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那柳某到時候就恭候大駕了!”面色也是一冷,收斂了臉上一直斯斯文文的笑,柳三知望着那個被江風吹亂了頭頂的髮絲,卻依然自有一股不凡氣度的薛青川,臉上那決絕的表情,心裡忍不住暗暗一驚,面上卻依然強裝鎮定,冷冷地一拂衣袖道,“那麼,今日,就恕柳某不遠送了!”
“軍師請先休要急着走!”見山牆上那個深藏不漏的軍師一拂衣袖,竟是轉身要走,薛青川提高了音調冷冷地揚聲說道,“晁某今日來,還另有一件買賣要與你戟竹林做!”
“哦?做買賣?晁都尉還有這等好興致?”柳三知果然停了腳步,轉過身,饒有興致地望定了薛青川,道,“只是不知都尉大人口中所說的這買賣,是爲何事哪?”
“我要贖他!”冷冷地看了柳三知片刻,薛青川忽然手一擡,指着高掛在城門下的那一襲褲衩,道,“不知此人需要多少銀兩纔可贖回?軍師儘管開個價。”
“哦?莫非,此人乃是晁都尉故知?”頗是意外地多看了一眼山牆下那一襲迎風飄搖的褲衩,柳三知壓低了聲音悄聲問身旁拄着一根柺杖的黑狗,“黑狗,昨日夜裡你隨四當家去山下開道時,可曾撿裡一塊肥肉回山寨?”
“是啊!小的這隻腳就是被那臭小子弄傷的呢!要不是林大夫醫術高超,我黑狗以後就成瘸狗了!”一說起佟侍天,黑狗就怒目圓睜,恨得咬牙切齒,“軍師,待會你向他的這個什麼都尉朋友要贖價的時候,可請千萬記得把小的這條腿給算上,狠狠敲他一筆,要不然小人心裡這口惡氣實在難消!”
“唔,我知道了,你快找人去把他帶到這裡來。——順便看一下,三當家和四當家是否還在爭執不休。”柳三知又豈會不知這黑狗素來便是個好欺軟怕硬的人,想必是他昨日見那被他們捉住的人,落了單,便趁機去逞英雄耍威風,要不然,這麼多人,怎會獨獨傷了他一個,當下也不說穿,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將他打發走了,揚聲對山下等得已經不耐煩地薛青川道,“晁都尉請稍安勿躁,柳某已經派人去請你那位朋友出來了!”
“恩。”薛青川只淡淡地用鼻子應了他一聲,便不再言語,闔上眼睛閉目養神起來。
一旁早就聽得莫名其妙的黃鬆劍,這時壯着膽子,伸長了脖子,低聲問閉着眼睛的薛青川:“都,都尉大人,莫非,您認識那條褲衩?”
問完,等了半晌,不見薛青川有要回答他的意思,黃鬆劍便縮回脖子,悻悻地低聲自問自答道:“是了,這麼多人這樣浩浩蕩蕩地出來一趟,也不容易,總得帶點什麼東西回去,也算是個紀念吧!”
一想通了這一層,黃鬆劍的心裡頓時便釋然了,愁眉一掃而光,怡然自得地坐在馬上,東張西望地欣賞起戟竹林兩岸的風光來,一邊低聲地讚不絕口:“嘖嘖嘖嘖,人說窮山惡水出刁民,此地卻是風光如畫啊!這夥賊娃子可真正是眼光好,會挑地方!趕明兒,等這都尉大人真如他所說,把這夥賊人給趕跑了,我可得把我那知府大院搬到此處來,佔了這麼個風水寶地,嘿嘿嘿嘿------”
不經意地轉頭一看,見那黃鬆劍不知道是想起了何等開心之事,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鼻子眼睛擠成一堆,只是大概是怕他罵,忍着沒有笑出聲,憋得臉通紅,薛青川皺着眉頭看了他那張樂不可支的臉半天,終於忍不住冷冷地道:“是何等開心之事哪,居然讓黃府尹如此心情舒暢?”
“啊?笑?下官沒有笑啊?”睜開眼睛,見到薛青川那張冷冰冰的臉近在咫尺,對黃鬆劍來說,無異於晴天突然一個大霹靂,他趕緊下意識地捂住了臉,繼而迅速地順勢捂住了左半邊臉,齜牙咧嘴地呈痛苦萬分狀,“下官只是,只是牙痛病又發作了!哎呦~~~哎呦~~~真正痛煞我也~~~”
“哼!”
薛青川鼻子裡冷哼一聲,正要說什麼,忽然眼角的餘光瞟到對面山牆上有人影移動,便將到了嗓子眼的話又咽了回去,轉過頭向對江山牆上望去,那裡,除了原本站在那裡的柳三知,又多了一個年紀看起來並不十分大,卻鬚髮皆白的長臉老者。
“柳軍師,本官向你要的人呢?”看了一圈來人,並不見其中有佟侍天,薛青川的臉一下子便沉了下來,盯着柳三知,不悅地質問道。
“肖當家,爲何只有你一人來了?昨夜四當家從山下帶上來的那個人呢?”顧不上回答山下薛青川氣憤的質問,柳三知一見肖虎彪居然獨自一人來了,而且臉色還很難看,便難以掩飾臉上訝異之色地低聲問道,“不是說了,有人要贖他,讓你們把人帶來的嗎?”
“唉!羅橫和魯弘都要在那裡拔刀子動真傢伙了,羅派的人和魯派的人,互相推推搡搡地也快要打起來了,軍師您還還有心思在這與人談生意哪?”說這話的時候,肖虎彪並未看見對江那一地的鐵甲戎裝的官兵,等他看到的時候,嘴巴立刻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去那麼大,不敢相信地指一指薛青川他們,道,“軍,軍師,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地山下會來了恁多的官兵?——咦,那不是此地的府尹黃鬆劍嗎?喝!這小子,敢情他吞了咱們那麼多金條,如今這麼快便翻臉不認人了?”
“我不正是看羅橫和魯弘爲了兩匹馬在那鬧得不可開交,你又在那勸架,這纔沒有驚動你們,悄悄一人來打發這些官兵了嗎?”柳三知嘆一口氣,急急地道,“山下來了個什麼晁都尉,我看此人生得器宇不凡,倒是一副能做大事的樣子!他點了名要帶昨夜羅橫帶上山來的那個人,你怎麼不把那人給帶上來啊?”
“唉,是四當家不肯啊!他說,我今日要是敢把那個他擄上山來的肥肉給賣了,他就立刻帶着他的人下山去,再也不回來了!”肖虎彪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搖一搖頭髮花白的頭。
“什麼?”還不等柳三知細問,爲何羅橫會執意不肯將那關在地牢中的人帶出來賣個好價錢,對江薛青川可以點得着火的聲音又已經破風而來了。
“柳三知,你當真是狗膽包天了麼?敢騙本官?”薛青川眼睛裡的憤怒甚至讓一旁的黃鬆劍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力,不自覺地往外面挪開了一點,薛青川望定了山牆上顯然騙了他,而且還對他的質問置若罔聞的柳三知,咬着牙道,“你當真以爲本官今日不敢鳴鑼開戰,怕了你不成嗎?”
“晁都尉,請先息怒,待我慢慢與你道----”柳三知沒有料到那羅橫和魯弘居然可以爲了兩匹賞賜給手下人的馬鬧到如此地步,此刻見那薛青川臉色不對,擔心他萬一真的一氣之下下令攻山,此時戟竹林中正在內訌,內憂外患之下,只怕未必能憑了天險守住了山門,連忙微微一躬身向薛青川賠禮致歉道。
“本官再說一遍,我要的人呢?”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薛青川便不耐煩地手一揚,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句地冷冷道。
“額~~”似乎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問題,柳三知皺了皺眉頭,正在暗暗頭疼,今日之事只怕必不能善了,沒想到薛青川居然又立刻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們的許林主呢?他有沒有說他何時回來?”
“啊?晁都尉莫非認識我家林主?”柳三知和肖虎彪面面相覷後,俱是一臉訝異地望着山下的薛青川。
“豈止認識,熟得很!”薛青川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繼續裝作漫不經心地道,“我前幾日在燕國地界剛剛碰到了他,他好像說他是要去一個什麼叫弱水山莊的地方——怎麼,他還沒有回來嗎?”
“哈哈~~哈哈~~”柳三知和肖虎彪對視一眼之後,剛纔還愁雲密佈的臉頓時舒展了開來,俱是哈哈大笑起來,肖虎彪向薛青川招招手,欣喜地道,“晁都尉,原來你是我家林主的朋友啊!哈哈,當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啊!”
“是啊,晁都尉,您要是早說你是我家許林主的朋友,我柳某又豈敢對您如此無禮?”柳三知也是咧嘴一笑,向薛青川抱拳行禮道,“我家許林主可能還要些時日纔會回來,晁都尉要不----先進來坐一會兒吧?咱們也好慢慢商量一下您那位朋友的事,您說呢?”
看了一眼薛青川身後那冷眼瞧着他們的官兵,柳三知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發出了邀請,只是頓一頓之後,又馬上接着說道:“只不過----嘿嘿,您身後那些官兵兄弟們,恐怕就只能麻煩府尹大人先帶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