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行心中正暗自慶幸輕易過關,想着以後多多地出去,省得在這家裡讓人橫挑鼻子豎挑眼地找碴。莫大太太突然道:“二媳婦,你回來這些日子,我看着也是個好的。從前二郎總不在家,他屋裡也沒個人,欣兒在我這也好幾年了。我們孃兒倆,這感情,真是再深厚不過,我還真捨不得她。可是,這孩子,總得在父母身邊纔好,對以後好;再說,我也不好阻了二郎和欣兒的父女之情不是?你說呢,二郎媳婦?”
敏行看了倚在莫大太太身邊的欣兒一眼,(那孩子眼皮垂着,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陪着笑正要說話。莫三奶奶先就大聲笑道:“太太,二嫂定是求之不得,憑白得了個這麼大的女兒,還被太太教養的這麼聽話懂事,真是好大的便宜。”
敏行含笑道:“太太,正是呢,媳婦真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就是擔心太太捨不得,這會子說的好好的,一會兒就後悔了。再說,也得問問欣兒的意思,孩子還小,可不能叫孩子心裡不痛快。”
莫大太太一擺手,毫不猶豫地道:“嗨,小孩子知道什麼,不用問她。今天晚了,明天吧,明天就把她的東西搬過去,你們母女先處着。這孩子最是聽話懂事,再好不過的一個孩子,唉,我還真是捨不得。”話說到後來,又感嘆起來。
敏行看到欣兒飛快地看了莫大太太一眼,眼睛裡的東西晦暗不明,忙陪笑道:“好,明天媳婦過來接欣兒。太太想欣兒的時候可也不能再和媳婦搶回來。”
莫三奶奶又摻和道:“喲,看二嫂,說得可真好聽,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俗話說,有後娘就有後爹,欣兒,以後你可要好好的,有什麼事,要告訴祖母。”
當天晚上,敏行和李嬤嬤等人商量了,讓欣兒住在東配房,原來住在那裡的李嬤嬤許嬤嬤挪到西配房,住在西配房的紅蘿金橘挪到一間。幾人商量定了,說好明天一早留幾人騰房子,幾人去接欣兒。
欣兒有兩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一個教養嬤嬤;東西很少,除了牀上的鋪蓋,還有一箱衣物和幾件簡單的首飾;屋裡的擺飾一樣也沒讓帶過來。敏行看着孤單單不足半人高的小女孩兒,灰頭土臉的兩個小丫頭和那個眼珠兒滴溜兒亂轉的教養嬤嬤,還有再簡陋不過的行李,眼睛一下酸澀難當——沒孃的孩子,這就是沒孃的孩子。
敏行用力閉了閉眼睛,吩咐道:“紅蘿,帶兩個人從庫房裡取了茶壺茶碗等物,再把咱們前幾天出去逛時買的那些小擺件取些來,給欣姐兒放到房裡,擺好看了。許嬤嬤,您給我和欣姐兒拿些點心泡壺茶來。”這才笑着對欣兒道:“欣兒,你來廳裡,咱們等她們佈置好了,你再進去,不滿意了讓她們重新擺就
是。”
欣兒低低地應了“是,母親”,才穩穩地走過來。敏行看着那只有六七歲的孩子老成持重的樣子,眼睛又不受控制地酸澀了。忽然看見欣兒那個眼珠兒滴溜兒亂轉的教養嬤嬤也遲遲疑疑地跟了過來,敏行看着她重重地“嗯?!”了一聲,沉聲問道:“你是哪個?”
“夫人,奴婢是欣姐兒的奶孃張大家的。”張大家的諂媚裡透着絲絲倨傲,真難爲她把這兩種再矛盾不過的表情表現的這樣生動形象。“是太太讓奴婢伺候欣姐的。
“哦,張大家的,你不用跟進來伺候了,我們母女親親熱熱地說會子話。”敏行吩咐道。
“太太說不讓奴婢離開欣姐兒身邊,讓奴婢一直隨身伺候着。夫人,您看……”張大家的搬出了莫大太太。
敏行淡然道:“張大家的,你不要把太太的意思理解錯了,太太的意思自然是說讓你用心伺候着欣姐,當欣姐兒不在長輩身邊的時候,不要讓欣姐兒磕着碰着受了什麼委屈。現在欣姐跟着我,自然就不用你再擔這份心。去吧,看着她們佈置欣姐的房間,別弄壞了什麼東西。”說着,轉身進了屋,欣兒隨後跟了進去。
“她有什麼東西好弄壞的,她……”張大家的順嘴說道,卻見人已進屋,沒人聽了,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敢跟進去。沒法子,只得去了東配房。欣兒東西很少,一會兒就收拾完了。紅蘿拿來的那些東西也很好擺,屋裡空蕩蕩的,放哪裡都不多餘。張大家的進了屋,想宣告一下自己的主權,指揮指揮,最終也沒發現有什麼好變動的。就揚聲道:“紅花,你去把欣姐兒衣物收拾收拾,疊整齊了。”
紅蘿笑道:“名字叫紅花麼?和我的差不多,我和你一起去,兩個人做活也快。”
等打開箱子,饒是紅蘿,眼睛也酸澀了。箱子裡除了一件能見人的外衣,再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裡衣都發黃了,領口袖口也磨毛了,還有縫補的痕跡。真是連她這個丫頭也不如。紅蘿的手僵住了,紅花看了看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疊整齊了。
敏行在屋裡受着另一種震憾。
問:“欣兒六歲了還是七歲了?”
答:“六歲。”
問:“識的多少字了?”
答:“……不識……”
問:“會做些針線麼?”
答:“……會一點點。”
問:“跟誰學的?張大家的?”
答:“不是,跟紅花學的。”
問:“紅花是你的丫頭?”
答:“是。”
敏行記得古代世家的孩子啓蒙都早,學活計也早,對欣兒什麼也沒學過很有些感慨和憐惜,不自覺就伸手去輕拍欣
兒的背,手剛捱到,欣兒就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敏行覺得很奇怪,自己沒用力啊,這麼輕輕一拍怎麼會疼?何況就是這輕輕一拍,也還沒落到實處呢,哪裡就能這麼疼了?心裡一凜,想到了《還珠格格》裡容嬤嬤的那些長長的針。莫非?想到這裡,一把拉過欣兒的手,將袖子往上一捋,小臂上光光的什麼也沒有,再往上捋時,欣兒反應過來,低叫道:“母親,別。”
敏行那裡會聽,一下捋了上去,一看之下,敏行幾要驚叫起來,那麼多傷點兒,有些結了痂,有些還紅着;擡起臂來,腋下更多……敏行鬆了手,就那麼支着,想抱也不敢抱,怕她會痛。停了好一會兒,才顫着聲音問道:“背上更多?很痛吧。誰做的?是不是那個張大家的?別怕,欣兒給我說,我給你報仇。”說到後來,敏行已經由心痛轉爲氣恨了,咬牙說道。
欣兒眼裡滿是淚,卻不肯哭出來,站起來,“撲嗵”一聲跪倒在地,低聲泣道:“母親,帶欣兒走吧,欣兒要和父親在一起,要和母親在一起。”
“好,母親帶欣兒走。你先說是不是那個張大家的做的?說實話。”敏行心裡氣恨難當,這也太狠了些,這樣一個小小的孩子,怎麼就下得了這樣的手!這得心性多殘忍才能做得到?不行,此仇不報枉爲人!
“……是,只是,母親,她是祖母放到欣兒身邊的。”欣兒小心翼翼地道。
敏行愛憐地撫了撫欣兒的頭,這麼小的孩子,就懂打狗看主人了麼?說道:“好孩子,你還小,不用擔心這麼多。乖乖地在屋裡聽點心喝茶,不喊莫出去,嗯?”
“嗯,欣兒聽母親的。”欣兒低低地答應着。
敏行站起身走到門外,揚聲道:“來人。”
紅蘿金橘等人忙都從屋裡出來,李嬤嬤和許嬤嬤也從茶水間快步而出,敏行從未這樣喊過人,她們都嚇了一跳。張大家的也從東配房裡走出來,見這陣勢,笑道:“喲,夫人,這是做什麼?有什麼大事,要這樣大呼小叫?看給太太聽見,可就不好了。”
“將這婆子給我拿下,先打三十板子再說話。”敏行咬着牙道。
金橘立即招呼了幾個粗使丫頭撲了上去,紅蘿就帶了人搬凳子拿板子,李嬤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立即使了身邊的丫頭守了院門。許嬤嬤拿了汗巾子上前要捂上她的嘴,敏行衝她搖了搖頭,纔算作罷。一夥人流水作業般,一眨眼功夫,板子就打在了張大家屁股上,她就殺豬般叫起來。
莫大太太院裡聽到嚎叫,吩咐丫頭來問時,三十板子正正好打完,張大家的已疼暈過去了。敏行吩咐將人擡到下人房給她上藥,自己則帶着欣兒去了長青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