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愣在當地。龔苗兒看她這樣,悠然有了笑容:“我出人出苗木,也出家裡幾代認識的老人。這打點人的錢,難道也是我出?”小初發愣,是她正在盤算自己的錢還有多少,而且要算夠不夠。聽龔苗兒再問,林小初當然回答:“我出。不過這打點上,你得告訴我,需要多少錢?”
見小初答應得爽快,龔苗兒默然過,給小初一個數字:“兩千兩銀子。”桌邊跳起來一個人,這次是小初。林小初吃驚道:“能賺多少,需要這麼多打點?”龔苗兒見她窘態,很是開心地道:“你看你,樣樣不懂。要是沒有我,你是被人賣了,還要幫着數錢的那種。”小初已經坐下來,不耐煩地道:“嚼什麼舌頭!快說!”
小初發焦躁,龔苗兒受她氣習慣,這就縮縮脖子。然後想起來,此時是她對我客氣纔對,又挺一挺脖子,大模大樣地道:“讓我教你吧。這韓掌櫃的爲人,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小初心想,和我差不多。
“但他做生意童叟無欺,是不拖欠人錢的人。京裡他名氣最大,就是爲他不玩虛的。”龔苗兒先把韓掌櫃的介紹過,再對小初道:“前幾年我們家敗了,和他就走動得少。我就說這幾天去尋他酒樓上坐坐,不想他今天倒上了門。”龔苗兒腦門上本來就有汗,再加上興奮,一腦門子的鋥亮。
小初不緊不慢地提醒一句:“現在你振作了,要多感謝我。”抓住機會要人情,龔苗兒和林小初都不差。龔苗兒很是挑剔地看看林小初,認識日子不少,可你在楚家,到底是什麼人?竟然一句話也不露。桃兒聽到,從廚房裡探出身子就勢恭維道:“多虧了小初姑娘。”
順手被捋過,小初眉開眼笑。再催着龔苗兒:“話只說一半吧?”龔苗兒哦一聲,接着往下說:“韓家的是收經濟銀子,可是龍安寺裡主持、各處知事僧,那一方的地保里正,還有管那塊地的府尹處,都得打點。對你說兩千兩銀子,其實不多。”
小初只問一句:“能賺多少?上千株松柏,就是幾兩銀子一株,也才幾千兩銀子。你倒要我出兩千兩?”龔苗兒不無好笑:“說你不懂,你就不懂,這價兒你先不明白。普通一些的松柏便宜些,有一些好的,擺在外面撐場面的,那就貴了。再說還有桃杏花樹,也許還要各色盆景兒,你算算,能賺多少?”
小初還是猶豫:“這一次不虧也賺不到錢。”龔苗兒把林小初一通嘲笑:“你只做這一回買賣嗎?把這些人爲好了,以後還有呢。除了荷花節,還要賞桂花。就是賞菊花,旁邊有幾株樹襯着也好看些。更別說過年前後,京裡京外要的人就更多。”小初喃喃:“我沒有那麼多錢。”龔苗兒追問道:“你有多少?”小初伸出幾根手指:“一千兩都不到。”龔苗兒冷笑:“你消遣我呢!堂堂楚家兩千兩銀子拿不出來?”小初立即瞪眼睛:“這和楚家沒關係!你是看着楚家纔來找上我的,你有什麼心思?”
廚房裡的桃兒再次笑眯眯伸頭道:“不到一千兩也行,小初姑娘有多少就算多少。”桃兒一說話,龔苗兒就無話可說,只是狠狠搔着頭。官府里人都是眼睛大,這一次又是爲接駕。韓掌櫃的說只要上千株,其實龔苗兒算過龍安寺那一片地方,遠遠不止。讓小初出兩千兩銀子,龔苗兒再貼的數兒都不比這個少。小初只出幾百兩,龔苗兒就只能搔頭了。
又商議過小初離去,桃兒走出來對龔苗兒笑盈盈:“家裡的銀子也不夠,再當一件東西吧。”支撐家裡這些年,全憑的是當一些貴重首飾。龔苗兒不許,一聽就頭搖得象撥浪鼓:“不行不行,只有三件首飾了。我娘去世前說,這件件都是留給我媳婦的。一件也不行。”桃兒耐心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後再贖,也是一樣。”
龔苗兒臉上一紅,對着桃兒低頭道:“我覺得,我很對不起你。要不是家敗,要不是受冤屈,我們倆個人,早就成親了。”桃兒寬慰他:“我雖然只是個丫頭,夫人去世前也放心把家和公子交給我。眼前只要整理得家業在,還怕什麼!”龔苗兒嘆氣,只能答應下來。答應過和桃兒說林小初:“你真的看清楚了是楚家的人?別是個空手套白狼的,把我們套進去。會不會只是楚家的遠親,也能出入他們家,也能借些家人。”
桃兒一笑道:“公子!你不是也看到多次。”龔苗兒也笑話自己一下:“我也亂了。”
龔苗兒心裡惦量,小初心裡更惦量。她手裡的錢,只有自己和小意的賣身銀子。再就是上次使喚郭興賣一次石榴花,只賺了一百多兩。這些錢加在一起,也沒有一千兩。現在一起要拿出去,小初不得不考慮這事兒不成?可怎麼辦。
眼前不愁吃喝住,但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以前還打過公子主意,現在要和家裡撇清,就是公子給,小初也要分清爽才能要。
所以這些錢往外面出,小初不能不慎重。弄得好,有積蓄;弄不好,這錢打了水漂兒,對一心想自立的小初來說,那就是當頭炸雷。
她想了兩天,又託進喜兒去打聽龍安寺是不是要接駕。荷花節家家都去,這消息就好打聽得很。確定要接駕後,小初又讓孫二海趕着車,自己親自去了一趟龍安寺。看過地界兒,小初才放心。這邊地方不小,而且有些路段,已經栽種花樹。
做生意總是有風險的,小初決定拼一回。主要是她相信龔苗兒,她丟在小院裡的石榴花兒,因爲疏於照管有些乾枯,龔苗兒去收拾一下,這幾天就有新葉長出來。
前後想明白,小初把銀子送給龔苗兒。龔苗兒雖然賺不多,這一次倒沒有再出言諷刺。他和桃兒前後商議過,只要小初肯出銀子,大家就算是牢牢拴在一起。沒有人錢出了,還不出真心的。虧來虧去,總有她自己的錢在。
桃兒當了一件貴重首飾,龔苗兒自此天天出去。小初不能完全放心,藉口怕他喝多酒,讓孫二海陪着一起去,給龔苗兒當個車伕。現在要相信孫二海,林小初回想以前事情,總覺得這世事忒滑稽些。
轉眼要到荷花節,楚家和別家一樣,也忙着準備出遊的事情。隨着出門的丫頭們都打聽過了,那裡張燈結綵,要在那裡過一夜纔回來。丫頭們都歡天喜地,就是稱病的二夫人,也能起牀,張羅着下處和吃食。
龔苗兒這裡也有好消息,這一天小初過來,桃兒歡歡喜喜,龔苗兒是滿面春風。坐下來先邀功:“把我忙得,跟孫子似的。”小初進門察顏觀色,就不急着催問,只是笑:“你辛苦。”龔苗兒其人,別人誇自己常覺不快意。跟在小初話後面,又把自己辛苦處狠狠說了一遍,這才道:“一共四百株龍柏,一百株松樹,計銀是兩千一十二兩。”
小初不無失望:“才這麼點兒?”龔苗兒又來一句更象火上澆油:“是啊,打點人錢你的不夠,我還出了五百兩呢。”林小初當時就呆了,隨即怒氣衝衝:“花了上千兩銀子,掙的錢不足三百兩,你這是怎麼做的!”
就知道小初會這樣的龔苗兒冷笑:“十七、八家都來搶,我能搶到五百株,不僅是打點,還有我們家以前認識的老人幫忙才行呢。”小初噎得話也說不出來,手指着龔苗兒半天才說出話來:“你,你什麼意思吧?”
平時有爭執都在的桃兒,今天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後院只有龔苗兒和小初在,龔苗兒知道小初不懂,而且對她總客氣也不行。冷笑一聲撣撣衣襟,把賬目一筆一筆算給小初聽:“…….前面這是請客吃飯和請人的錢,老孫都盯着呢,不信你問他。後面還有錢,這些樹有些是我別處買來的,一株樹只小賺幾十文。這一筆進項,能有三百餘兩的賺頭,已經是我精明。”
小初只知道自己的錢沒了,她總算是迅速平靜下來,問龔苗兒道:“那錢呢?”龔苗兒駭然道:“你傻啊!從沒有過現在討錢的,都是等這事兒過了,再付錢的。我怕你急,先要回來一部分。”袖中取出五百兩一張銀票放在桌上。小初定定看着他,弄不明白自己是上當了,還是沒有上當。伸手來拿銀票時,龔苗兒又收回來:“咱們得分好了。只收回來這些錢,刨去各樣花用,這五百兩裡,只能分你五十兩。”
小初哭笑不得,龔苗兒又安慰她:“不要眼皮子太淺,這一次和這些人又走動了,要掙錢以後在後面呢。”聽過這一堆安慰話,小初回去路上問孫二海。孫二海也把帳篷報一遍,也覺得小初太急:“這不是急的事兒,不少人都是先虧後賺的。”
小初姑娘到此時,突然發現一個大問題。這件事情,不是自己想的,買進賣出那麼簡單。人要想成功,不是一朝一夕之力。但是最大的問題在於,小初姑娘,沒有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