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楚湘芷爲親事着急,楚二夫人也一樣着急。她一早出門往杜家來,杜大人有些小失勢,但杜夫人是個話友,楚二夫人要找她說說。
“我女兒的親事,你打聽了沒有?”二夫人說過,杜夫人心中泛起難過和快意。你女兒要嫁戲子,那戲子生得端正,而且依附了鐘山王府。我女兒嫁了一個不成人的東西,而且和岳家從不一心。
見二夫人催促,杜夫人佯帶安慰:“你別急,這事兒呀,你認了吧。”楚二夫人差一點兒拍桌子:“我不急!敢情不是你女兒。”杜夫人心想,我女兒在你楚家的下處換衣服,那一天就驚出來的,也應該是楚懷賢才對。跑出來一個龔大人,我還沒有找你們家的事情呢。
“說呀,你素來有主張。”楚二夫人和杜夫人交往多年,自認主意方面不如杜夫人。杜夫人又苦笑了,出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可是卻把那個丫頭送上少夫人的位置。對着楚二夫人焦急的眼光,杜夫人冷淡地道:“我要有主意,也幫幫我們老爺。”
免得他成天在家裡長吁短嘆。而且人一失勢,象是張丞相處,也認爲杜大人不自愛。
楚二夫人苦水多:“我怎麼辦?兒子不是我的,女兒嫁的不是我選的人,他以後肯定不對我好。家裡大嫂回來管家務倒還好,她對我算是手放得鬆,這好日子不過長不了,懷賢的那個有了,生個兒子下來,她還不上天!”
提起林小初,杜夫人一肚子恨,女兒是栽在她手上,害她又象是平步送她一陣風。杜夫人笑得雲淡風輕:“這有什麼,你和她好也就是了。”
“我和她好?你說胡話呢!”楚二夫人什麼都想過,就是沒有想過和林小初修好。林小初有了孩子,此時她自己深鎖庭院中,別人當她悠閒自在。楚二夫人數給杜夫人聽:“不請安不問安,公婆面前不用她茶飯調停,你說天底下,有哪一個做媳婦的,象她這樣舒服。說一聲養胎,院子門都不出。那院子裡呀,懷賢爲她種了好些名貴的花草,說這也是爲安胎。你聽聽看,你我當初,有這麼舒服嗎?”
素來有主意的杜夫人,還真的是主意多,爲着林小初,她腦子動得比較快:“這也簡單。人安逸多了就生嫌隙。既然這麼安生,你就慫着她出去逛,想來這樣時候,她一個賣花街上跑慣的丫頭,肯定是閒不住的。只要她不安生,落了胎,或是摔倒碰到吃了什麼,這全是自找。我就見過這樣人,百般地對她好不行,安生了要走動,走動了要安生,和人反着來的她都喜歡。”
這其實是個好主意,還正適合林小初的性子。現代人懷孕的,有工作到臨產還有熬心熬力順產的,有半年假休足了或許還是玻璃身子不能碰的。還是那句話,你自己不保重,誰也幫不了你。
不過二夫人見識不到這裡,她搖頭:“不行!她守着一個院子,看花看水不好,一定要挺着個身子出來請安倒好?再說你想想,家裡還是看不上她,爲着她肚子裡的孩子,她此時出來,一定人人是笑臉。這應該是她巴不得的,笑臉到生下孩子來,也就成了習慣。以後呀,這個家就算她進來了。不行不行!你這主意,是送她一程,不好!”
二夫人心心念唸的,就是怕家裡人日子一長,把林小初給楚家帶來的恥辱給忘記,大家從此對她笑臉相迎。
“那你要怎麼樣?你現在管家,弄點兒藥給她吃吃,讓她生不了,也就是了。”杜夫人說過,楚二夫人魂飛天外:“這不行!我信佛的人,我哪裡下得了這樣的手。再說你不知道,我們家的人,從老夫人到大嫂,都有些變了。她吃的東西,是老夫人和大嫂親點的人看着熬,一丁點兒灰都下不去。”
杜夫人心中泛起一股子難過,這本應該,是自己的女兒迎珠的待遇纔是。楚二夫人還在說:“有一次什麼湯吃了兩口吐了,一家子大驚小怪。是我說吐了有什麼關係,有身子的不都吐。就這也查了一個翻過個兒來,”楚二夫人停下來眼睛斜斜的,白眼多黑眼眸少地對着地上不屑。
“是怎麼了?”杜夫人問道。楚二夫人譏諷之意更濃:“你猜呢。是有一味她不吃的菜,那香味兒她不能聞。”杜夫人也諷刺地笑了:“看來你們家對她,還是沒有侍候好。”
兩個婦人停下來各自嘲笑,杜夫人帶着酸意又問:“後來呢,指着這件事情,天天挑吃撿穿了吧?”
“沒有。”楚二夫人這次笑得好過些:“不是告訴了你,家裡人對她還是看不上,怕她倚仗着上頭上臉的,這事兒她不知道。不過暗地裡,她受不了味兒的菜換了就得。”
兩個婦人在說話,杜大人在書房中嗟嘆,這是他自罰俸以來常有的事情。人逢失意,一百個人裡估計九十九個人嗟嘆過。嘆氣已畢,杜大人問人:“夫人在會楚二夫人?”
“是,說了有一個時辰了。”家人回過話,杜大人默然繼續坐下來沉思。這個自己的風雲時候,楚家二夫人,也往往能有些消息出來。
前面送走楚二夫人,杜大人來見杜夫人。杜夫人正難過,先對着杜大人訴苦:“聽她說那個丫頭待的好,我心裡,似有刀在絞。我們迎珠,怎麼就沒福氣?她不是懷了孩子,簡直是懷了佛爺菩薩。”
再想起來是衝撞佛爺和菩薩,杜夫人忙念:“罪過。”急步淨手去燒香,房中就供的有菩薩像,下面小小銅香爐。點了三炷香過,杜夫人安心回來,把話一五一十的告訴杜大人:“二夫人又打聽了,說參你的人,與楚少傅無關。馮大人最近參你,也與楚家無關。又說今年進京的官員們,有一個叫方勝,有一個叫何子葉,還有一個叫陳年述,這三個人是楚少傅背後說過好的。讓他們拿錢來,就能如願。”
“你們又幹這個事!”杜大人是屢聽屢反對:“她這消息又不準,”杜夫人道:“三個裡面能中一個。”杜大人話一點兒沒有斷:“全是家長裡短裡聽來的,這怎麼能作數!”杜夫人勸道:“有不如願的,這錢也退他了。別說你現在不如意,就是和以前一樣官場得意,這些人能握個把柄在手裡,或是讓他們感個恩,這也是應該做的。”
杜夫人算是一個小小女諸葛,就是大事上算計沒有成。楚懷賢對林小初又恨又惱又不願意失去她的心情,和臨時出現的命案,讓杜夫人失了算。但是平時,她在家裡說話,杜大人表面上裝作:“婦人之見。”其實背後也能考慮一考慮。
尤其是這一段時間,杜大人失利處多,對家裡人有內疚之感,杜夫人的話,也就更能聽進去。杜夫人再加上一句:“老爺不用出面,這裡全是我和二夫人。”杜大人只說了一句:“楚二夫人這個人,倒是你可以會會的。”
“唉,可恨張丞相家,就沒有一個人去上門。”杜夫人又轉而怪上女婿龔大人:“是個無用的東西。”
日光順着明窗往房裡來,陰着木葉陰影的明光印在地面上,象是一塊塊不知名的怪石。杜大人陰着臉,好似那地上的陰影。張丞相要卸磨殺驢還是過河拆橋?多年官場,手中哪能沒有一些東西在,要是馮大人再追下去,杜大人心一橫,我就全兜出來。
“老爺夫人,姑爺來了。”外面回話過,杜夫人還是不耐,杜大人客氣一些:“請他進來。”龔大人進來,還是他不中看的體面。杜夫人從不能多看一眼,不是扭過臉就是低下眼睛。龔大人從不和岳母計較,對着岳父道:“單獨說話。”
這翁婿一對出去,杜夫人再次深恨,轉思林小初在楚家過得如人上人,杜夫人再恨楚二夫人,怕她生下兒子你沒有地方站,何不害了她!小產也罷,生產也好,總是一屍兩命的好!
可恨楚二夫人,只會說不敢做的人。
房外,杜大人身後,跟着龔大人,搖搖往書房中去。龔大人見岳父還算是走得甚穩,就是頸後,生了幾根白髮,是上次沒有的。看來還好,龔大人自己安慰自己一下。
來到書房,杜大人面子上的客氣還是有,舉手示意:“坐吧,迎珠是我嬌慣了,莊家的姑娘訂親事,她去看了不在家中。又說你出京了,我才留她多住幾天。”
“岳父,我是快馬趕回!”龔大人倒不廢話,他也不想提妻子杜迎珠:“我纔看到邸抄,知道岳父繼上次不得意後,又是一場不得意。我怕岳父焦慮中出錯,是以請假趕回來。”
書房中安靜無比,杜大人聽着自己一向不在意的女婿,爲了自己侃侃而談:“看起來,是一個官員下了獄,扯出來一個又一個人。好似老鼠拉木鍬,大頭在後面。其實不然,這是楚少傅和張丞相開始了。”
龔大人唯一不明白的地方是:“我一拿到邸抄,就連夜燈下細細看到天亮,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樑王殿下素來是中流砥柱,這一次他先是稱病,後來也一直一言不發。竟然是任他們爭鬥。”
“王爺他,真的病了。我去看過,要扶着人才能起得來。”杜大人眼睛發亮,自己的這個女婿就算見事不明白,在此時能爲自己燈下考慮到天亮,也算是難得,而且是雪中送炭。
龔大人若有所思:“這就是了,向來樑王,是調停官員們糾紛的好棋子。我看來看去,看不到殿下的奏摺,一直在奇怪。”
“敦本啊,你有這番話,我就放心了。你不用爲我擔心,我沒事兒。”杜大人親切地喊着龔大人的字,不再喊他龔大人。龔大人着急道:“我急急回來,是怕岳父你鋌而走險,如今時勢,是楚少傅三個人拼張丞相一個人。楚家門生衆多,倒三個官兒沒什麼,岳父你看張丞相,先是去了盧將軍,再是六宮副太監袁內相也去了,楚少傅向來管吏部的多,如今兵部侍郎,也被參了。”
杜大人被說破心思,手拍拍額頭沮喪地道:“今年是非多。”龔大人一字一句地道:“這是皇上,向來把楚少傅放在外面的原因。”杜大人一驚:“你是說,皇*對楚少傅不滿?”
“不!”龔大人斬釘截鐵地道:“是楚少傅長留京中,有人就要對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