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應敵準備的等待中,我們再次迎來忙碌的新一天。
昨天趙隆已經帶着大隊人馬比起預期更早的時間歸來了,這也讓我的信心和準備,又充足了許多。
卻是因爲,在淮河對岸的濠州境內,剛好有大批滯留的民夫,因此趙隆連召集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拿着手令威脅加打點了當地管理人員,就用高速高效的手段把這些人拉走,超額完成了我在淮南征集民夫的任務。
想到這裡,我拿着勺子,從罐子裡挖出一點剩餘的魚羹,逗弄着張牙舞爪的小貓“薛定諤”,這段時間。
它已經習慣了馬背上和操練聲中的軍旅生涯,過上了吃了睡,睡了吃,再不然就是抓出來玩耍,再簡單不過的幸福生活了。
現在我家已經是廣府當地最大的罐頭生產商之一,其中生產的廉價油脂和鯨肉產品,深受廣大水陸官軍的歡迎。
而自從北伐開始之後訂單更是紛如潮至需求驟增,短短的數月內已經提供了約七十多萬件標準單位的壓縮口糧和罐頭、以及其他的相應穀物、乾菜、肉類、漁獲製品。
這還不包括了那些自產自供的產品在內。而其中最受歡迎的,卻是被我取名爲“斯帕姆”的代肉罐頭。
沒錯,就是斯帕姆,傳說中“神奇的肉”,在後世二戰軍需體系內大名鼎鼎的斯帕姆系列,擁有“”、“靈肉”等諸多稱號,而在這個時空被山寨出來的時候,則是作爲某種廉價的代肉罐頭。
屬於雜碎下水黏膜結締等邊角料和豆製品合成的肉類替代物,然後添加含硝鹽在內的大量防腐物質,在諸多罐頭產品分類中,以成本最爲低廉著稱,因此製售都是按照桶或是罈子爲單位來批發。
不過對於那些,毫州乃至淮南當地,臨時徵募來的民夫,卻是某程度上難得的美食,至少有肉味和油花,鹹辛的口味也足夠重,對於那些長期吃不起粗鹽的本地人來,可謂一舉多得的營養美味。
但每一項目分工的隊伍中中,只有當然優先完成定量的勞役小組,才能得到三兩重的一塊,作爲獎勵性的開葷。
此外,我家還是排名第四的煙花和民用火藥製品的提供商;規模第六大的五金加工作坊和相應的制鐵所;另擁有縫製被服的大型工場一所,大型皮革處理和加工作坊一所,外州的中等糧行和飼料加工場,兩條幹塢的修船廠和配套設施若干,相應的附屬倉房和中型專屬船塢等等。
其他分佈在廣府和畿內畿外的,規模不夠大的房產、店鋪、田莊,尚不在此列。
還通過婆羅洲會館的名義,在呂宋洲。東婆羅洲、天南洲等地,圈佔和控制了十幾處大型農場,最小的也是以若干個村莊爲基本規模,專事提供各種原材料和廉價勞力資源。
這還不包括,我羅藩本家領地的出產和人力,以及婆羅洲會館名下遙控的幾家船行和商會。畢竟老子也是個狗大戶加藩二代,而且是那種掌握實權,可以遠程間接遙控的類型。
此外還有掛在他人名下的若干醫館和成藥店,除了正常經營掩護和培養學徒練手外,主要用來研製和生產一些戰地應急藥物,以及提供相關的臨牀試驗,這樣就算出了什麼問題和是非,也可以迅速放棄掉,改而另起爐竈。
所謂隔行如隔山,就算是遠見卓識如我,也沒法憑空變出一套近代醫療衛生體系來。只能創造相應和類似的便利條件,然後大方向上加以引導,以催生出一定的可能性和前瞻研究來。
比如,傳說中瘧疾良藥青篙素的製取和成藥,一隻沒能取得像樣性的突破。
又比如,因爲聽說磺胺是來自一種人工合成的紅色染料,所以廣府那邊的實驗室,正在對各種可憐的小動物,玩瞎貓碰上死耗子式的,各種成分染料的注射play,
因而,每個月都要弄死好幾百只養殖的雞兔之類的動物。而工人的食譜中,偶爾也會出現一些帶有奇怪顏色的肉類加餐。
而這兩年下來,進項最大的一宗,卻是我家船團私下進行南北倒騰的走私項目,作爲遠程海路的投入和風險固然都很大,但是獲利也極爲豐厚,光是作爲數層分拆批零渠道的源頭和上家,就可以獲至少倍半之利,一些比較稀罕的物產,如北參、東珠、麝香、貂絨,甚至可以到達數倍,十數倍的利潤。
可謂是來錢最快的原始積累了,特別是近期,就這麼南北往來一趟,幾乎抵得上過去其他產業的穩定收入總和。
這也是我在軍前相對充足後勤供給和軍中交易的,重要保障和底氣。
“來了……”
宋州南部,氓煬山區,一隻南下的大軍正在沿着運河故道徐徐行進,河東宿將,九原鎮撫韓泰也在打量着,運河兩邊不斷起伏的丘陵輪廓,單調的景色風物就像是毫無盡頭一般。
隨着隊伍的徐進,運河故道邊上瘋狂蔓生的野草之中,不時有鸕鶿鷓鴣等水鳥被成羣的驚起,拼命撲閃着翅膀,努力想逃避開這些武裝到牙齒的人類。
他個頭矮小,面若鐵塑,堅碩異常,巒兜邊沿下的鬚髮,被梳理的一絲不苟。乃是充滿攻擊性的邊軍之中,少有的穩持之將,在河東、雲中一代的邊軍,每三五年進入草原,執行減丁和肅清戰略的時候,他總是被留下來斷後的最後一位,
因爲只有他,才能在那些失去親族和牲口,生聚水源地被焚掠一空,而孤注一擲胡馬部衆的死力攻擊下,遊刃有餘的牽制着他們,直道確保邊軍大部分收穫,都進入堡寨的保護中。
然後纔在趕來的生力軍配合之下,將這些胡馬兒一一擊滅。他正是所謂的“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另一種典型,雖然不在“五獸”,但是軍中排名和資序猶在董虎庭之上。
因此,他是在董虎庭的前鋒人馬,確認已經覆滅之後,臨時被調換委任上來的。
雖然軍前換將素爲大忌,但是在聽說以悍勇善戰著稱的董虎庭,都已經栽在毫州境內授首之後,燕使君還是毫不猶豫的將他排到了先手的序列。
不僅僅是考慮了他謹守持重的風格,也是某種軍中派系的權衡。
韓泰出身的是河東府谷韓氏,洛都的兵部侍郎兼樞密知事韓琳,便是他的族親,屬於兵部尚書楊嗣爲首皇道派的中堅分子兼親信。
但在乙未之亂前,府谷韓氏只能算是當地衆多郡望中,不起眼的一家,習慣仰望着山東七大氏族王、崔諸姓而馬首是瞻。
但是突然而至的綿連亂世,打破了一切。亂世紛紛,那些毫無自保能力的普通小民百姓,固然是賤如草芥隨波逐流,但是作爲令人羨慕的豪門氏族,同樣也好不到哪裡去。
若是太平年景,承平歲月,他們屬於地方官府機要打壓抑制又要倚重和籠絡的對象,在既合作又對抗的鬥爭中,努力吮吸和把持着社會資源,而逐漸的壯大;
而王朝衰退的末期,他們更是乘機做大,取代朝廷的權威,插足和介入地方事務,乃至間接取代官府職能而形同自立一方。
但是已達真正的亂世來臨,並曠日持久之後,這些看似強大的存在,也就無法獨善其身了,坐擁了大量人口、財富和物資儲備的豪門大戶,在艱難的世事中,很容易成爲任何一個新生勢力覬覦和圖謀的對象。
因此,在秩序和下限不斷被一蜂起的匪亂和叛軍刷新之後,這些曾經的高門甲地,也不得不如履薄冰的與各方勢力周旋,苦苦忍受世事變遷的沖刷和煎熬,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當那些聲名赫赫的名門郡望,在一次次的浩劫動盪中,崩墜離散,家名不復的時候,府谷這支韓氏卻算是極少數堅持下來,並完成相應藩鎮化轉型的地方氏族豪強的代表。
當年西軍在關內大破南海聯軍,又重兵護送源自安西北唐小朝廷一脈的,承光天子李文革問鼎洛都。
時任陝郡一介兵曹從事的韓氏先人,毅然串聯了城中幾個大戶豪強,斬殺了在南樑、西軍、洛都留守之間首鼠三端的當地刺史,主動獻城關於承光帝,遂得提攜大用,作爲陪臣而進入洛都,
籍此發達的淵源,府谷韓氏也得以脫穎而出,成爲當地舉足輕重的望姓豪族之首,更是讓子弟進入河東軍中,在河東三大勢力之一的邊鎮系中。羅織出一張的關係網和保護傘。
韓泰,就是其中的當代佼佼者,
“前道又被破壞了……”
“還挖了好些陷坑和伏刺……”
“前去填埋的士兵,死傷了好幾個?……”
韓泰不動聲色的騎在馬背上,聽憑身邊韓氏子弟背景的將官們,自行處置這些層出不窮的突發狀況。
不過,他輕輕捏着下頷的短鬚思慮着,以對方擊破董虎庭的本事,僅僅靠這些不上臺面的小手段,就想阻滯他的大軍,也實在太令人看輕了把,
就像是隨着他的想法,
幾聲脆響,馬背上在下兩個身影來,卻是前隊旗手和一名軍官,前胸和頸間要害冒血,眼見不得活了。
“敵襲?……”
“備戰……”
霎那間整隻死氣沉沉的長隊,像是水波漾動般活了過來起來,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兵,自發擎舉着武器,像是流水一般的涌向大路兩邊,排出某種攻擊陣勢,警惕和尋覓襲擊來自的方向。
可惜他們註定是要一無所獲了,因此他們重新回到大路的時候,襲擊者都再也沒有任何後續的反應了。
然後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這次受害的,卻是一名將旗旁邊的親兵,
“保護大旗……”
“保護軍主……”
一天一夜後,雖然陣容依舊,但是這些從容有序,就不免帶上了好些疲態,
雖然他們很快就有了相應的對策,每次遇襲擾,都留下一團人來就地搜索,而其餘繼續行進,但是整隻人馬的行程,還是不可避免的被拖沓了下來。
當長途的跋涉之後,他們看見前面橫阻在道途中,層疊的胸牆和壕溝之後,反倒是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