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等人是晚飯前回來,看到公子們已在房中都是忐忑,楚懷賢沒有說她們。吃過晚飯後,楚懷賢對進來淨面水的林小初道:“明天咱們都出去逛逛。”
聽到這個消息,最高興的當然是林小意。
第二天主僕一起去街上,象是隻爲逛街出來,楚懷賢對擺攤的年畫等東西也看得津津有味。小初給小意買了兩根扎頭髮的紅頭繩:“你的那個舊了,可以換下來。”
人流中走過來幾個人,爲首兩人,一個身材高大公子氣概的人,一個是三十多歲,黑皮膚犀利眼神。離開十幾步,高大公子先看到和林小初說話的楚懷賢,他面色一變,他怎麼在這裡?
楚懷賢覺得有人看自己,擡眼也是臉色一變。對面這個人,就是被人要栽贓刺殺自己的鐘山王小王爺趙存宗。兩個人幼年在京裡還是玩伴,十年多沒有見到,都是先打量對方的眼睛。
“小王爺,”楚懷賢拱拱手,
“懷賢,”相比之下,趙存宗要親暱許多。他對着楚懷賢身後看看,突然撲哧一笑:“你會享受,攜着丫頭上街來玩兒。”
小初明麗,荷花也生得不錯,芳香薄施脂粉,骨子裡味兒還帶着,小意雖小也是五官端正,難怪趙存宗要笑起來。
楚懷賢一看到趙存宗,也疑惑他怎麼能在這裡?藩王不奉旨是不能亂走動,再一想是過年,他應該有旨來京朝拜,不然的話,怎麼敢大模大樣在街上走。楚懷賢把樑龍正介紹給趙存宗:“戶部施大人的外甥樑公子龍正。”
聽到是小王爺,樑龍正露出久仰的神色,人也在說:“久仰,幸會。”趙存宗眼角瞄瞄楚懷賢,他是在沉思;楚懷賢注視趙存宗,他也是神色肅然。
這些刺客到底與他有沒有關係?這是楚懷賢此時的想法。
“懷賢住在哪裡,晚上接你和樑公子來用飯。啊,還沒有介紹,這是何守備,是我父親帳下的舊日將軍。我取道此地進京,在他這裡歇個腳兒。”趙存宗心裡更起疑心,他弄不明白身兼都察身份的楚少傅,他公子在這裡是何意?他眉頭微聳,先把楚懷賢約下來:“晚上見。”
小王爺有約,楚懷賢當然是欣然答應,看着趙存宗走開,楚懷賢微微一笑,晚上這頓不是鴻門宴吧?
趙存宗離開人羣,回身吩咐何守備:“去查查他們從哪裡過來,到這裡是爲什麼,不會是我們的事不機密,被他知道了吧。”
兩個人見面,都猜忌重重。那邊廂芳香和小初談的正熱鬧。小初對着一攤子水仙花愛不夠:“這花真好,花莖矮,花苞兒多,這水仙花的根切得好。”
“一盆花二十個大子兒,真是便宜。”這是芳香的話,小初看這花,小小一個盆子,是陶土製的隨處可得。花盆裡只得兩三球水仙,是以賣得不貴,窮人舊衣舊襖,爲過年圖個年氣氛,也買上一盆抱回家去。小初拉拉芳香地衣袖:“你看這花生意咱們可以做嗎?京裡水仙花多少錢一盆。”
一語提醒芳香,她以前房中冬天常擺水仙,芳香知道價格:“換上白玉盆,換上紫砂盆,一個花盆裡再多擺上幾球花莖,這價格就上去了。”
“那是賣花還是賣花盆?”小初說過,芳香也笑:“只要賺錢就行,管買的人是相中花還是花盆。”
這話說得倒很對,小初笑得象水仙吐芳,拉着芳香又去看別的:“再看看年畫兒,泥兒人,”芳香掩口笑:“我們是開雜貨鋪子嗎?”
“那不是有胭脂,咱們看香粉也行。”兩個人前面走,後面幾步遠是珠娘和荷花,小意時而跟着姐姐,時而跟着荷花,又不時去看公子,把自己手裡捧的錦囊中水壺給公子看:“姐姐讓我抱出來,公子要喝我給你。”
楚懷賢摸摸小意的頭,袖中取出一、二兩散碎銀子給小意:“我渴了找你要,這會子不要,你玩去吧,相中什麼自己買。”小意很開心把銀子給姐姐,又跟前跟後跑着玩。進喜兒也時時照看她,又提醒小初:“過年人多有柺子,看着你妹妹。”
小初從生意經中走出來,小初扯着小意的手,繼續和芳香到處亂看。
街上遇到楚懷賢,小王爺趙存宗就此打道回何守備家。何守備見小王爺面色不豫,屏退跟從的人,上來道:“他未必就知道什麼纔來這裡,小王爺安心纔是。”
“楚少傅其人,爲官數十載浸潤透了官場上的道道兒,雖然不爲惡作惡,卻是老奸巨滑跟着皇上眼色走,勸諫上諫的事上,楚少傅很少與皇上相左。當然當今也聖明。”趙存宗說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說出來。
何守備點頭稱是,難道見到小王爺這樣悶悶。趙存宗繼續道:“只是張丞相這幾年裡,象是與藩王有仇,他接連兩年要求裁減兵備。有傳言說皇上對他冷淡得多,是看在中宮賢德,又是張丞相所出,皇上纔給他留着體面。可是這都是傳言,裁減兵備就是裁減藩王,我們做下此事,也是爲不得不防。”
這樣一說,何守備也警惕起來:“小王爺的意思是,我們私自調換來的這一支伏兵,楚公子有所察覺。他無官無職,此事與他無關?”
“可他父親是常年兼任都察一職四處巡視,”趙存宗苦笑道:“我在這裡等消息,晚上吃飯再多加盤問就是。”
說到消息,消息就到,一下子來了兩個。一個是親隨來回話:“楚公子的船停在城外五十里尤集,是夜半下的船……”
趙存宗目光閃動,對何福道:“如何?”再聽第二個,卻是飛鴿傳書,趙存宗接過呈上來的紙卷看過,重重一掌擊在面前雕花桌子上,大怒道:“誰人這樣栽贓與我!”
負手站起的趙存宗面色嚴峻踱上幾步,把手中紙卷給何福看,上面寫着:“京郊及各地,共計有五處暗殺事件,全是針對以下官員…...”楚懷賢的大名也在上面。何福嚇了一大跳,也怒瞪雙目:“這是明白的栽贓,”然後腦中靈光一閃:“難怪楚公子他會在這裡!”
他是懷疑到我們!何福明白時,趙存宗當然早就明白。不過走上幾步之間,趙存宗鎮定下來,打個哈哈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懷賢是我自幼好友,晚上是什麼菜,把菜單拿來我看。”
小王爺滿面春風看菜單,還自己敲定幾個菜:“這是京都風味,我對於懷賢是一直情意不變;再來幾個特色菜,”把菜單遞給何福,趙存宗笑容多多:“表表你的心情。”
近晚忽下大雪,風雪颳得人眼睛睜不開,象是天地之間只有這茫茫風雪。楚懷賢在風雪小些時出門,坐在僱的馬車裡,樑龍正與小王爺不熟,雖然想結交,覺得今天故人自有話說,樑龍正推中午醉了不去。車內還坐着一人,是杏黃色錦襖的林小初。
這車是何福來接的人趕來,看到楚公子帶着丫頭來赴宴,趕車的人在風雪中只是微笑,這些富家子,個個是紈絝子弟。
來到何福門前,守備何福立於門首接車,看到車上先下來一個錦衣丫頭也是愕然,然後就是竊笑。小初也好笑,公子以前不是這樣人,今天出門前交待自己打扮過再來,象是這酒宴不是好吃的。他在迷惑誰?這個官聲拿良民當賊拿的精幹何守備,還是白天街上看到的小王爺?
從車裡取下墊腳的小板凳,放在雪地裡,楚懷賢下車,和何守備一起進去。小初把板凳放回車上去,趕車的人好意提醒一句:“快跟上去吧。”林小初回以一笑,緊走幾步跟上楚懷賢的腳步。
小王爺趙存宗候在廳口,集市上林小初沒有看仔細。這一會兒不爲人注意地看一眼,公子是俊俏的生得好,這位小王爺卻是雄姿英發那種,就是走路也有龍行虎步的感覺。楚懷賢和他站在一起,象是成了文弱人。就這林小初比過,覺得楚懷賢斯斯文文,並不亞於小王爺的氣勢;而何福看過,對楚懷賢並不掉以輕心。楚少傅的獨子能文能武,在京裡打過出名的幾架。
廳門大開四扇接楚公子,廳內數處高几,擺着水仙、蘭草等花卉,薰得一室幽香。雕花桌圍的圓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魚頭豆腐嫩野雞火鍋,正在翻開冒着水氣。旁邊各種拼盤不下十幾盤子。
大家坐下來,小初侍立在後,不聲不響上來把一個小帕子掖在楚懷賢衣上。趙存宗身後也是一個美貌丫頭上來,給趙存宗衣上掖上小手帕子。兩位京裡的貴公子相對一樂,何福貴爲守備,見此情景,也打算揣摩揣摩,貴公子的氣派是天生的,可是他們生下來就有人服侍,其實也是後天養成的。
這情形讓何福守備有些豔羨。而林小初,不僅在服侍,還在打量這廳上人物擺設。和芳香的談話,讓小初覺得賺錢路子對,應該不算難。她是低着頭,注意到小王爺衣襟上花色,那是寶相紋,和小初平時見的寶相紋又不一樣。林小初由寶相紋又看到別處,看到趙存宗腳下是一雙老布鞋,襪上繡着一雙展翅的蒼鷹,還有人用這個做花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