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依這裡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小丫頭給她取來的飯菜,倒頭睡了,既不管鈴兒,也不去想明天一早回臨湘的事。柴房裡,鈴兒肚子餓得咕咕叫,盼着她的小姐來救她,可是盼過一時辰又一個時辰,眼看天快黑了,也沒等來她的小姐。
鈴兒心裡忐忑不安起來,小姐怎麼了?不會也被關到柴房裡了吧?要是真這樣了,自己怎麼辦?白天在這柴房裡也還罷了,晚上可冷得緊,自己不會凍餓而死吧?
敏行其實倒沒有狠罰鈴兒的意思,雖然這丫頭挺招人厭的。之所以沒人來放鈴兒回院兒,是沒人提,做的主的都把她給忘記了。還是把她關進來的粗使婆子,生怕出了人命,晚飯後給她送了些吃的和水來。鈴兒餓壞了,也顧不得說話,狼吞虎嚥地吃起來,等兩個炊餅直着脖子吞下肚,又喝了半碗水,強烈的飢餓感過去了,纔想起來,應該問問剛纔那婆子,事情最後怎樣了,可再看人,連影也沒了。
鈴兒很絕望。
羅依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睜開眼時,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急聲叫道:“鈴兒,鈴兒。”聲音極爲尖利。廂房裡剛睡下的小丫頭和粗使婆子們都被驚醒了,膽子大的急忙下炕穿鞋,膽子小的滋溜一下鑽進了被窩,連頭帶腳蒙個嚴嚴實實。
羅依喊不應鈴兒,猛然想起鈴兒被關去了柴房,自己沒管她,吃了午飯就睡下了。自己這是怎麼了?爲什麼什麼也看不見?難道……瞎了?羅依被這個想法嚇壞了,再次尖叫起來:“來人,來人,有人麼?”邊喊着,邊按照記憶摸索着下了炕,想走到屋外去。剛走了兩步,就被放在炕邊的圓凳絆了一跤,磕得腿生疼,也不顧的了,掙扎着站起來繼續走,卻突然發現自己又看得見了。
原來是兩個膽子大些的丫頭提了燈籠走了進來,看着狼狽不堪的羅依,詫異地問道:“表小姐,您這是怎麼啦?出了什麼事了?”
羅依長舒一口氣,放鬆下來,後退兩步坐到炕上,搖搖頭道:“沒事,沒事,就是沒想到天都這麼黑了。”這一會兒,才覺得身上的衣服都汗溼了,涼浸浸、粘糊糊,難受之極。想換衣服,卻着實不習慣鈴兒之外的丫頭服侍,於是看了兩個丫頭一眼,吩咐道:“你們點上燈,一個留下,一個去柴房把鈴兒帶回來。”
空着手的丫頭忙去點燈,另一個提着燈籠的丫頭道:“表小姐,柴房都是上了鎖的,我們沒有鑰匙,如何能帶回鈴兒姐姐?”
羅依想發怒,卻又怕這兩個丫頭惱了走人。這兒會兒若留下她自己在這房裡,就太可怕了。猶豫再三,終於沒敢任着自己的性子耍威風,而是好好壓了壓自己的脾氣,好聲好氣地和兩個人閒聊起來:“你們兩個什麼時候來這個跨院兒的?都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提燈籠的丫頭先福身見了禮,纔回道:“回表小姐,奴婢叫春光,十四;她叫春明,十三;是表小姐來了後調到這個跨院兒的,鈴兒姐姐知道。”
羅依又問:“那,你們是幾等丫頭?原來在哪個院子裡
?做什麼活?”
春光回道:“奴婢兩個都是剛建府的時候進得府,先頭跟着李嬤嬤,李嬤嬤吩咐什麼就做什麼,也沒什麼具體的活計。”
羅依放下心來,看來這兩個不是王敏兒派到自己身邊的,自己可以放心用。
春光覷了羅依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聽說,將軍讓表小姐明日一早就回臨湘?不知道表小姐是什麼意思?”
羅依頹然道:“回就回唄,反正在這裡也沒用。唉,在這裡有什麼用?回去吧,回去沒準會有出路。”
春光低聲道:“表小姐,奴婢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要不,表小姐聽聽,看看有沒有道理?”
“你說吧,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現在已經這樣了,還能更壞麼?”羅依無可無不可地道。
“表小姐,奴婢覺得表小姐還是不能回去。表小姐想着回去了有大太太給您做主,可您想想,大太太讓您跟來京城,爲的是什麼?她讓您做的事,你做到沒有?你就這麼回去了,大太太是會爲您做主呢,還是厭棄了您呢?若是後者,您可怎麼辦纔好?”
羅依心裡一下涼了下來,自己要是這麼回去了,姑母會怎麼對待自己?自己還想着不管是大表哥三表哥,做哪一個的妾都好,有姑母護着,自己的日子怎麼也難過不了。現在看來,姑母是指望不上了,沒準就把自己送回羅家,再也不管了。自己要是回了羅家,回了羅家……自己這一生……
羅依想到這裡,一顆心像落到了冰水裡,冰了個透,不禁激凌凌打了了冷戰。嚇得再也不敢想下去了,看着春光,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身體前傾,急急問道:“依你之見,還是留在這裡?可是二表哥已經發了話,明日一早就讓我回去。這可怎麼辦?”
春光道:“這個表小姐可不用擔心,這有什麼好擔心的?表小姐爲人最是體貼溫柔,夫人現在身懷有孕,表小姐怎麼放心的下?就是大太太,也得希望夫人生小少爺,表小姐能守在身邊不是?還有,夫人有孕,身子一天比一天沉,小姐尚且年幼,這府裡上下這麼多事,誰管?總不成讓將軍來管內宅之事吧?還得表小姐操心不是?”
春光把理由一擺,羅依的底氣一下足了,一撫掌:“對,府裡怎麼離得開我?我怎麼能只顧着自己高興,想回就回?二表哥和二表嫂還不定怎麼不願意呢?”
羅依做出了決定,放下了心事,心情也好了起來,笑着對春光道:“你是個好的,以後就跟在我身邊伺候吧。還有春明,也是。明天我就跟二表嫂說,提了你們的等級。”
春明一直站在一邊沒說話,春光習慣了她唯自己馬首是瞻,也不以爲意。羅依想着這是春光要好的姐妹,爲了能得到春光的忠心,便也沒有落下。
心裡沒了事,倦意就涌了上來。吩咐兩人伺候自己洗漱更衣,又吩咐了二人輪流在外面榻上爲自己上夜,便一下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侍候羅依躺好,兩個丫頭出去外間,略商量了一下,如今離天明已
近,乾脆今晚也別輪了,一起在榻上湊合了吧。
且不說春光爲自己出頭有望如何興奮得難以成眠,睜着眼睛直到天明,羅依一大早也醒了,餓醒的。羅依前一天晚飯沒用,後來忘記了,早上只餓得眼都有些發花。
吩咐春光去給自己催早飯,春光道:“表小姐,不是得去主院兒給將軍和夫人請安麼?去那裡用早飯也好。表小姐可是因爲擔心自己一走府中無人照管,連晚飯也沒用,怎麼也得讓將軍知道不是?”
於是,羅依繼鈴兒之後,有了第二個言聽計從的軍師。
一大早,敏行就吩咐金橘去叫安排好的幾個婆子去跨院兒請羅依回臨湘。一會兒功夫,其中一個婆子就來秉報:“夫人,表小姐什麼也沒收拾,看着不像要出門的樣子。”
敏行心道,這又是要出什麼妖蛾子,也只能問道:“表小姐現在在做什麼?”
婆子道:“回夫人,老奴來的時候表小姐剛洗漱完,正要來給將軍和夫人請安。”
敏行嘆口氣,擺手令婆子退下,等着吧,看看這位表小姐還有多少般變化?還真是那句話說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家做不到的。
果然,繼欣兒之後,羅依帶着兩個丫頭如弱柳扶風般來了荷香苑。其時,莫生塵練劍已回,剛洗漱了問敏行爲何還不吩咐擺飯。敏行用下罷示意他看向院門,莫生塵一看之下,眉頭立即皺了起來:“怎麼還沒起程?”
金橘紅蘿在一邊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客人做到這一步也真夠瞧的。
羅依在春光春明的攙扶下走到莫生塵和敏行近前,先見了禮,纔要說話,莫生塵掃她一眼,轉頭衝敏行道:“夫人讓依表妹和欣兒陪你用早飯,我就不陪你了,約了顧大人說話,晚了誤了事可就不好了。”
敏行笑道:“那你快去,可不能誤了事,朝廷的事都是大事。”
一羣人送了莫生塵出了院,纔去了飯廳,三人寂靜無聲地用了飯,又轉到正房。敏行坐在榻上消食,欣兒去案前學習敏行給她安排的課業。
羅依見沒人招呼她,只好自己走到榻前椅子旁自行落了座。本以爲敏行會問她何時起程,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問,只好陪着笑道:“二表嫂,依兒還是先不回臨湘吧……”
敏行看了她一眼,打斷道:“不回就不回吧。依表妹,我今天身體覺得很疲憊,背沉腰痠,就不留你說話了。你也不要總閒着,也該讀書寫字,勤習女紅,別荒廢了。”說罷,示意金橘送客。
金橘上前,嘴角噙些譏笑,擡手讓道:“表小姐,請吧。”
羅依再沒料到這種情況,準備了一肚子理由卻沒機會說出來,直憋得要吐出血來。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最後終於想起鈴兒,說道:“二表嫂,我那個丫頭,叫鈴兒的,畢竟也無大錯,還是放了她吧,沒她我還真是不習慣。”
敏行正在紅蘿的扶持下要歪在榻上,聞聲也只擺擺手,應了個“行”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