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貽慶穿戴整齊之後,拿着父親的令牌就往宮裡遞,要求允許自己進宮。
因爲他乃文相嫡子,所以那些內侍們倒也不敢阻擋,歐陽修派來阻攔的人,卻沒有資格阻止文彥博的牌子進宮,只能任文貽慶到了御前。
碼頭那邊,又是吵,又是鬧,就連樊樓的那些小混混們都擠到人羣裡看熱鬧。
開封知府接到了碼頭官員的公文,說是有八艘懷疑是海盜的大船進入到了西水門,要求派兵去圍剿。
海盜竄進了京城,這還得了,開封知府不論這消息的真假,先派個執事過去把碼頭給圍了個嚴嚴實實。
大郎和三郎眼見得圍上來的官軍越來越多,不由得心裡焦急起來。
船上有大量的金子,絕對不能允許這些人上船,一旦被這些人看到成千上萬的金子就散落在船艙中,會引發什麼後果?他心裡清清楚楚,人性都是貪鄙的,眼見得這麼大的一堆金子就在眼前,而且旁邊又有那麼多的金銀珠寶,再有自持力的人也控制不了。
船上的那些兵丁們之所以不打這些金子的麻煩,一是因爲他們天天都在金子堆裡睡覺,已經免疫了。再就是在廣州港,兵丁們在廣州港中故意‘胡作非爲’吸引差役們的注意力,他們悄悄缷下來一大批不顯眼的金銀珠寶,偷偷的藏在了一處鄒家的商號中。
只要這次的差使辦完,所有的兵丁都能分上一大筆的錢,那些沒成親的兵丁已經打算回到家裡拿着這筆錢給自己娶上一個漂亮渾家。而那些仇九派來的浪蕩子和敬平的手下,則是打定了心思,以後要跟着兩位縣尉做成一番大事。
在出海時死掉的兵丁,也爲他們留下了一筆錢做爲撫卹,以後會悄悄的託同鄉幫他們家裡帶過去。
一個開封府的官員站在碼頭上大聲喊道:“船上的人聽着,某乃開封府執事,你等既說自己乃軍船,爲何不許我大宋官員上船?想造反不成?”
大郎站在船頭哈哈大笑:“碼頭上的人聽了,若是有敢靠近我們船隻的,兄弟我認識你們是官員,可是兄弟們手裡的刀可不認識……”
“反了,反了!”開封府執事氣的鬍子直翹,指着船上的人想罵上兩句“唯小人難養也!”,可是這幾船的土匪也聽不懂那些之乎者也,剛剛他在罵,船上的人一個勁問候他的娘,氣得他連罵人都忘了。
“要不?放箭?”一個開封府小吏湊上前去問道。
開封府執事的臉色拉得老長,狠狠的瞪了那小吏一眼,嚇得那個上來拍馬屁的小吏直往後面縮去。
“堂堂帝都,萬乘之所在,你居然敢對着碼頭上的船放箭?萬一他們真是官軍,到時一個彈劾下來,你我雖不死,可是也得受那流放三千里的罪。”小吏聽了這話摸了摸脖子,不敢再說話了。
開封府執事想了想,這往前攻就被船上的人剝了褲腰帶往河裡扔,往後退吧,這麼多的人看着,開封府的臉算全丟光了。前進也不行,後退更不行,便大手一揮,“給我圍着,一個人也不許放跑。若是有任何人敢往這船上靠攏……以通匪的名義先綁了再說……”
然後便派人往開封府裡送信,讓知府再派人前來。
這時,聽得那船上的兵丁們開始吆喝起來,“有吃的沒有,有賣吃的沒有?賣吃食的趕緊上前?用銀子買啊!伙頭軍這小娘養的,想毒死老子啊……”然後便看到船上的兵丁們手裡個個亮出明晃晃的銀錠來。
這時,碼頭對岸的一個叫王三的小夥子正和他父親駕着小船往這裡劃。
他早上的時候就看到這八艘大船停在了碼頭上了,看着他們船上海盜的標誌着實也給嚇了半死。回家就通知爹孃往城裡跑,可是爹孃不捨得外城那幾間破草屋,一直不肯動,可是等到了中午也沒見船上的人攻城。
過了中午,便看到船上的那些海盜大呼小叫的喚人前來送吃食,只是卻沒有人敢往上送。一會便看到船上開始埋鍋造飯,竟然是熬起了米粥來。只可惜船上的伙頭顯見得手藝不好,粥全糊了,一股子糊粥的味道飄了足足十里。
便聽見船上那些‘海盜’的一邊罵罵咧咧說伙頭軍糟蹋了好好的糧草,一邊往嘴裡塞着那些糊了的米粥。
王三便打定了主意,回家去通知了爹孃,讓他們趕緊升火活面,烙了幾十個噴香的餅放在了籃子裡,他和他爹駕着小船偷偷的往大船那邊去了。
“小郎,你那餅給我來五個?”剛一到船下,一個正吃得齧牙咧嘴的兵丁往河裡吐糊了的粥塊時,看到了停在了船下的小舢板。王三膽怯的把籃子上的布掀起來,露出了幾十個麪餅,那兵丁立刻面露喜色,手卷成筒悄悄的說話,生怕引起旁邊的兄弟們注意。
王三聽到這人說話也是滿嘴的中原口音,便放下了心,拿了一個小籃子裝了五個餅,然後指了指籃子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那兵丁便解下了褲腰帶一撕兩半,綁在一起,將籃子給吊了上來,等到籃子再放下時,王三看到了籃子裡的一錠一兩重的豬腰銀……
“三兒啊?我沒在做夢吧!”王父將銀子放在手裡摸了又摸,然後放嘴裡咬了一下,看着牙齒印,眨巴了幾下眼睛,不相信的說道。
王三正想回話,便看到上面又遞過來一條褲腰帶,有人也在悄悄的說話,“五個餅,趕緊的,別讓兄弟們看到!”
不一會,幾十個餅就全賣光了,王家父子傻愣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十個餅就賣了將近幾十兩銀子?這上哪找這麼掙錢的事情啊?
兩父子同時激靈了一下,駕起舢板回了家,到家後向鄰居借了一袋子白麪,說好明天還他兩份,關起門,一家三口又烙起了餅。
過不了一會,父子兩人又駕着舢板回來,這時已經有好多兵丁都知道這父子是來賣餅的,只見大船上垂下數百條褲腰帶,船上的人擠來擠去,大聲喊着,“把餅賣給我,賣給我,一兩銀子一個餅……”
“別亂漲價……剛剛還是五個餅一兩銀子……我出五兩銀子,賣我!”
“誰他孃的都別和我搶,老子三年沒吃到家鄉的餅了,老子出十兩銀子買一塊餅。”
“老子也是開封人,把餅賣我,我出二十兩。”
“都給老子滾開,老子是軍都指揮使,老子全包了,我出一百兩……誰他孃的捶我?……”
船上傳來一陣打鬥聲……
王三和王父激動萬分,挨個把籃子往出價最高者的褲腰帶上綁,一會的工夫一百多兩銀子又掙到了手。
那幾個只顧得打架的兵丁和軍都眼見得別人都吃上了餅,後悔不迭,跑到和自己要好的兵丁面前,吞嚥着喉節,一臉諂媚的笑。可惜,明明是自己能換頭的好兄弟,卻沒有一個肯把餅讓他嘗一口的。
王三父子來回往大船上送餅的事沒有瞞得過別人,不一會他們村子裡的人都知道王三父子把餅賣給那八艘大船上的人得了好幾兩銀子。村民們激動了,幾兩銀子啊,一個餅才賣兩文錢啊,賣給大船上的人就是幾兩。
於是家家戶戶飄起了炊煙,那個把面借給王三家的人立刻不依了,揪着王三要賠償,王三父子最終給了他五兩銀子,纔算把他給打發走。
開封府執事,剛把命令下達了不久,便看到河對岸駛過來數條小舢板,舢板上坐着衣衫襤褸的窮苦人家。他們的舢板上都放着一個籃子,籃子裡全是餅。
只見船上的兵丁跟炸了窩似的,都往小舢板那裡涌去,然後便聽到船上傳來叫罵聲,“那餅是我的,別搶,別搶!我出二十兩買個餅……”
碼頭這邊的人震驚了,二十兩買餅?於是,有個不信邪的樊樓小混混,在旁邊的小吃攤上買了幾個餅偷偷揣在懷裡,用油布包好,跳下了河,游到大船旁,說自己有餅,便見到上面涌過來數人,眼放狼光,幾條褲腰帶垂了下來,小混混隨便選了一條褲腰帶將餅包在油布裡綁好送上去,忐忑不安的等着,卻只見褲腰帶又垂了下來,打開結一看,是塊十兩的豬腰銀,卻聽得上面的人破口大罵:“遭瘟的殺材,你這破餅都見了水,你下次再敢拿這見了水的餅來糊弄老子,老子就把你卵子捏爆了!”
小混混喜氣洋洋的根本就不在乎他在罵,立刻游回去,把這事給岸上的好友說了一番,那些小混混知道了,這還得了?從附近船家手裡搶了小舢板,然後在小吃攤上買了餅就往大船那裡送。
樊樓的小混混根本就是不畏懼官兵的,大搖大擺的駕着小船往大船上靠攏,大聲吆喝着賣餅啦,賣餅啦,二十兩銀子一個餅……
開封府執事的臉都快氣歪了……
這一賣開了頭,只見那些手裡有小船的都反應了過來,他們駕着自家的小船,往來於岸上和大船之間。一時之間,碼頭又開始忙碌了起來,賣茶葉蛋的,賣餅的,賣羊肉的,賣須腦子肉的,賣饅頭的,跟瘋了似的往這裡擠……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