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太太喝道:“閉嘴,信口開河。”又沉聲對敏行道:“你弟妹雖出言無狀,可你這個丫頭確實沒規矩,我旅遊活動替你做主賣了吧。”
敏行緩聲道:“太太,這丫頭雖是下人,可也得問清楚了再處置……”
“有什麼好問的,她還能做出什麼好事!”莫三奶奶忍不住又插嘴,“莫不是她去見外男是二嫂吩咐的麼?”語氣裡已經滿是惡意了。
敏行看她一眼,道:“不錯,確是我吩咐的。”
一直作壁上觀的莫大/奶奶吳氏聽說此言也不禁臉上掛了詫色。
敏行看了看幾人臉上的表情,正要接着往下說,有丫頭在門外秉道:“表姑娘來了。”
莫大太太猶豫了一下,還是緩和了聲音吩咐道:“請表姑娘進來吧,也不是外人,知道了也沒什麼。”後邊卻是在向三人解釋了。
羅依就着丫頭掀起的簾子輕移蓮步走進來,直走到莫大太太身邊,含笑道:“姑母莫氣,爲一個丫頭不值得。二表嫂剛歸家,又年輕,有些事不懂,也是有的。姑母看在依兒的面子上,不要生二表嫂的氣,好不好?”
又笑對敏行道:“二表嫂,爲個丫頭,有什麼好分辯的,賣了也就罷了,再買好的就是。依兒已經爲二表嫂求情了,姑母不會再生二表嫂的氣的。”竟是要堵了敏行的嘴,還要敏行念她的好。
虧得有莫三奶奶這有些拎不清的,這時開口道:“別,還是讓二嫂說說的好,否則還以爲我們欺負她這新來的呢?”
敏行心道,你們可不是欺生,還想不認?
莫大太太也道:“二媳婦,你說吧。”
羅依見沒人領自己的人情,只好坐在一邊不在說話。
敏行不慌不忙地道:“太太,媳婦想先給您看些東西,您看行不行?”也不等莫大太太答應,就揚聲道:“紅蘿,拿進來。”
紅蘿在門外一邊應着“是”一邊走進來,手裡端着托盤。敏行示意她跟着自己一直端到榻前,自己則一個一個掀開蓋碗,指給莫大太太看:“太太您看媳婦的午飯,這一碗是雞,一個雞頭兩個雞爪;這一碗是炒青菜,炒成了黃色;這一碗是米飯,沙粒處處可見。”
莫大太太看着,半天說不出話來。莫三奶奶急道:“我和大嫂也吃的這個,偏二嫂嬌氣,吃不得麼?”
敏行沒有理她,又對莫大太太道:“太太,這也還罷了,揀出沙粒來,拌上雞湯媳婦也能吃得,這有什麼吃不得的?哪裡就那麼嬌氣了?可就這些,丫頭們從廚房領來時,一點兒熱氣也沒有。”
“現在又不是冬天,涼些有什麼?還是嬌氣。”莫三奶奶嘟囔着。
敏行還是不理她,繼續道:“本來,涼些也沒什麼,只是這雞湯上這麼厚一層油,都凝成了這樣,太太您看,這可怎麼吃?媳婦的胃最近又不太好,生恐病了,給老祖宗的壽辰添不吉利。”
“哼,藉口還真好。”莫三奶奶又嘟囔,可惜沒人理她
。
羅依輕聲道:“這和那丫頭與外男私相授受有什麼關係?”
莫三奶奶聽了個滿耳,覺得茅塞頓開,叫道:“着啊,二嫂不說這丫頭的事,扯午飯的事做什麼?想混過去麼?”
敏行看也不看她,接着道:“這都是小事,爲這麼點子小事,媳婦不想驚動您,讓您知道了心裡不痛快。媳婦想着,和二爺來時恐一日到不了家,帶了泥爐等物,可以將就着做些熱湯熱飯,就吩咐李嬤嬤找外院的莫言莫語買些米麪菜蔬來。下午本是李嬤嬤去二門從莫言手裡接東西的,可竟吃壞了肚子,要去方便,只好讓金橘這丫頭去。結果,竟然給人看見,說什麼私相授受。這私相授受,有授受米麪菜蔬的麼?”
莫三奶奶叫道:“你說包袱裡是米麪菜蔬?這不可能?若是米麪菜蔬,這丫頭死護着做什麼?你不來,她就誰也不讓看,只想拼命。”
莫大太太也道:“是啊,這丫頭這麼死護着做什麼?”
敏行苦笑道:“這得怨我,怨不得別人。我吩咐過她,不準讓人看見裡面是什麼東西。”
莫三奶奶疑惑道:“既是這樣,又爲何怕人看到?噢,你故意的。”她終於悟了。
敏行道:“弟妹何出此言?我故意什麼?之所以不想給人看到,一個是我恐給人看到,傳出什麼對咱們莫家不好的話來;二一個,我也是不想讓太太老爺知道,免得擔心。誰知,竟造成了這樣的誤會。弟妹又想到哪裡去了?”
莫大/奶奶在旁邊看了半天,終於開口道:“太太,說到底,這事還是出在廚房。那些婆子怎麼能如此大膽,膽敢剋扣主子的飯菜,還涼了纔給。這也太過囂張,莫不是奴大欺主麼?咱們家有這樣的下人,可是隱患!”
莫三奶奶急道:“大嫂這話從何說起?哪會有什麼奴大欺主?她們都再忠心不過。”
莫大太太沉吟着,沒有說話。
敏行道:“太太莫氣,媳婦沒事,二爺也不會放在心上。再說,若爲了媳婦和二爺,下了那些老家人幾輩子的臉面,恐怕……”敏行在“老家人”三字上加重了語氣。
莫大太太本來想壓下此事,畢竟受委屈的是一向不得自己喜歡的二兒子一家,但“老家人”三個字刺着了她的隱痛。這些年,她沒少受這些比她還要老資格的下人的制肘,嗯,也許用這個機會可以借刀殺人?!沒準還能替二房結下些仇怨。想到這裡,她沉聲吩咐道:“來人,去綁了廚房那幾個主事的婆子來,每人先打三十板子再進來問話。”
門外兩個婆子應聲去了。
莫三奶奶一見,急道:“太太,使不得,使不得啊。”
敏行也道:“太太莫氣,幾個老家人而已,氣壞了身體可怎麼好?這事就算了吧,畢竟是多年的臉面。”
莫大太太陰沉着臉“哼”了一聲,瞪了莫三奶奶一眼,沒有說話。
過一時,就聽得人語嘈雜着進了院子,然後便聽得有人叫着“我要見太太”
“我要見三奶奶”的聲音,再然後可能是被堵了嘴,發出的便是“嗚嗚”聲了。最後傳進來的是“啪啪啪”板子擊打在人體上的聲音。
敏行聽得渾身發冷,深切地感受到社會主義真是好,沒人能隨意這樣打別人的板子,老闆也不行。
感覺過了好長時間,打擊聲終於停下來,一個婆子進來秉道:“太太,每人三十大板打完了,有兩個昏過去了,還有兩個清醒着,這就擡進來麼?”
莫三奶奶早就失去了說話能力,並且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和膽量。敏行見莫大、奶奶和羅依誰都不開口,只得說道:“太太,還是讓她們先上了藥再說吧,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好因爲這個死了人不是。”
莫大、奶奶這時也附和道:“太太,二弟妹說得極是,還是讓她們先上了藥吧,咱們家待下人向來寬厚,這次也不能讓人說出什麼來。”
莫大太太本有心借這次打殺兩個,殺雞警猴兒,但見二人都這麼說,也不想給人留下話柄,就應道:“可憐見的,若不是她們如此對待二郎一家,不敬主人,又怎麼會遭這痛楚,必竟多年服侍,就讓她們先上藥,明天再問吧。我也累了,你們也都退下吧。”羅依想留下來,莫大太太對她擺擺手,示意她也離開,羅依很無奈地起了身。
敏行走在最後,示意金橘拿了包袱跟自己出去。羅依回頭看見,張嘴想說什麼,但看着一臉疲憊的莫大太太,終於沒說出來。
莫三奶奶隨着衆人一起離開後,又殺了個回馬槍,站在莫大太太跟前,抽抽泣泣地道:“太太,廚房那四個婆子,兩個是您的陪嫁,兩個是媳婦的陪嫁,您難道不知道?媳婦早就跟您說過的,您忘記了?一個莫家的老家人也沒有哇……”
“你說什麼?一個莫家的老家人也沒有?都是我和你的陪嫁?你怎麼不早說?現在才說有什麼用?”莫大太太一開始就沒聽清莫三奶奶嘟囔的是什麼,最後一句才聽清了,一下坐直了。
“我倒是想說,您不讓啊。”莫三奶奶嘟囔着。
“去拿人的宋嬤嬤怎麼也不說?她可是一起陪嫁過來的。”莫大太太很生氣,衝門外揚聲吩咐,“夏荷,叫宋嬤嬤來。”她忘記了,當初爲了制衡這些人,她特意想法子造成了宋嬤嬤和廚房的李婆子之間的矛盾。如今兩人已是水火不容,都一直在找機會,想把對方打倒。打倒李婆子的機會來了,宋嬤嬤又怎麼會放過,提醒,當然不可能,莫大太太永遠也想不起來纔好呢。
宋嬤嬤很快來見,面對莫大太太的責問,誠惶誠恐地道:“回太太,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看太太神色,顯見是氣極了。以爲李婆子犯了極大的錯,想着做奴婢的總該爲主子着想,不能給主子添亂纔是,纔沒敢求情。都是奴婢的錯,就沒想到太太這麼寬厚,再生氣也會擔待奴婢們一二。”
莫大太太還能說什麼?什麼也不能說了。那個已經誤打了,再責備這個有什麼用呢?只能擺手吩咐她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