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還真的是自作多情了麼?”薛天川嘆了口氣,看了我一眼,說道,“看來秦皇后是真的不記得了。”
薛天川這話裡有話,一再的試探,讓我不由有些惱怒,“王爺有話就直說好了。何必拐着彎子繞我!”
薛天川一愣,連忙解釋道:“秦皇后不要誤會,只是本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當初如漆似膠的一對璧人,在皇后心裡居然沒留下半點印跡,真讓人惋惜。”
“一對璧人?王爺是說?”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是說秦碧涵和這畫中人有一腿麼?我再次凝視這畫像,畫中人每一根髮絲都描繪出來,而他手上相思豆,鮮豔的如同一顆顆紅心,彷彿每一顆相思豆都寄託着一縷情思,作畫的人倒真的費了好多心思。
“王爺沒有騙我吧。”我將信將疑道。
薛天川指了指畫卷下方的一行娟秀小字,道:“這是不是皇后的筆跡,皇后總認得吧?”那一行小字是:但願君心似我心。沒有署名。
再看那一張美輪美奐的面孔,總覺得妖嬈娉婷,沒想到秦碧涵居然喜歡這種類型的人。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我莞爾一笑。雖然無法辨別這筆跡是不是秦碧涵留下的,但對這件事倒也算是默認了。因爲薛天川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還騙我,他需要的是我與他的合作,既然何澤憶這個把柄已然在他手上,他對我自然要露出真誠的一面。
對於一個對過去毫無記憶可言的“秦碧涵”,薛天川把種種過往都告訴我這個重生的秦碧涵。
畫中的男人,名叫拓跋宇,是大燕國的國君,也是令天下諸邦聞聲色變的大成皇帝。幾年前,拓跋宇發動了吞併臨近幾個小國的戰役,龍國雖然因爲八公主薛沐靈的緣故,依舊保留了國名與都城,薛青川也得以繼續執掌龍國,於大燕國臥榻之側苟延殘喘。不過,拓跋宇卻也說話算話,幾年內都不曾爲難於龍國與薛青川,龍國也得以平平靜靜地過了幾年,可是自從薛沐靈不知何故被打入大燕國冷宮之後,拓跋宇便會時不時來找一下龍國這附庸之國的麻煩。想來,在拓跋宇和薛青川心中,對方的存在無論如何都是如鯁在喉的吧。
表面上作爲大燕國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國君的拓跋宇,暗地裡卻經營着一個龐大的殺手組織。在這紛雜錯亂的時代,爭權奪勢,爾虞我詐,簡直比家常便飯還要常見。可能前一刻還一起觥籌交錯,縱情歌舞,一杯酒落了肚,還沒明白狀況,人頭便也落了地。這樣一個時代,除了一國之君,拓跋宇顯然還需要另外一股與朝堂截然不同的勢力的倚仗。
事實上,拓跋宇只是一個國君,至少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個權勢熏天的君王,除了少數幾個人,沒有人能把他與最大的殺手組織聯繫起來。而薛天川非常有幸地知道了他這個身份。
但是現在,薛天川卻將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告訴了我,或者說,在我還沒鬧明白拓跋宇和秦碧涵是什麼關係的時候,薛天川便把拓跋宇的老底全盤揭露出來。
盯着畫軸上那美男子,一臉純淨,真沒看出來,他還是一個有着多重身份的厲害角色。更沒想到秦碧涵作爲龍國人,會愛上這樣一個複雜的異族人。我心裡暗笑,不是大家閨秀都十分講究麼?秦碧涵竟然如此時髦?
笑容終究沒有藏住,薛天川看我盯着畫像忽而笑了,有些不解地問起。
“沒什麼,只是好奇之前的我怎會喜歡上一個大燕國人而已。”
薛天川搖搖頭,笑道:“皇后娘娘當時只知道拓跋宇是個大燕國的商人,僅僅如此。”
“哦?”我眼眸中帶上了一絲玩味,“王爺現在怎麼這麼爽快就把他的老底都告訴我了?”
“因爲今日的皇后已經不是昔日的秦小姐。”薛天川似笑非笑,“皇后從鬼門關回來後,便同換了個人似的,想來閻王爺的那碗孟婆湯除了能讓人忘卻前塵,還能使人開竅。”
“王爺有機會倒也不妨去試試。”
秦碧涵與拓跋宇的相識,源於都城外的西湖。那次秦碧涵的父親大將軍秦竇患了重病,秦碧涵作爲女兒,自然得表示孝心,於是備了轎子,同丫鬟前往西湖以西的靈隱寺燒香,祈求菩薩保佑她父親的平安。靈隱寺年代久遠,加上傳言靈隱寺將會有彌勒佛降世,使得靈隱寺的香火異常旺盛。
秦碧涵爲父親祈了福,求了平安。了卻了心中一樁事,和丫鬟們出來的時候便也心情順暢了許多。
回城地時候途經西湖,便萌生了遊湖的念頭。秦碧涵是大家閨秀。平日裡自然沒有機會出來遊山玩水,看到這美若西子的湖光山色。怎不心動?
秦碧涵到底是少女心性,看到湖面上地遊船點點,自然也心癢起來。若是平素,秦碧涵也不會動這樣的念頭,偏巧現在沒有其他人相陪。全由她自己拿主意,於是秦碧涵大着膽子跟貼身丫鬟去租遊船,想要把這西湖給好好遊覽一番。
可是,想來天氣晴爽,那日遊湖地公子淑女不少,秦碧涵去租船的時候,偏巧最後一艘遊船被別人給僱了。
聽到此,我會心笑了。故事往往就是在無數個不巧和巧遇中產生,想必這租遊船的就是薛天川和拓跋宇。
薛天川力邀秦碧涵上船。龍國雖然也講究男女有別。但到底不像宋之後那樣避如瘟神,大家閨秀也會出來會客的。秦碧涵作爲在龍國也曾經是呼風喚雨的大將軍秦竇的女兒,自然是見過薛天川地。小王爺的盛情相邀。秦碧涵想了想,倒也欣然接受了。
或許遠處空濛的山色。近處清幽的荷香早已讓秦碧涵迷失其間。這一次。是秦碧涵與拓跋宇的初見。
按照薛天川的說法,拓跋宇對秦碧涵一見鍾情。這倒也不是什麼奇事。秦碧涵的相貌雖說不上國色天香。但也讓人眼前一亮,加上官家小姐,不比那些庸脂俗粉,拓跋宇作爲一國之君,秦碧涵與他平日裡見的女人必定有所不同。而且龍國的女人小家碧玉,水靈靈地,和大燕國的女人大相徑庭,要不然拓跋宇也不會對驕橫任性的薛沐靈寵幸縱容有加。
從那之後,拓跋宇便開始頻繁的假借薛天川的幫助“約會”秦碧涵,秦碧涵最終不敵拓跋宇地攻勢,也爲他開了情竇。
當然,這些都是薛天川的說法,我聽着他地說話,忍不住又低頭看了看畫像和畫上那一行小字,卻隱隱覺得事情並不完全如此。
或許女人的第六感是強烈的,又或許我到底佔用了秦碧涵的身體,多少還是能感受到她的心思。
從這幅畫看來,秦碧涵對這個假稱是大燕國商人的拓跋宇的情思恐怕比拓跋宇對她還要深重。甚至這愛憐之下,還有一絲哀怨。
我明白薛天川一個勁說是拓跋宇苦苦追尋秦碧涵的目的。他是爲了顧全我的顏面,作爲一個女子,自然該矜持些。即便真的是我先對拓跋宇有意,薛天川也不好明說的。
我莞爾一笑,接着薛天川的話茬道:“可是天公不作美,雖然我與他兩情相悅,但我父親卻要把我嫁給薛青川,對不對?”
“是。”薛天川看了我一眼,本來還一副把握全局的神色,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迷惑。“只不過,薛青川主動找相爺提起這門親事。”
他當然會主動提。我冷笑。薛青川爲了表達自己對秦家的“忠心”,自然會主動取悅秦竇,恐怕還會冠上對秦碧涵欽慕已久這樣的連篇鬼話吧。
“我有和我父親提到過拓跋宇嗎?”我望向薛天川,可是薛天川搖頭笑了,我也笑了。薛天川又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呢?
或許秦碧涵抗爭過,或許秦碧涵不敢把愛上一個大燕國商人這樣的事告訴她父親,然後就逆來順受地嫁給了薛青川。秦碧涵到底是秦竇的女兒,她知書達理,孝順賢淑,又怎會忤逆她父親的意思呢?
更何況,秦碧涵也許早就被其父灌輸了要嫁入皇家這樣的思想吧。
我腦海裡膩想着秦碧涵和拓跋宇的一切,那時候秦碧涵應該是偷偷幽會吧,沒有人知道她和拓跋宇的事,即便她的貼身侍女,也只知道秦碧涵是去見小王爺薛天川了。
只是,這樣的“地下情緣”並沒能維持多久。
總之,秦碧涵嫁給了薛青川,而拓跋宇早在秦碧涵嫁人之前就因爲大燕國的一場內亂離開了龍國,他在得知秦碧涵成爲皇后之後,再也沒有來過龍國。
秦碧涵,皇后,薛青川,桑宛凝……看來,一個人要想忘記一個人,並不真的需要很長時間,至少曾經那樣用心愛過桑宛凝的薛青川在桑宛凝跟着許揚青走了之後,很快便娶了另一個女人。不過,這樣也很好,不是嗎?我愛的人又不是他薛青川------
“這副畫是什麼時候畫的?”我居然爲秦碧涵惋惜起來。再怎麼說,這個秦碧涵算起來還是我的妹妹呢,只不過我的母親是龍國的長公主,而秦碧涵的母親是先帝賜給秦竇的歌姬。
“你在進宮的前夕讓我把這畫交給他,後來我託人帶給他,他又退回來了。”薛天川有些赧然。
“退回來了?”我稍稍一滯,轉而苦笑道,“看來他並不似王爺說的那般喜歡秦……喜歡我。”總覺得秦碧涵有些單相思的味道。
“那倒未必。”薛天川饒有深意地一笑,“凡事沒有絕對的。秦皇后就如同一壺好茶,喝得越久,便越發覺得味在其中,讓人着迷。”
我冷笑了一聲,沒理會薛天川的有意奉承,“王爺告訴我這些,莫非是想讓我幫王爺拉攏拓跋宇,藉助他的財力勢力幫你奪得薛青川的皇位?不過,王爺和拓跋宇想必也熟識得很,又何必通過我這一層?”
“聰明!”薛天川讚歎地笑道,“秦皇后果然是一點就通。不過,除了想讓秦皇后拉攏拓跋宇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看我翹首等待他說的話,薛天川頓了頓,指了指他自己的胸口道:“本王還想請皇后幫我取他胸前佩戴的一塊玉。”
“什麼?”我噌地站起,直覺告訴我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既然拓跋宇把那玉貼身保存,想必不會輕易給人。即便我問他要,也不見得會給吧?”雖然不知道那塊玉有什麼名堂,但一個貼身保存,一個費盡心思想要去奪取,肯定價值連城。
且不論拓跋宇有多愛秦碧涵,他能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就算不是心狠手辣,也至少能分清楚輕重,斷不會把玉雙手奉送。
薛天川笑得更甜美了,“皇后怎麼這會兒又糊塗了?皇后若是和拓跋公子情妾意,還怕沒有這樣的時機麼?趁拓跋公子熟睡之際,把他胸前的玉給偷偷換了,定然能神不知鬼不覺。”他投向我的曖昧眼神,讓我頓悟!不禁氣得牙疼。趁他熟睡之際?薛天川這是什麼話?難不成讓我對拓跋宇虛情假意之外,還要通過肌膚相親來盜取那塊玉?
看我的臉色大變,薛天川趕緊適可而止,“皇后法子多,若是和拓跋公子親近了,自然拿得到。”
說得好聽!倘若薛天川要我出面才能拿到那塊玉,肯定是因爲他根本沒有辦法近距離碰觸到拓跋宇,抑或是他忌憚拓跋宇的武功,不敢貿然行動。想那拓跋宇做這殺手的頭子,也整日防着別人,又怎會讓人輕易接觸他?那我又怎麼可能輕巧拿到?
“什麼玉,讓小王爺你這般大動干戈?”
“拓跋公子身上那塊玉叫做龍雪珠。”
“龍雪珠?那它豈不是應該有一對?”我一時口快胡謅道。
薛天川居然毫不意外地點點頭,“娘娘知道我爲何要那塊玉了吧?”我一愣,本來還在嘲笑取這名字的人沒什麼想象力,聽薛天川這樣反問,想必這龍雪珠當真還有些名氣。
但我還是隻能搖搖頭,裝腔作勢道,“頭有些昏,只隱隱記得這名字,怎麼也想不起來歷。”
我看着身旁的薛天川,他說到得玉者得天下的時候,竟是那樣地神采飛揚。當他說到他的表現從來都不輸給於薛青川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什麼。
薛天川雖然也是庶出,但生母在旁,自然不同於忍辱負重地薛青川。他年輕氣傲,平日裡或許愛出風頭,或許自命非凡,相比而言,爲了能獲得秦家的信任,薛青川一直表現得懦弱而愚笨,薛天川又怎會甘心屈於這樣地一個薛青川之下?他認爲自己才適合做龍國地皇帝。
可是,他究竟沒有薛青川想得深遠,即便薛天川表現再好,再出衆,沒有人敢支持他,就算皇帝一人欣賞,也不能翻身。但是,現在有了一個這樣的機會,薛青川親口答應會把皇位雙手奉上,薛天川又怎會輕易放棄?
“所以,你費盡心思定要拿到那枚龍雪珠?”我搖搖頭,薛天川現在發現薛青川並不似當初那麼簡單,難道還會相信他羽翼未豐時地一句承諾麼,“那麼龍雪珠在誰手上?”
隨口的一問,卻換來一個讓人震驚的答案。
“薛青川手上。”薛天川眼光中略過一絲殺意,寒氣逼人。
“什麼?”我有些糊塗了。
“龍雪珠當初確實被人給盜走了,這麼些年,我苦苦的尋找,費盡多少力氣,把龍雪珠給找了回來。可惜,一夜之間,辛苦全部白費!”薛天川回憶到當時的哀痛仍不免心情激盪。
我似乎猜到了什麼,悽然一笑,道:“你的龍雪珠被薛青川騙去了?”
“你倒是挺了解他的!”儘管薛天川努力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還想調侃我,但這件事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還是從他的眼眸中透露出來。
薛天川一直沒有把薛青川放在眼裡,自然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這個道理。
薛天川取得了龍雪珠,還沒走進京城,就被蒙面人在夜間奪了去。薛天川當時差點也沒像他老爸一樣氣得昏死過去,功虧一簣,龍雪珠既然沒在手上,薛天川也沒道理伸張。但是薛天川一直沒有找到是誰搶了他的玉。那賊人就如同空氣一般。和他近在咫尺,他卻渾然不知。
“知道我怎麼證實的嗎?”薛天川雙眼眯成了一條線,但那裡還是一片寒光。他最終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薛青川。
“還記得我派人裝作夜來舞姬去刺殺你們嗎?我不過是爲了逼薛青川使出他真正的武功。”薛天川恨得牙癢,“人在最危急的時刻,只會使出自己最拿手的看家本領。他救你的那些招數,和從我手中奪去龍雪珠的招數一模一樣!”
這一句“一模一樣”彷彿來自薛天川的心底深處,空洞洞的卻甚是有力,那宣判着薛青川就是真正的盜賊。
薛天川在薛青川找他密謀把秦家端掉的時候,就漸漸意識到薛青川是怎樣的一個厲害角色,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演戲,他甚至演了二十年!薛天川於是想到了薛天川恐怕就是搶去龍雪珠的人。離京城不遠,薛青川纔好下手。而自己若是把玉找到,對皇位威脅最大的人,恐怕就是薛青川!
他從震驚到憤怒再到冷靜,更是不甘心起來,心高氣傲的他要和薛青川比個高下!薛天川於是開始冷眼旁觀,於是開始學會了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