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行冷眼看着,覺得這李婆子不簡單,肯定從前不是在一般的大戶做過,要是忠誠,真要有什麼大事,倒是可以託付的。不過,自己能有什麼大事啊,屈才了!
敏行就這樣無聊着又充實着,日子也一天一天過去,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個春節降臨了。敏行本來對過年很沒什麼感覺,無親無故,這一天是春節或者不是春節,又有什麼關係呢?可現在她覺得有關係了,畢竟身邊有了好幾個真心關愛着自己的人了。
敏行設想的年夜飯是火鍋,她早早地就讓許婆子找材料配鍋底,別說,試了幾次後,終於配出了魚湯鍋底、雞湯鍋底,還有清湯和香辣之分;又將羊肉在屋外凍了,讓莫語發揮他的刀功,切成極薄極薄的片;再找了芝麻醬、做了蒜泥做調料;再準備了土豆、白菜心、菌子、豆腐等等,雖不及那一世豐盛,但也很可觀了。當年三十的晚上,這一切在前院的客廳上了桌,王訥莫言等人看着這些生的食材,面面相覷了。
敏行在主位坐下,招呼着其餘八人就坐,又讓王言給大家倒上酒。看着不太贊同的莫言莫語,已有些習慣的王訥王言,既不贊同卻又有些感動的李婆子許婆子,惶恐不安的兩個小廝,緩緩地舉起杯來,開了口:“敏行不才,居於首座,在說話之前,先敬大家一杯。”說着,一飲而盡。
王訥王言莫言莫語道着“不敢”也急忙舉杯飲盡,另幾人見了,也忙跟着舉杯喝盡。然後,正襟危坐,靜待敏行開口。
敏行看大家都飲盡了,吩咐王言再給大家滿上。這纔看着衆人沉聲道:“說起來,我是這個家的主人。但是要是沒你們,這裡又怎麼能算一個家呢?王訥王言,莫言莫語跟着我差不多有兩年半了,李嬤嬤許嬤嬤你們四個在這個家也待了近一年了。我待大家怎樣大家心裡有數,大家待我怎樣,我也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你們就像我的親人一樣,照顧着我的衣食住行,伺候着我的傷痛病苦。敏行感念萬分,只願和你們永遠也不分離,永遠做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既是一家人,自當坦誠相待。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今夜是今年的最後一夜,我喜歡有事情就做在前,不喜歡拖延。
今天我要告訴大家一個秘密。”敏行發現李嬤嬤身體微微僵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卻又微皺了眉頭,輕輕搖了搖,然後卻又點了點。除了莫言莫語,其他人或茫然四顧,或興奮地眼睛亮起來。
莫言莫語對視了一眼,莫言遲疑地叫道:“爺!”卻不知道是支持,還是阻止。
敏行衝他們擺了擺手,接着道:“這個秘密麼,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嗯,也不能說是很小的事,但你們必定也是要大吃一驚。你們的爺……我……是個女人。”
跳起來的人有三個,一個是王言,另外兩個是小廝。王訥沒有跳起來,眼睛卻瞬間亮
得灼人,但也只一瞬,便暗了下去。莫言莫語無奈着,不知是福是禍。許嬤嬤露出的是“原來如此”的神情,而李嬤嬤卻是毫不吃驚的樣子。
敏行想,看吧,這李嬤嬤就是個高人啊。
敏行見衆人雖然表情豐富,但卻無人吭聲,就繼續道:“也不只我是個女人,王言也是個女孩子,她和王訥也不是我的僕從。我之所以女扮男裝,實是因爲離家之時只我一人,圖個安全方便,他們兄妹兩個,和我扮成僕從,也不過是爲了方便。現在咱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起,親如一家,我若不給大家說明,是對大家的不尊重,不信任。這家人麼,不信任怎麼行呢?”
頓一頓,再說:“只是,雖然大家都知道了,也不能說出去,我也還是要男裝着,王言……也是。”
李嬤嬤突然站起來,向敏行福了禮,說道:“爺,老奴能說幾句麼?”
敏行笑道:“李嬤嬤請說。”
李嬤嬤道:“爺是寬厚的,王大爺王二爺莫大爺莫二爺一直跟着爺,爺待得厚,對爺也是忠心耿耿;我們四個,是在這杭州府才進的府,可爺待我們,那是再寬厚不過,老奴活了這麼大歲數,說句倚老賣老的話,再沒見過比爺待下更寬厚的了。今天爺給奴才們交了底,奴才們感念爺的信任,自當更加忠心爲主;話說回來,便是爺不給奴才們說,奴才們也得忠心不二地對爺。再說,便是把這事捅到外頭,爺得不了好,我們這做奴才的更得不了好!”
敏行聽着她這話裡話外竟是敲打這些人的意思,知道她是爲了自己好,心裡不由得就暖了起來。
李嬤嬤說到這裡停了停,又衝敏行福了福,道:“老奴多活了這麼幾年,就多說幾句,爺多擔待。對這事,老奴還有幾句話,說出來,爺看看是不是。自從爺來了杭州府,出去的次數雖多,可極少和人打交道,認識的人也就不多。老奴覺得,爺往後只要不在人前強調自己是男子就行,這樣,將來真給人發覺了,也儘可以說爺就是喜歡穿男裝,喜歡自稱爲‘爺’,從沒說自己不是女子是男子。”
敏行想了想,“嗯”了一聲道:“這主意最好不過,雖有狡辯之嫌,可也沒說假話不是?”看着王訥莫言他們,問道:“你們說呢?”
幾人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都點頭道:“嗯,就這麼着吧。”
敏行看李嬤嬤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有話說,又笑問道:“李嬤嬤,還有什麼?您說就是。我還年輕,王訥莫言他們也年輕,到底經得少,您儘管說。”
李嬤嬤含了笑道:“老奴這把年紀,碰到個爺這樣的主子,真是運氣。爺一定是個有福的,往後老奴們就跟着爺享福了。”
許嬤嬤忙在一旁幫腔道:“就是,就是,真是老奴們的運氣,以後跟着爺享福了。”
敏行見李嬤嬤不準備再說,
就不再勉強,笑道:“我這個人就這樣,規矩什麼的,不太講究。可話說回來,真要嚴格守着規矩,你們一大夥湊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年,讓我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似乎也不太好,是吧?這過年,就是過個熱熱鬧鬧。咱們話也說得不少了,再有咱們明天再說,現在不說了,開吃吧。”
見大夥還是都愣着,明白過來,笑道:“不知道怎麼吃,是不是?看我的。”說着,端起盤子羊肉倒進銅鍋裡,看看變了色,撈起一筷子來,放進芝麻醬裡滾了滾,再放進口中。魚湯刷羊肉,那叫一個鮮。
衆人見了,見樣學樣,涮了羊肉涮土豆,再涮白菜,再涮菌子……吃了個熱火朝天,不長時間,準備的一大桌東西就吃了個乾乾淨淨。
吃完飯,就該守夜了。敏行吩咐許嬤嬤拿來個飯鉢,又讓人將方桌擺到屋子正中,自己則神神秘秘地從袖袋中取出了一早就準備好的三粒色子。又吩咐王言取了紙來,裁成窄條。於是,王府的大年夜上演了擲色子貼紙條的經典遊戲。
敏行教了一會兒,又看他們玩了一會,招手叫了王訥王言到一邊說話。
敏行看着他們坐了,才盯着王訥的眼睛道:“我沒跟你們商量,就坦白了這件事,不高興吧?”
王訥還沒吭聲,王言就撅着嘴道:“爺,你瞞得我們好緊,你都沒悄悄先告訴我……”
沒等她說完,王訥就道:“沒有不高興,就是,往後……”他不知道怎麼表達,本來還想着這一輩子守在他的身邊,別的做不到,能夠常常看到他,能跟他多說說話,做他最好的朋友。他變成了她,將來會出嫁,自己將不能時時見到她,更不要說多說話……”
敏行道:“沒先和你們商量,是怕你們爲了我不肯同意。我想着,你看看也大了,王言也快長大了,總要成親,這頂着僕從的身份總不是個事。再說,現在咱們也有條件了,王言也該學學女紅什麼的,這穿着男裝可怎麼學?若只說她是女子,和我這男子住在一個院裡,又不合適。還有,我也確實覺得不太方便。”
王訥低聲道:“我不成親,我就守着你,幫你管鋪子掙銀子,你不是要走遍天下?沒銀子怎麼成?”
敏行聽得清楚,卻既不答應也沒拒絕,人是會變的,現在的承諾是不能保證將來的。將來,唉,等來了再說吧。便不再說,帶着他倆接着去玩擲色子。
熱鬧到半夜,許嬤嬤李嬤嬤張羅着吃了餃子,王訥莫言就一言我一語地讓敏行去睡,怕她再熬壞了。敏行還待裝聽不出來,李嬤嬤過來笑着道:“就讓老奴伺候着爺去歇了吧,讓他們過一會子也去歇了。”
敏行從上一世就是尊老愛幼的,更何況還有那張溫暖如養母的笑臉,遂順從地立起身來,跟着李嬤嬤的燈籠回去後院歇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