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人來請,楚懷賢就隨着去了。小初本想獨坐於房中用飯,奈何三位妹妹殷勤來陪,弄得小初不得不陪她們。
“大姐姐這根簪子是新得的?”秀芳在小初發上一掃,見到她多了一枝白玉鳳洗的簪子,不說多玲瓏,做工也還精細。
小初用手扶一扶,對着秀芳笑一笑。這是小趙王爺送來的東西中的,楚懷賢坐看着夏綠收東西,撿了這個給小初換上。
飯畢正在閒話,春水來回小初:“說三娘子身子不快,姑娘看看去吧。”四個姑娘一起詫異。年最長的秀芳含笑:“母親極少生病的人,”排第二的玉芳道:“敢是聽錯了吧?”最小的珠芳道:“或者是父親喝多了酒。”
夏綠取出一件碧色纏枝花卉的衣服給小初換上,不管是三娘子還是三官人,知道了總要去看看。
三娘子在房中睡在牀上呻吟,看到小初來就呻吟得更大聲,身上爲待客而穿的真紅色襖子揉得皺着,三娘子手捂着胸口口聲聲地道:“我一片好心爲人,我的心口兒疼,肝氣也疼。”
“母親到底是心口兒痛,還是肝氣上衝呢?”玉芳煞有介事地道:“張醫生家的姑娘和我說過,肝氣痛要用針,心口兒痛可沒法子針了。”
三娘子被問住,漲紅着臉劈面罵道:“扯你孃的臊,你娘病成這樣,你還在這裡充醫生。”夏綠皺皺眉,這話象是罵一個指一片。
小初問過病,三娘子更是呼痛得厲害,還沒有說什麼,夏綠道:“姑娘現病着,既看過了,回去歇着的好。”把半呆半傻的小初領着往外面走。
看着門簾子放下來,三娘子氣得本來肝不疼,現在覺得有點兒疼。她一隻手捂心口,一隻手捂着腰,連聲道:“我病着呢,這醫生怎麼還不請。”催過再罵:“都是全沒有一點兒良心的人,要是沒有我,看你們還體面什麼。”
走在院中的夏綠和小初都隱隱得聞,小初微微震動一下,夏綠嘴角邊一絲嘲笑,把小初領回小院中,纔對她道:“權當聽不到,你現在糊塗上了倒是好事兒,要是平時,你又該回上話了。”
把小初安置好,夏綠出來喊春水:“以後這幾天要看冷臉了,你小心着些。橫豎門上有咱們家裡的人,要什麼不要再這裡要,讓人家裡取去。”春水低聲吃吃地笑:“三娘子要病上幾天?”夏綠也笑,低聲道:“橫豎成親那一天她得起來,管她病重病輕去。”
第二天是楚家送聘禮的日子,請的官媒一上門,三娘子就抱病起牀,嘴裡唸叨着:“沒有我哪裡行,”扶着頭去見人。及至見到聘禮不算太多,卻樣樣不錯,三娘子滿面笑容了,這一注兒聘禮,按楚三夫人的話來說,是全歸吳家所有。是實實在在的下聘禮,而嫁妝卻不要吳家出。
小院外熱鬧異常,小院內安靜異常。小初手扶着肘,倚着榻上雕刻百鳥桌圍的小桌子正想心事,外面傳來清脆的喊聲:“姐姐。”這是小意的聲音。
“是小意,”小初一下子站了起來,顫微微地喊了一聲:“是小意嗎?”腳步聲“啪啪”過來,門簾子半打中,小意衝進來笑盈盈:“姐,是我呀。”
屋外午後初春陽光盛,半從小意身後灑出來。小初恍如隔世,急急地伸出手:“快,過來。”小意喜笑顏開奔出來三步,小初奔出去一步,姐妹兩個人抱在一起,小意這才“哇”地一聲哭出來:“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溫熱的小身子抱在懷裡,小初也流下淚來:“好不好?對你好不好?”龔苗兒是忍無可忍狀進來,進來就發飈:“好不好?我會對她不好!我又不是你這種沒良心的人,什麼樣的藥都敢下。”
姐妹二人互相摟抱着退了兩步,小意擦乾眼淚,對龔苗兒大聲道:“不許你兇我姐姐。”龔苗兒嗤之以鼻:“你姐姐怎麼就讓你對我們下藥?”小意強詞奪理地道:“是我下的,是我願意的,”然後瞪圓了眼睛:“好吃嗎?”
“晚上我給你嘗一嘗,”龔苗兒說過,林小意不無得意:“再也沒有了,我都用完了,要是還有的話,我再給你吃一回。”
“一共三次,這麼一大包,全讓你妹妹放在我家湯鍋裡了,”龔苗兒對着小初再次開始發脾氣:“表妹,你這待親戚之道,讓人寒心。”
林小意衝他扭鼻子做鬼臉兒,大讚道:“我姐姐做什麼都對,這藥不少銀子呢,只捨得給你用。”龔苗兒吹鬍子瞪眼,小意扭身子白眼兒,淚水盈盈的小初突然覺得心中一股子生氣涌來,她微笑擦去淚水,對龔苗兒道謝道:“多謝你照顧小意。”
林小意活蹦亂跳,還能往別人家湯鍋裡下三次藥,小初心裡明白,要是有心爲難小意,早就把她折磨壞了。
這聲道謝讓龔苗兒不自在一下,立即大聲道:“我纔不是照顧她,我是扣下她好對公子邀功,就是你,我也是一樣想扣下的。”小初目瞪口呆中,龔苗兒劈頭蓋臉一通罵:“其笨無比,你要出京應該來找我,怎麼着咱們也是親戚是不是,雖然這親戚是新認的,”說着對身處的房子一通打量,龔苗兒挑刺兒道:“不比你這親戚差纔對。”
這一個壯漢站在房中開罵,小初抱着小意坐到榻上一聲不吭聽着。龔苗兒罵過,才放低聲音不滿地道:“你要成親何必認親,我龔家三代居於京中,我這門楣兒並不差。”
外面偷聽的春水問夏綠:“這也是姑娘的親戚?他來罵人是爲不認他這親戚,還是爲別的?”夏綠撇嘴:“誰知道呢。”
房中喊:“倒茶來。”春水趕快送進來,要喝茶的是龔苗兒,他一氣喝了三碗補足口水,這才和小初象平時那樣說話,猶在抱怨:“桃兒過年睡了一天半才醒,當時我想她要是不醒,我一準兒把你也蒙倒了陪她。”
小初有些回魂,嘻笑道:“見到桃兒姑娘,爲我陪個不是。”小意更是嘻笑,縮在姐姐懷裡一句一句告訴她:“那藥真不錯,就是他沒有吃。”手一指龔苗兒,龔苗兒瞪瞪眼睛,我當然不吃。
送走小意,小初心情好了不少,沒有好上半天,三娘子晚上“抱病”過來又說了半天話兒:“我全是爲你的心思……”月上西頭三娘子回去,春水喊夏綠:“小初姑娘她,又迷糊上了。”夏綠數着手指兒:“沒有幾天呆頭了,讓她迷糊吧。”
眨眼幾天過去,成親前的最後一天,楚懷賢看着最後一擡嫁妝往吳家去,回頭見門上大紅喜字兒燈籠,門上的喜聯等物,楚懷賢心滿意足。父母親到最後,還是盡力地爲自己操辦了親事。楚大公子成親,當然是他的一件大事情。
進來見父親楚少傅,楚少傅伏案看*,見到兒子進來頭也不擡,還是一臉不想看到他的表情。楚少賢陪笑過來:“多謝父親賞的體面。”楚少傅慢慢“哦”了一聲:“我有賞你嗎?我自己半點兒體面也沒有了,哪裡還能給你。”楚少賢再陪笑,給父親案頭換了茶,想想自己的幾個好友成親,宮裡都有賞賜,有心問上一句,再想想家裡肯親事辦得體面已經不易,這宮裡的賞賜沒有也就算了吧。
離開這裡回去新房再看一回,房中楚老夫人在。明天就要成親事,楚老夫人也一掃前些天的不悅,是滿面欣喜。拱若珠寶的長孫要成親了,楚老夫人笑逐顏開。楚懷賢陪着祖母轉了一圈,楚老夫人笑容滿面指着牀帳道:“喏喏,這副牀帳我給了你,你可以滿意了吧。”
“不給我難道給懷德留着?”楚懷賢凡是要東西不遂的時候,就會來上一句:“以後懷德親事會比我好看。”讓楚老夫人和楚夫人恨過以後,把東西一樣兒不少地給他。
此時再說出來,楚老夫人不悅地道:“這樣精緻的牀帳,你還不滿意?”楚懷賢嘻笑:“不是不滿意,是祖母還有一副更好的,留着給曾孫子不成?”楚老夫人也不否認,笑着道:“你再成親,給我娶一個好孫媳時,就把那個給你。”想想林小初又生氣上來:“這娶的是個什麼東西。”
楚懷賢趕快道:“您還是給曾孫子留着吧,給我這個也不差了。”楚老夫人重新回嗔爲喜:“本來也就不差,公侯家裡你找找去,再不會有我這個好的。”
此時的吳家,最後一擡嫁妝擡入院子中,吳家不大的院子裡,這就被擠得滿滿當當的到處是嫁妝。三娘子看得更是不舒服,對身邊的三官人道:“還以爲聘禮不錯,你看這嫁妝,比聘禮多了幾倍出去,這些都是楚家爲大姑娘備的嫁妝?”
一個丫頭,竟然能有這樣的福氣。這滿院子的嫁妝,讓三娘子很是不悅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