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晏殊約定好了時間, 李靜又跟晏殊閒聊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把那一方清淨地, 又留給了晏殊獨處。
只是, 她臨走時, 情緒有些恍惚, 忘了把圍脖還給晏殊, 就那樣戴着到了朱說他們面前。
被問及,李靜纔想起忘了還給晏殊。不過,想到隔日就要到晏殊府上拜會, 李靜便也沒有太多計較。只跟他們說,是京城認識的朋友送的。
幾人, 包括送李靜東西最多的萬麒, 都沒有送過李靜圍脖這種東西。而且, 雖然雪白的狐裘很是精緻,仔細看得話, 李靜頸上的圍脖,確實是男式的。
回去的路上,幾人的神情,尤其是朱說,明顯得有些微妙。
下車之時, 李靜跟朱說預約了第二天時間, 只說讓他一定把時間空出來, 也沒有說要幹嘛。
其他人只以爲李靜是想要跟朱說單獨約會, 不管心中作何想, 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幾人,面上都沒有什麼表示。
倒是朱說自己, 對李靜這樣執意的單獨邀約感到有些怪異,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盯着李靜頸間的圍脖看了一會兒,默默點了點頭。
得了朱說的應諾,李靜也沒有在驛館多做逗留。而是讓車伕帶着她去挑選禮物了。
官位做到晏殊那個身份,畢竟是什麼都見過,什麼都不缺的。
李靜也不是有心要刻意討好晏殊,只是,她覺得,朱說的才能,應該能夠如得了晏殊的眼,雖然說文人相輕是通病。可是,文人,也可以惺惺相惜的。
而且,從李靜前生對晏殊生平爲數不多的瞭解中來看,晏殊是一個願意提攜後進的人。
朱說那方面,就看他自己的發揮,和他跟晏殊之間的氣場投合了。
其他的禮數方面,李靜自己也不太懂,但是,她知道絕對不能空手而去。
正月裡到別人家拜訪,還是疑似有所求的拜訪,該選擇什麼樣的禮物,才能既不顯得突兀,又讓對方覺得滿意。
就在李靜站在一個玉器店猶疑不決之時,一個人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李賢•••李賢侄,真的是你。禪兒說你回家鄉了,你何時返京的?沒住到禪兒那裡嗎?那小子這些日子,可是想你想得緊呢。”
李靜看着那人,在腦子裡轉了幾圈,纔想起眼前這人是她幾個月前在劉禪母親的壽宴上見過的錢惟演,劉禪的舅舅。
李靜有些尷尬地對那人拱手施禮道:“錢大人好,我剛剛進京,正想着挑選禮物,改日到劉禪家裡拜晚年呢。”
這樣說着,李靜在心中對自己做着鬼臉,暗自說自己總算機靈一回。
錢惟演走到李靜身邊,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叫什麼錢大人,賢侄真是見外。要不嫌棄我這個糟老頭子,跟着禪兒叫我舅舅就是。拜年也就是一個心意,禪兒和妹夫都不會爭你的禮物的。正好我待會兒也要去劉家,我們一道走吧。”
錢惟演說着,跟身邊的人使着眼色。那人快速趨步到李靜身邊,躬身施禮,還把胳膊伸出來,作勢讓李靜扶上。
李靜不知錢惟演因何對她如此熱情,可是,這份熱情,她着實是招架不起。
暗自向後退了半步,李靜神色尷尬地道:“其實,晚輩今日來選禮物,除了劉禪家裡,還想到一位神交已久的人家裡拜會。今日客棧還有朋友等待,晚輩這樣貿然晚歸,怕是會讓他們擔心。”
想是沒有想到李靜會拒絕,錢惟演怔了片刻,方笑着道:“是老夫思慮不周了。你們年輕人,該喜歡跟年輕人在一起交遊。不過,老夫剛纔看賢侄覷眉沉思,可是在爲選禮物煩惱?賢侄有什麼煩惱不妨說出來,不是老夫自誇,對於送禮交遊,老夫還是頗有自信的。”
李靜苦着臉猶豫了片刻,終是忖度着分寸道:“是晚輩仰慕的一位先生。晚輩對先生的所知,只限於他的詞曲文章,不知先生有什麼喜好忌諱,不知挑選什麼禮物合適。”
李靜說得含蓄,可是,她那一曲《浣溪沙》的暗潮洶涌,以及後來晏殊站出來來爲她求情,如若錢惟演不知道她說得是誰,那他半生仕途,也就白混了。
微笑着拉起李靜的手腕,錢惟演一邊走一邊道:“既然他詞曲文章做得好,你送他文房四寶總不會錯,別再這玉器店猶疑了。到隔壁那條街的文曲軒去挑禮物纔對。”
李靜暈暈乎乎地被錢惟演拉着挑了一套杭州名匠打造的毛筆筆架,又被他拉着轉到一個深深巷子的鋪子買了本孤本曲譜。
在李靜再三的謝絕下,錢惟演纔沒有送她回客棧。
不過,既然今日在街邊偶遇了錢惟演,她再不到劉禪家裡拜年,就說不過去了。
第二天,李靜到客棧巷口早餐鋪喝了碗豆漿,就拿着前日買好的禮物,僱了輛比較講究的馬車,去驛館接了朱說。
雖說兩人訂下了婚約,確定了戀愛關係,可是,以往,李靜每次去驛館,跟朱說單獨待在一起的時間幾乎沒有。
新年的時候,他們是在萬家在京城的別院過的。朱說雖然也應邀去了,可是,即使是守歲、跨年的時候,兩人也沒有單獨相處的時間。
子時過後,迎接新年時,李靜很自然地跟身邊的摩西抱在了一起,沒有參與他們玩樂的朱說,卻只是在大廳角落裡端着茶杯獨自安靜的飲茶。
就連去相國寺參拜,李靜也是拉着所有人一起行動的。
因此,這次李靜單獨邀請朱說一人,還特地穿上了萬麒在新年之際讓裁縫給她縫製的新衣(那件衣服,雖然樣式也是男裝,可是,線條絕對是按照萬麒的喜好裁剪出來的,白色的錦衣上繡了豔麗的紅梅,說不出是高潔還是妖冶。李靜一直覺得太豔麗了,因此,收下之後,即使是過年那一天,她都沒有穿過),不能不讓人在意。
就連朱說自己,面對這樣突然開竅一般終於知道兩人單獨相處的盛情邀約,也是覺得分外彆扭。而且,前日從相國寺回來時,李靜還特意囑咐他今天要換上最穿得出去的衣服。
那是臨行前他母親特地熬夜爲他縫製的,這些年,朱說一直壓在箱底捨不得穿。本來,朱說是打算殿試上殿面君時才穿的。
可是,李靜特意提醒了。朱說也就心情有些微妙的穿上了。
可是,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的朱說,與李靜站在一起,還是如一個不起眼的陪襯一般。他的深藍色中規中矩的儒服,與李靜豔麗妖冶的錦袍站在一起,生生被比了下去。
上車之際,李靜也意識到自己今天爲了正式,特地穿上的新衣,太過喧賓奪主了。
本來,她想讓車伕先返回客棧換件衣服,可是,朱說卻神色微微氤氳地跟她說她穿得正好。
雖然不是女裝,可是,這件衣服卻比那些中規中矩的女裝更襯出了李靜身爲女子的嬌豔,不論是若隱若現的線條感,還是那豔麗的顏色襯出來李靜臉上難得緋色。比施了粉黛更明媚動人。
雖然穿着男裝的李靜,也很端麗動人,雖然朱說也不是視覺至上主義者,可是,畢竟朱說也是一個青年男子,想要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賞心悅目的一面也實屬正常。
當然,如果他知道他們今天不是單獨進行神秘的約會,而是去晏殊家裡拜訪,怕是就算李靜沒有自覺,他也會明示暗示讓她換上一件無論是顏色還是樣式,都最普通的衣服。最好是完全隱藏了線條的寬袖濡染。
不過,李靜爲了怕朱說覺得彆扭不想去,是在下車之際,才告訴他他們今日“約會”的日程的。
而晏殊家裡的管家,看到兩人下車,已經微笑着施禮上前迎接,朱說就算想要離開,也不可能了。
除非,他以後不想踏入仕途,除非,他想李靜當場尷尬出醜。
李靜提前囑咐了晏殊,讓他在朱說面前瞞住她郡主的那個身份。
所以,晏殊在客廳門口,稱呼李靜時,乾脆直接稱呼了她的字。如果李靜的身份當真是男子,被晏殊稱呼字,倒是親切而體貼。可是,她畢竟是女子,這樣以字相稱,給人的感覺,就有些微妙而曖昧。
好在,李靜微微怔了片刻,就適時的把朱說介紹給了晏殊。
之後,李靜又在客廳小坐了一會兒,就藉口想參觀晏殊家的花園,讓人領着她出了客廳。
李靜介紹朱說與晏殊認識,不能說完全沒有私心,但是,也沒存太多的想法。
他想讓晏殊認可朱說,不是因爲她與朱說的關係,而是因爲朱說這個人本身。而李靜下意識地覺得,朱說並不喜歡她這樣爲他穿針引線介紹權貴。
所以,李靜從來沒有邀請他去劉家,也從來沒有向劉美提及朱說。
但是,李靜心中,晏殊是不一樣的。雖然他不是她最喜歡的詞人,可是,畢竟是叫得上名字、知道大略生平的人,李靜下意識在心中對晏殊存了份親切感。
她也覺得,朱說的性情、才學,會是晏殊欣賞的。
這也是爲什麼,晏殊前日邀請的是李靜的朋友們,而李靜只帶了朱說一人來見他的緣故。
不是說李讓才學不夠,而是李讓不需要錦上添花;而其他人,萬麒的特立獨行,摩西的太過豔麗,這種私下的場合裡見面,只會給人增加負的印象。
剩下的兩位,顯然,不會被晏殊看在眼裡。
再怎麼表現的平易近人,晏殊也是有着天才的高傲的。介紹入不了他眼的人進他家門,只是冒犯他的高傲和自取其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