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這次太學生請願,說好聽些是反對城下之盟,反對金人的無理要求,可是說難聽些就是起鬨,威逼官家。
從宋欽宗那裡請到了旨意,趙樸立刻趕往了宮門外,雨還在下着,稀稀拉拉,漸漸小了很多。一邊走着避開水潭,一邊思考着如何勸說,組織着具體的語言,這次是危機,也是他崛起的唯一契機。
錯過了這一次,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宋太宗趙光義,用着不光彩的手段,奪取了皇位,讓哥哥趙匡胤不明不白的死去,後來,趙匡胤的幾個兒子,都是以各種理由,先後被趙光義除去。這讓宋朝的皇室一直籠罩着血腥的味道。
宋朝的皇室一直不平靜,一直隱藏着各種血腥的鬥爭。可以說歷代皇帝,都對皇室的成員保持着警惕之心,好似養豬一般,養着各個親王。
這些宋朝的宗室,可以錦衣玉食,可以*鬥狗,可以做任何事情,可就是不能參與政治。可以說宋朝的皇室,一直都沒有誕生人才,或是誕生了人才也被壓制住了。若是沒有意外,他一輩子也就是過着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直到生命的盡頭。
可是靖康之恥來了,亂世來了。
亂世中,人命不如一隻狗值錢。在亂世,想要活着,只有獲得強大的實力。
在宋朝,什麼是實力?
對於岳飛來說,軍隊就是實力;
對於秦檜來說,合縱連橫,培植黨羽,就是實力;
而對於趙氏皇族而言,好的名聲就是實力,至於所謂的軍事才能,強大的理政才能,超高的權術,這些都是浮雲。
康王趙構,軍事上的文盲,被金軍打得抱頭鼠竄,掘開了黃河大壩,丟掉了長江防線,最後更是在海上逃竄了三個月;論起理政才能,以苟且獲得了和平,可是和平之後,人民並沒有迎來幸福的生活,而是貧富差距繼續擴大,徒弟兼併更加劇烈,農民起義此起彼伏,幸福的也只是少數的上層而已。而在權術上,打擊了抗金派,結果朝局失去平衡,可以說被秦檜架空了權力。
可就是這樣的“三無人員”,最後成了皇帝。因爲他有名聲,獲得了士大夫階層的認同。當年進入金軍營壘,爲人質爲他賺取了足夠的政治資本,使天下羣雄羣體相應。
而趙樸也要撈取政治資本,只有足夠的政治資本,才能在亂世活得如意。這次勸解太學生離去,就是他最好的機會,也是他唯一的一次機會。
……
宮門打開,趙樸走了出來。
這時稀稀拉拉的小雨也消失了,天邊的烏雲緩緩散去,露出來一絲陽光。
“來了,有人出來了!”
“大人,我們絕不議和,絕不簽訂城下之盟!”
“君臣死,社稷亡,戰鬥到最後一刻!”
這時,在雨水中浸泡了一個時辰的太學生們,鬥志昂揚的說着自己的觀點。在雨水中浸泡,即便是有着蓑衣的保護,也難免受潮感冒,一些人已經收了涼,鼻涕流了出來。可是他們的鬥志依舊不減,絲毫沒有一絲退去的跡象。
“我是儀王趙樸,我說的話,代表着官家的意思。誰有疑問,可以一個一個提問,但是不得喧譁。”趙樸冷着臉道,“你們可以問任何東西,但是必須經過深思熟慮。不要大腦一發熱,想要說什麼,就說什麼!”
“殿下,管家真的要議和嗎?與金人簽訂城下之盟!”一個太學生問道。
“城下之盟,可以簽訂,也可以拒絕?”趙樸極爲狡猾的道,“朝中可有霍去病,朝中可有衛青,朝中可有蒙恬蒙毅,朝中可有李靖,朝中可有韓信?只要朝中有這樣的名將,誰若是議和,我就那劍突突了他;官家若是議和,我就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以死明志!可是朝中有嘛?朝外有嘛?”
那個太學生立刻啞口無言,朝廷的武備已經鬆懈了很多,一直沒有出名的將領。世人說熟知的是柳三變,蘇學士等人,而不是那類莽夫宋朝無名將。
這次金軍瀕臨城下,竟然找不到一個適合的武將,只能是李綱一個不懂軍事的書生上場。
可還是有讀書人反駁道:“我朝多義士,自然有韓非那樣的名將!”
“那你指名道姓說出是誰?我讓官家三顧茅廬去請他出山!”趙樸道,“議和,我也不想。議和,官家也不想。可是實力不達,內無強兵外無名將。黃河防線一夜之間,徹底失守;汴梁郊外的兩座大營,一夜之間飛灰湮滅。我只看到我宋軍連連敗北,而沒有看到衛青出世,擊敗胡虜!”
太學生都沉默了,書到用處方恨少,兵到用處方覺差,將到戰來才知道貴。讀書人一向都鄙視武夫,可是到了這一刻才發覺武夫也很重要,沒有武夫誰去抗金!
“種老將軍不久將要帶着援軍到來,種老將軍就是我朝的韓信。我汴梁有着百萬人口,幾十萬青壯足以組成軍隊,將金軍徹底擊潰。怎麼能議和,簽訂城下之盟?”這時,又一個太學生問道。
“西軍不久將要到來,我朝西軍最爲強大,可是面臨着西夏党項族的威脅,大部分受着牽制,要守衛家鄉,勤王之師不會太多,最多五萬!種老將軍是古之廉頗,可是憑着五萬的西軍,想要擊退金軍幾乎不可能,只能保住汴梁不失!”
“汴梁的確是有着百萬百姓,幾十萬的青壯,可是打仗不是比人多,軍隊不是拿着一根矛,就是軍隊。必須要經過各種訓練,繁雜的考驗,纔是一個合格的士兵。讓沒有訓練的百姓去參戰,這是赤裸裸的謀殺!藉着敵人的手,將這些百姓殘害!”趙樸喝道。
那個太學生臉色一紅,啞口無言。
“金人條約苛刻,第一條要輸黃金五十萬兩,白銀五百萬年,絹彩百萬匹,馬驢騾各以萬計;第二條,官家尊金主爲伯父;第三,凡在宋的燕雲之人歸還,宋朝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第四,以親王,宰相爲人質。不知官家如何看待這四大條!”這時,一個太學生又問道。
趙樸心中咯噔了一下。
果然讀書人羣體在宮門面前請願,意義並不單純,國書的具體內容,他也不知道,可是這些太學生竟然知道。顯然,有着朝中一些大員的支持,或是蠱惑。
這些太學生有意,或是無意的探路石的角色,試探官家的心態。
“聖人有云,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這些金銀太多了,府庫也出不起,可是官家說了,出不起也得出,金錢再重要,也沒有百姓重要。若是能夠免去屠城的厄運,官家即便是減衣縮食,也要湊夠。官家尊金主爲伯父,對於官家是前所未有的恥辱,更是我趙氏的恥辱,可是爲了城中百姓,再恥辱的事情,也要做,官家說過,若是能使百姓免去屠城,即便是萬千恥辱也認了!”
說着,趙樸下意識的摸了一下眼睛,立時眼睛變得通紅了起來,接着淚水滾滾而下,大聲的哭涕而出。
頓時間原本羣情激奮的太學生,鴉雀無聲,沒有人去指責也沒有人反駁。
本來這兩條,可以說是喪權辱國,可是經過趙樸的這一番話變成了委曲求全,護衛城中百姓。第一條苛刻至極,可是理由卻是金錢再重要,也沒有百姓重要,成爲了簽訂第一條約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反對第一條,就是變相的認爲金錢比百姓重要,誰敢說出這樣的話,立刻名聲爛到了大街上。
第二條可謂是恥辱至極,可是被偷換了概念,由國家之恥變成了官家之辱。答應這一條,只會是顯示出官家爲了百姓,不恤名聲的高風亮節,而不會說屈辱求和。
眼睛中流着淚水,趙樸心中鬆了一口氣。這四條,可謂是喪權辱國,可以說是宋朝版的《南京條約》,誰簽訂這樣的條約,誰就是賣國賊,誰就是臭名萬年。
他可不想當宋朝版的李鴻章。
可他知道依着大哥宋欽宗的心思,這兩條鐵定是要答應了。
而想勸說這些太學生,這兩條是無可迴避的。總算在他巧言勸說,再加上不斷流淌的淚水下,被他說服了,沒有扔來臭雞蛋。
“第三條,割讓三鎮,官家打死都不同意。百年前我們失去了幽雲十六州,失去了長城屏障,讓我朝受辱於遼國;五十年前,我們丟失了河套,河西走廊,每年要花去大量金錢去抗擊西夏入侵,國勢衰落。如今若是再失去了三鎮,我朝將面臨亡國之災。我們一直在退讓,可是現在退無可退,因爲身後就是汴梁,就是國都所在,再退一步,就是亡國!”
若說前兩條是妥協投降,那這一條,趙樸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宋朝先是丟失了幽雲,後是丟失了西北,對於國土極爲敏感。若是說出賠款,可能混弄過去,若是說尊號,也可能混弄過去。可要是說出割地,他鐵定是賣國賊,讀書人一口一個唾沫,絕對被淹死。
只可惜在這一條上,宋欽宗也是一直舉棋不定。
“管家說了,誰若是說割地,必然以國賊懲治。可是……”話到了這裡,趙樸再度流下了眼淚,“可是,三鎮割不割地已經不重要了,三鎮只有太原還在堅守,而其他兩地均已失陷。黃河以北,大量土地淪陷!”
“至於第四條最好答應,我是官家的弟弟,大宋親王,我願意親自前往金軍營中!”趙樸擦了擦通紅的眼睛道,“屈辱不要緊,再爲苛刻的條約,我大宋都可以接受。只是希望各位,要銘記這一刻的恥辱。恥辱不可怕,可怕的就是忘記恥辱,只要知恥而後進,今天的恥辱,日後必然會償還。有心人天不負,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有志者事竟成,臥荊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宮門前再度平靜了下來,沒有人再度質問,平靜的近乎嚇人。
恍然間,所有的讀書人腦海中,都出現了一副畫面。
一千六百年前,越國與吳國交戰,敗北。勾踐爲了復國,甘心當吳王的馬車伕,屈辱的爲人質,睡在荊上,嘗着苦膽,讓自己不忘記恥辱,最後一舉滅了吳國,一血前恥。
一千四百年前,楚國被滅。後來項羽風浪起兵,看着七千江東子弟,滅殺了強大的秦國,一血前恥……
“空談誤國,實幹才能興邦。官家說過要組建新軍,組建一支路項羽楚君,勾踐越軍那樣的復仇之師。誰願意做那江東三千子弟兵之一,誰願意做那滅吳的越國甲士!”
最後趙樸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