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此次到桂林,打着公務的旗號,其實是爲見敏行而來。莫生塵信中提到敏行,言道敏行此次離開衡陽到了桂林,下次離開桂林也不知要去哪裡,恐怕會是越走越遠,再見也許無期。王斌看着“再見無期”幾字,心中悶悶地,總覺得不舒服,本就是活得很肆意的人,當即帶了人就來了桂林。因此雖被幾個女子圍在當中,卻一直在關注着敏行,見敏行要離開,忙推開衆女走過來,道:“敏行去哪裡?我和你一起。”
風清揚見了也忙走過來,笑道:“花也賞了,我也和你們一起。”
敏行無奈,只好道:“好,一起走。我的小吃城有點事,得過去一趟,正好請兩位嚐嚐。”
幾人下了山,帶着隨從們騎了馬直奔城裡小吃城而去。小吃城在桂林縣衙附近,離風府也不遠,有兩層小樓,帶個三四畝的院子,裝修佈局和衡陽小吃城差不太多,卻更開闊些,院子裡除了亭子竟還有個小小的池塘,裡面養着些紅的、黃的、黑的魚,敏行很喜歡。
衆人到的時候,小吃城剛開始營業,客人不多。幾人隨意轉了轉,就在後院找個雅間坐了。敏行使人去叫王訥來見,王訥帶着已選好的長駐桂林的管事王方早在門外候着,聽着吩咐忙一起進來長揖見禮。敏行笑道:“過來,給世子,給風三爺見禮。”
王訥先深揖了下去,口中說着:“小的王訥見過世子,見過風三爺。”
管事也學着深揖下去,口中說着:“小的王方見過世子,見過風三爺。”
敏行見王斌、風清揚點了頭,又衝王訥二人道:“去,各種小吃,每樣都上些,讓爺們嚐嚐。給鐺頭們說用心些,吃得好了,有賞;不好了,看罰。”
幾人吃了一堆小吃,又喝了些茶,也就到了午飯時間,卻是吃不下去了。王斌有心跟着敏行回家,話卻不好說,只得還是和風清揚去了風家。
接下來的幾日,敏行的時間就不歸自己了,天天陪着王斌四處遊玩,倒比整個冬天去的地方還多些。很多地點敏行本是計劃夏天再去的,因她覺得綠樹濃陰,流泉飛瀑,更宜觀賞。現在沒辦法,也只能早去了。好在已是春天,山花也爛漫,清泉也歡暢,和夏日相比自有另一番可觀可賞之處。
期間,在敏行的建議下,大家去桂林西北郊的毛毛頭山遊溶洞。這是敏行打聽了很多人才打聽到的。她只記得桂林的溶洞很有名,位置名稱卻一概不知,問到一位老樵夫,才知道在這座山中有這麼樣一個洞。
大家一早就出發,隨從們拿着鐮刀斧頭火鐮火把,在老樵夫的指引下,一路披荊斬棘,直到中午才找到位於半山腰的洞口。洞口很小,只容一人通過,老樵夫也是避雨時碰巧找到的。大家一人一個火把,一個一個鑽了進去。進入十來米後,洞就變寬了,再往前走上百十米,竟是一個大廳,又高又闊,在火把照
耀下,亮如白晝。洞內風景令大家驚歎了,奇麓多姿、玲瓏剔透的石筍、石乳、石柱、石幔、石花,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時不時的耳邊還傳來叮咚一聲水響,有時還有水滴落在頭上肩上,沁涼入心。怎麼樣的鬼斧神工,才創造了這樣的奇蹟!
“你們看,你們看,這像不像個肥頭大耳的老頭?”是武宏的驚歎。
“看這,看這,像不像壓滿白雪的青松?”方雷的讚歎。
在這二人的啓發下,人們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想像力,什麼盤龍、森林、老虎、狗熊……都一一出現了。
王斌看着眼前美景,覺得愈加看不懂敏行此人:這要是個女人,什麼樣的家庭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他不知道冬俏,不會往莫生塵小妾身上想。
自由自在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眨眼七八天就過去了。王斌作爲世子,不能長滯桂林,需得回臨湘了。回臨湘的前一日,敏行請王斌湖上泛舟,爲他送行。遠處是青山,近前是碧水,幾人在畫舫中品茶閒談。王斌想起自己和莫生塵的疑惑,因問敏行:“敏行高才,爲何不科舉出仕,爲國爲民出力?”
敏行笑而不答,卻立起身來走到船頭,衝着遠山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王斌跟出來追問:“嗯?”
敏行笑道:“世子,你看,眼前之景美不美?很美,是不是?這美景在此地已不知存在幾千幾萬年。天下之大,還有比這更美之景,無人去賞、去觀,有多寂寞?”
王斌看着敏行,心想,這是個怎樣的人?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奇談怪論,偏這奇談怪論又這麼有道理。本來還要說讓敏行跟他一起回臨湘安居的話也就只好咽回去了,這不是喜歡安居的人啊。悶了半晌,才又問:“你離了桂林後準備去哪裡?”
一提這個,敏行高興起來,興致勃勃地道:“先去耒陽,那裡有片竹海,聽說很美,前時忘記去看,得去看看。再就走的遠了,先去黃山,黃山有四絕,你聽說過沒?奇鬆、怪石、雲海、溫泉,尤其是雲海,聽說很是浩瀚,得去看看。再去杭州,西湖美景不能不觀……”
王斌聽着,也向往起來,自己要是也能去看看,就好了。都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可自己,唉,遠一點也不能去!心裡鬱悶起來,截斷道:“你就準備這樣一路走下去了?那還回不回來?等莫二回來,你也不給他接風慶功?你在衡陽的鋪子也不管了……”
敏行嘿嘿笑着道:“回來,回來,即使我不回來,武青方雷他們也得回來啊,他們的家可在這裡呢!只是,不可能很快回來吧,這來了再去,去了再來,得走多少冤枉路?總得轉個大圈,把天下美景看個遍纔好。”
王斌用摺扇指着敏行,不知道說什麼好:“你也說天下之大,這一圈下來,那得多少年?”
敏行毫不猶豫地道:“走多少年就多少年,我又沒別的事。再說,這就是我的事,這是皇上命我做的,我可不能不聽皇上的話,是吧?”
王斌用摺扇指着敏行,說不出話來了。過了半晌才又說:“莫言莫語跟着你,我就不給你再添人了,晚上你叫莫言到風府客院,我給你寫幾封信帶着,路上如果遇到什麼事,讓他拿着去找人。遇到大事......就趕緊回衡陽!”
敏行聽了,眉眼彎彎地道了謝。
第二天一大早,敏行等人送王斌直到城外十里,灑酒而別。
風清揚作爲王斌的陪客,近日一直跟着四外遊玩,也不多說話,眼睛耳朵卻一刻也沒閒着。見敏行一個小小的採風使竟得王斌如此看重,而小小的採風使敏行在世子面前又如此不卑不亢、放鬆肆意,心中很奇怪。某一日從武宏處得了敏行的荷花詩和永州的遊記,被折服了。當天晚上,就抄下來拿去給自己的祖父看,風老太爺一讀之下,連道:“好文采,好文采。”就要見見這年輕人。
敏行知道了,等王斌一走,當天就投了拜貼,隔天上午就上門了。老太爺看着眼前深揖見禮的年輕人,笑呵呵道:“免禮,免禮,文采出衆,沒想到人才也這般出衆,好好好。”因爲聽風清揚說敏行志在走遍天下,問道:“敏行離開桂林後,打算去那裡?”
敏行將對王斌說的又說了一遍,老太爺點點頭,“好,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好志向。只是,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遊歷是過程,可不應該是結果啊。”
敏行心說,採風使這小官也就罷了,真若去做什麼當權派,我的腦袋就該和身體永別了,嘴上卻恭敬地道:“小子受教。”
風清揚在一旁急忙笑道:“老太爺,這三位中這兩個是零陵武家的子弟,這一位是衡陽方家的子弟,都是世家之子,跟着敏行遊歷學習。您看,孫子能不能也跟着去遊歷學習,長些見識?”
老太爺看看風清揚,看看敏行,又看看武青武宏方雷,也動了心,微微點點頭,卻又說:“你母親只你一個兒子,得她同意了才行。”風清揚剛露出的甜笑立即變成了苦笑,卻也只能自己去找母親說。
風清揚的母親也出自書香門第,可是她的父親堅決地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也不許女兒認字,連《烈女傳》一類的書也不讓女兒讀,只讓學女紅,學廚藝。風清揚的父親是次子,他母親嫁過來也不用管家,時間多的沒處用,所有心思都用在丈夫兒子身上,對丈夫又不敢管的太多,兒子這裡就從頭管到腳。
當天晚上,風清揚去給母親請安,說了此事。他母親聽了直要哭死過去,這身邊再沒有兒子可管,這日子可怎麼過?
風清揚得了這一場痛哭,不得不歇了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