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拿起的卻是一支玉笛,做工也還罷了,只是材質極好,綠意盈盈,幾個小孔滑溜溜的,正好能塞進阿青的小手指。
這下大家都迷惑了,七嘴八舌地問莫生塵:“莫將軍,這笛子有什麼說法?代表着什麼?”
莫生塵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地答道:“不知道,抓週禮都有什麼,我昨天一樣一樣看過的,沒有玉笛啊,這是誰放的?哪一位放的?”
結果沒一人承認,也都說沒見別人放。後來有個小廝看着衆人的臉色道:“那一會兒,小的看見有個老道進來,轉眼卻又看不見了,會不會是他?”
衆人都驚異起來,莫生塵忙問:“哪一會兒?怎麼不來秉報?有不有怠慢他?”莫生塵想起前些年敏行在西湖那場大病就是一個道士救過來的。
小廝卻也只是看見一眼,什麼說不上來。王家老大道:“算了算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也許那道士和孩子有些俗緣也說不定,不是大事,且放在一邊吧。妹夫把孩子送到後院去交給妹妹,回來就開席吧,時間可是不早了。”
誰也不能判斷這是福是禍,於是也沒人在這上面糾纏。接着便是安席喝酒用飯,剛剛有些沉重的氣氛又輕快起來,幾個年輕的更是叫囂着不醉不歸。年紀大些的看着他們,又是好笑又是羨慕。
內宅是女眷們們的天下。敏行安排欣姐兒招待未婚小姐們,自己招待婦人們。客人極多,敏行不是長袖善舞的,只覺有些左右支拙,後來幸得姜氏以孃家人出面,幫了一把,才使整個場面圓順下來。
故而,當有丫頭來秉抓週玉笛事件,敏行一點也沒往心裡去,再秉此中有個道士的身影,也左耳進右耳出了。
一天下來,一家子都累壞了,遂吩咐下去,今天不收拾了,先好好歇一晚,明天再收撿,該登記的登記、該入庫的入庫。
不想,還不待熄燈,臨湘報喪的到了。
家裡唯一的那個還算顧念着莫生塵的人——老祖母在今日雞鳴永遠的去了。莫生塵悲傷不已,立時就要起程返鄉奔喪。
敏行看看外面,已經黑透了,沒有月光。猶豫了一下,說道:“生塵,這會兒,城門會不會關了?再說,你現如今領得不是閒差,能夠站起來就走麼?”
莫生塵冷靜下來,啞聲道:“我去書房寫告假摺子,也把手頭的事務安排安排,你先睡吧。”
敏行低聲道:“你去吧,我安排一下明天返鄉的事。”
第二天莫生塵平旦即起,先到宮門處遞了摺子,再找顧及、王訥等交接自己的一些事務。隅中得了聖意,立即就帶着莫名等幾個貼身隨從起程了。快馬加鞭,算着明日當能趕到,不會誤了大殮。
敏行帶着阿青和欣兒日昳上得路。只是想着上次回去遇到的情況,這次東西帶得更是齊全,連阿青的便壺也沒落下。當然丫頭
婆子跟得也多,阿青跟前可不能少了人。
可憐敏行一顆慈母之心,一邊吩咐欣兒好好照顧阿青,一邊悄悄全權委託了李嬤嬤,讓她別的任事不管,只管帶着兩個丫頭寸步不離地守着阿青。
一行十幾輛車子,浩浩蕩蕩地向臨湘進發。路上不敢慢行,可也不敢急行,阿青畢竟剛滿一週,在這個一場傷寒都能要命的年代,敏行不敢掉以輕心。寧可被人說不孝,也不敢不把阿青的健康當回事。
路上走了三日半,第四日黃昏時候,趕在關城門之前,車隊進了臨湘。
莫其莫妙早在城門處候着了,二人先過來給敏行見禮。然後莫妙上馬去前邊引路,莫其卻又上前一步,走近敏行的車前,壓低了聲音說道:“夫人,將軍叫小的們在這裡候着,一個是怕車伕不識的路徑,另一個是叫小的跟夫人說,府裡情況複雜,別的還罷了,只一樣,一定要看好了青哥兒。”
敏行輕輕長出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幾天莫生塵遭遇了什麼,竟然特特地讓莫其趕在進府之前帶出這樣的話來。唉,怎麼說也是親生的兒子,怎麼就,唉。想起莫其還在外面,示意紅蘿回話。
紅蘿半掀了車簾道:“夫人知道了,給將軍說,儘管放心。”
令敏行沒有想到的是,阿青獲得了莫大太太異乎尋常的歡心。莫大太太將這個咯咯笑的小人兒摟在懷裡,怎麼看怎麼喜歡。敏行極度懷疑莫大太太此舉動機不良、包藏禍心,畢竟古話說得好:愛屋及烏。那麼反過來,恨屋自然也及烏。可是觀察良久,也沒從那張笑開了花的老臉上看到一絲虛假。
難道,所謂“隔輩親”強大到這種程度?還是阿青的魅力所向無敵?難以置信啊難以置信。及至莫三奶奶明着暗着抱怨指責莫大太太偏心,敏行纔有些相信了——這世上最易變的是人心,最難測的也是人心。只是,管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只要對阿青好就行。
敏行帶着阿青的欣兒到臨湘的時候,已經既殯,正好趕上成服。莫生塵喪的是祖母,服齊衰一年,所以孝服雖也是粗麻,但縫邊整齊;敏行做爲孫媳,服大功即可,孝服是熟麻布做成,時間是九個月。
欣兒和阿青喪的是曾祖母,服齊衰三個月。莫大太太心疼阿青年小皮膚嫩,吩咐給阿青做的貼身的衣物要用細麻布做。原話是這樣的,“哎喲喲,可不能讓那些粗麻布磨壞了我的乖孫,我的乖孫可真招人疼。”
莫三家的獨子耀哥兒也不過四歲,卻沒有這待遇,莫三奶奶各種抱怨,卻沒人搭理。
而敏行這一院子人,也跟着阿青沾了光。除了一開始的一些些冷遇,隨着阿青在莫大太太那兒的受寵程度的加深,所受的優待也水漲船高了。
敏行跟莫生塵提到這一現象,莫生塵也是不名所以。最後歸結爲,女人歲數大了就變奇怪了。
敏行大爲惱
怒,捏住莫生塵腰間一點點皮肉,咬牙切齒地道:“莫生塵,你什麼意思?是說我將來會變得很奇怪麼?嗯?”
莫生塵又疼又忍不住笑,掙扎又怕自己沒個輕重傷了敏行,只好扎着雙手告饒道:“沒有,真的沒有沒有說你的意思,你多大歲數都可愛,真的,誰都比不上你。哎喲,哈哈......”
丫頭們在外邊聽着,好生奇怪,兩位主子這是做什麼呢,發出這樣奇怪的聲音?
離出殯還有些日子,因既殯了,又不用守靈,只須每日跟着莫大老爺莫大太太朝夕哭。而且,因爲服喪,也不宜串親訪友,莫生塵反倒輕閒下來。有朋友來訪,也是素飯清茶,除了真有事的,也少有人來。
外男們輕閒,內宅的女眷自然也輕閒。欲話說,人閒是非多,這不,又有事了。
這天是老祖宗七七之期,一家人朝哭過後,又接待本家的姑奶奶們來上香哭喪,還要管飯。來的早的,來的晚的,來來往往,直到未時將盡,府裡纔沒有了外客,可以歇一會了。
莫大太太倒底是上了歲數,這多半天折騰下來,一點精神頭也沒有了,擺擺手,示意兒媳婦們都退下,自己要休息。大/奶奶吳氏和敏行都如蒙大赦,正要快步離開,偏莫三奶奶不肯讓人如願。
只見她做出一付替人着想的嘴臉,湊近了敏行道:“二嫂,太太對青哥兒可是再喜歡也沒有了,就是我們耀哥兒,在太太跟前這好幾年了,也沒得過這麼喜歡。咱們爲人小輩的,可得孝順,爲長輩着想。”
敏行聽出來這話裡有話,卻想不出來有的是什麼話,便沒應聲。吳氏向來知道莫三奶奶的爲人,知道她不定又出什麼壞招,不想給她借了話,也不肯搭腔。
莫大太太不耐煩道:“老家媳婦,有話快說,無話快走,都累了,別這個那個的了。”莫大太太自從看見阿青,越來越看不上三兒媳婦。
莫三奶奶撇撇嘴,說道:“太太,媳婦可是完全爲您着想。您這麼喜歡青哥兒,二嫂若是孝順的,就該主動把青哥兒抱到太太這兒來,承歡膝下;媳婦這不是怕二嫂嫂剛來想不到這個,提醒她一聲麼?太太,您說,媳婦這是不是個好主意?”
莫大太太一下就動了心,正要開口吩咐敏行照做,吳氏開了口:“三弟妹,太太都累狠了,吩咐着咱們趕緊走,她老人家好休息,你一定要說事情。若真是火燒眉毛的緊急事,也行。可竟是這件事,這也是什麼大事麼?改天再說不行麼?你說,你是譁衆取寵呢,還是無事生非呢?”
“我......”莫三奶奶一時說不出話,只用眼狠狠地剜了吳氏一眼。
敏行感激地看了眼吳氏,正要說什麼,莫大太太先說道:“改天再說吧,我累了,你們想必也累狠了,歇着去吧。這事,也不是什麼急事,改天再說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