每天都算計着省着過日子。
老媽出門連坐公交車都非得自己先走幾個站,走累了才肯搭公交,就爲了省下那麼幾個錢。
以前去上班就是騎那輛估計比她顧小寒小不了幾歲的自行車,除了輪子還能正常向前轉動之外,什麼剎車啊鈴啊坐墊啊,通通都已經拒絕服務了。
顧小寒和她姐姐顧大寒還有她老爸不只一次地這樣勸過她:“你往那大馬路上一站,看看現在這路上還有幾個人是騎自行車的,那誰不是至少騎的都是電瓶車啊,連開轎車的人都大有人在不是,咱家又不是出不起買輛電瓶車的錢,再說了這社會上要人人都是你這種消費觀念,那生產出來的產品還能賣得掉嗎?我們的國家還要不要進步?”
而顧媽媽反正每次就是那句話:我不管什麼國家不國家,我只知道我的兩個女兒要錢上學,我該交給國家的稅我是一分沒少,別的錢他國家也甭想從我口袋裡挖走一釐,我的錢全都是得留着給我女兒上大學用的。
顧家姐妹和顧爸爸看她實在意志堅定不可動搖沒辦法只好使陰招,偷偷地將顧媽媽的自行車兩個車胎戳得個千瘡百孔逼它提前退休。原本以爲這下總可以了吧,您車都破成這個樣子了總該屈服了吧。
可哪想到顧媽媽回家一眼看到自己的愛車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便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她那被暗算而光榮犧牲的老戰友的遺體放聲痛哭,而且從此之後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搭理顧家父女,對給她買回來的電瓶車更是瞟都不瞟一眼,寧肯每天提前一個小時從家裡出發走路去上班。
直到一個月後,在顧家父女多方努力與勸說還有俯首認罪之下,顧媽媽看着也實在是木已成舟,又鑑於他們認罪態度良好,才勉強消了氣,願意騎着電瓶車去上班。
要說這老顧家吧也有點意思,顧媽媽生性謹慎儉省,什麼事都未雨綢繆。可這顧爸爸卻偏偏是個,就算天塌下來也只當被子蓋的人,大大咧咧,爲人樂觀。
他最愛說的話就是:桑宛凝家的顧大寒顧小寒,一個是大寒日出生一個是小寒日出生,都是順應天時而生,所以以後肯定是會有大出息的,桑宛凝啊就等着以後晚年享福吧。
他沒事也愛耍點拳,據說顧家祖上是鏢師所以有練武的傳統,顧小寒的工夫就是從他爸爸這裡啓的蒙,後來又在體校專門學習過幾年跆拳道。而這顧家姐妹既遺傳了爸爸的樂天派性格也學會了媽媽的樸素簡單,只不過相比較姐姐更像爸爸妹妹更像媽媽一些。
顧大寒比顧小寒大三歲,長得很漂亮而且比顧小寒足足高了十釐米,爲這事顧小寒經常埋怨她媽媽在懷她的時候肯定是亂吃了什麼藥才讓她長成現在這副模樣,而她媽媽在發誓絕沒有亂吃什麼藥後,又和顧爸爸一起聲討顧小寒長成這副模樣,實在是有愧於他們的養育之恩,有辱他們夫妻的聲譽,嚴重損壞了他們倆小鎮第一美婦俊夫二人組的稱號,一直口誅筆伐到顧小寒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才又趕緊掉轉話鋒好言相勸對其加以安撫。
其實你和你姐姐的眉眼還是很相象的,現在之所以還不能驚豔八方是因爲還沒有到時候,等到了那個時候發育完全了一定會是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風華絕代的大美女。
直說的顧小寒心花怒放屁顛屁顛地跑去照鏡子。
顧大寒現在在北京工業大學讀大四。她比顧小寒放假要早些,又加上顧小寒在學校又停留了一個星期,所以這時候她早就在家了,前幾天在電話裡就說好了今天由她代表全家來路口接顧小寒。
桑宛凝在公交車上顛簸搖晃地快要被動的睡着失去意識時,恍恍忽忽地透過車窗看到了她現在的姐姐——顧大寒。顧大寒娉娉婷婷地站在車窗外的路邊向桑宛凝招手,於是高興的馬上站起來收拾東西,車靠站還沒完全停穩就蹦下車去撲到姐姐懷裡,
雖說以前在一起時沒少打架,可這分開了吧,顧小寒覺得倒挺想念的。桑宛凝的思想幾乎要役使不了她的軀體,她就那麼自然的往顧大寒的懷裡撲了過去。
顧大寒接過桑宛凝手裡的包背自己身上,兩姐妹勾肩搭背親親熱熱地朝家走去。
桑宛凝以前從未體會過的,幸福的寒假生活從此開始。
桑宛凝這個從未享受過真正的家庭天倫之樂的人,拖顧小寒的福,總算是感受到了一次父愛和母愛的滋味。但是,每次晚上,看到顧小寒的媽媽半夜起來給桑宛凝蓋被子的時候,桑宛凝的心裡總會有隱隱地不安。
桑宛凝並不是顧小寒啊,儘管現在的顧小寒看起來就是原來那個顧小寒,可是最重要的靈魂已經換成別人的了啊。如果,當有一天,這一家人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麼他們還會這樣無私地對桑宛凝好麼?
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看電視,當然在一個半月的寒假時間中,桑宛凝和她姐姐累計大打四次小打九次架。
桑宛凝大打打贏兩次,小打打贏五次,以微弱優勢佔上風。
打爛開水瓶一個茶壺兩個碗若干。
每次顧媽媽看着碎成一地的東西心痛之情無法排遣,便狠狠地一把揪過雖然在旁邊向兩個女兒大聲呼籲,桑宛凝們要文鬥不要武鬥。但明顯是在看熱鬧的顧爸爸的耳朵,責怪他當初不該教兩個閨女功夫,搞得現在一個塞着一個的野蠻,這個樣子以後哪兩個不怕死的男的敢把她們領回家。
在寒假裡,桑宛凝也碰見過一次成羽憂。
那天桑宛凝和顧大寒剛打完架和好,便一起去市中心逛街給對方買東西以彌補各自在彼此身上留下的傷痕。
從好又多地下超市出來的時候,桑宛凝一眼看到成羽憂戴着副墨鏡和她媽媽手挽着手站在停車區,腿上的傷估計早就好了,一個看上去相當儒雅的男人正從桑宛凝那天在火車站見過的車上下來,看樣子應該是成羽憂的爸爸。
成羽憂似乎並沒有看見桑宛凝,他跟着他父母從另一個入口的滑梯下到地下超市去。
桑宛凝看着他們一家三口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地面上,扁扁嘴說:“又沒出太陽戴什麼鬼墨鏡,就會扮酷眩富,小心哪一天被人當人質綁架去勒索敲詐,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死去活來,看還炫不炫!”
顧大寒正捧着桑宛凝給她買的新帽子愛不釋手,心裡在想着過幾天應該再找什麼藉口和顧小寒打一架。因爲每一次打完架後,顧小寒買給她的東西都要比她買給顧小寒的東西貴得多。
雖然說打完架身上會青一塊紫一塊好幾天動一下都痛,但和能得到自己平時捨不得買的東西相比,這點代價就太微不足道了。反正她妹妹顧小寒從小就是個地主婆,錢攢在手裡都不花,還去兼職,所以有的是私房錢。
顧大寒聽見她妹妹好象在說什麼便問:“妹妹,你剛纔說什麼?”
桑宛凝眼睛望着已經沒有成羽憂的方向說:“沒什麼,只是剛纔突然看見從天上掉下來一塊石頭砸死了一個戴墨鏡的而已。”
顧大寒大驚:“什麼,砸死人了?在哪?人呢?”
“哎呀,擡走了啦,剛纔來救護車了嘛,這會早送到太平間去了。”桑宛凝扳過顧大寒四處張望的頭扯着她往前走。
桑宛凝和穿着桑宛凝買的衣服和褲子,戴着桑宛凝買的帽子,繫着桑宛凝買的圍巾,前來送桑宛凝的姐姐顧大寒在站臺上抱頭痛哭依依惜別之後,登上了去學校的列車,就此也宣告了寒假生活結束新的一個學期又開始了。
可是魂魄歸體依舊遙遙無期,毫無跡象。沒辦法,桑宛凝只好繼續再扮演者顧小寒的角色。
當桑宛凝提着大包小包來到學校宿舍的時候,沈言早就已經開始在收拾當初放假離校時,因爲心情太激動而搞得零亂不堪卻無心整理就回家了的書桌和衣櫃。
一眼看見桑宛凝來了,沈言放下手中正拿着的一件衣服迎上前去一把抱住桑宛凝說:“親愛的你來了,寒假有沒有想我啊?”
桑宛凝誇張地回抱一下沈言,笑容滿面的說:“哎呀,親愛的,我整個寒假除了想你簡直就再沒做其他事,我想你想的都快發瘋了。”
在這個宿舍住着的四個人當中,顧小寒和沈言兩個人的關係最好,性格相似興趣相同,平時總是一起去吃飯一起去上課,誰想翹課另一個人就代幫點名答到,誰看上了某個帥哥另一個人就去幫送情書,然後在每次都毫無懸念的被拒絕受打擊後互相安慰,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當然有時候兩個人也鬧矛盾打冷戰,每次爲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好幾天都會互相默契的視而不見。
宿舍另外兩個姑娘一個叫朱燕燕一個叫樑禾。朱燕燕是個很有抱負甚至可以說是很有野心的人,她的家境並不比杜駿學家好多少,父母是郊區的農民,以賣菜爲生,爲人十分地謙恭謹慎,但還是免不了時常受些窩囊氣。
朱燕燕從小目睹着她父母謙卑的生存狀態,一直生活在貧窮的陰影裡,所以發誓自己將來一定要掙大錢要做人上人,她討厭像她父母那樣卑微地活着。
上了大學以後,她參加了好幾個學校社團,還在學院的部門裡任幹事,想盡一切辦法認識儘可能多的人。
大學校園已經是一個初具雛形的社會,朱燕燕很清楚,要想以後畢業步入社會能一路走好,現在就必須廣結人脈,現在刻意結識的每一個人。儘管自己從未想過要真的和她們發展多深的感情,但只要認識就好,只要認識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幫上忙。儘管自己從未想過要真的和她們發展多深的感情,但只要認識就好,只要認識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幫上忙。
和衆多的人打交道是需要精力和時間的,朱燕燕平時有很多事要做,所以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整天在外面跑難得在寢室露面,和室友們的關係就自然是很淡的。
而這個樑禾呢,她雖然是全宿舍年紀最小的卻表現出了和她年齡不相符的理智和成熟,她看問題的角度和思維方式,有時候甚至讓顧小寒覺得她這個人很可怕。因爲她的嘴裡總能蹦出那麼冷冰冰而又的確符合現代社會生存之道的見解,用顧小寒的話來說就是:天生一副不吃虧的相,但誰和她打交道誰就得事先準備着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