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賢把小初放在榻上,問她:“還有什麼話?今天你不說清楚,明天我送你進宮,明天你還有話不說,後天我送你進宮。要是你怕張口,我替你問。不過公主說你毀人清譽,要問你話,我就不方便替你回話了。”
小初突然只想笑,她就笑一笑。笑過開口第一句話:“公子,”楚懷賢道:“我在。”林小初又一笑:“我很佩服你,真心的佩服你。”楚懷賢一臉納悶:“我有不少讓你佩服的地方,你到底佩服我哪一條?”
小初刮自己的臉皮:“比如,你今天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換了我,就做不到。”楚懷賢拿起小初的手放在心口:“心還是跳的。”小初“咕”笑一聲:“沒多跳?”楚懷賢道:“多跳了,看到你來,還是多跳了一下,後來你走了,我因爲失望你離開,又多跳了一下。”
本來想拿楚懷賢的錯,而且把這錯刻骨銘心在楚懷賢心裡,現在看來又要變成一場兒戲。小初不想再陪他笑,就似笑非笑:“以後要有證據?”楚懷賢伸出手:“任你處置。”小初剛說一聲:“好。”楚懷賢也似笑非笑:“你以後發現自己錯了?”小初對着那隻伸過來的手不敢去擊掌,猶豫着把剛纔情景再看過,蠻不講理地道:“你無情,她肯定是有情的。”
“你這個小傻子!”楚懷賢用手掌把林小初的嘴捂上,在她耳朵上咬牙:“有把這種名聲往自己丈夫身上蓋的嗎?”
小初怔怔對他焦急的神色看着,看過他的濃眉,看過他的挺鼻,看過他的面容,在楚懷賢懷裡把頭轉到一旁去。自己的丈夫?林小初心想,爲什麼有時候,我沒有覺得你是我丈夫。
心裡這樣想,楚懷賢恰好在道:“成親快一年,你當我是什麼人?”小初悶悶:“你是我丈夫,把我兒子給我。”豫哥兒是小初心裡的一塊隱痛。楚懷賢聽過,把小初從懷裡推開,生氣地道:“去去去,離開我眼前,自己生氣去。你兒子?那是我的長子,祖母的曾孫,父親母親的孫子。”
被推開的小初起身,側着面龐丟下一句話:“我知道你不中用,我自己會想辦法。”楚懷賢被引得一笑,在小初身後道:“我等着看。”小初昂然一甩衣袖,到房裡去了。
楚懷德下定那天,楚三夫人是早早地起來。良哥兒這兩天有些發熱,三老爺也睡在這房裡。因被弄醒不滿,三老爺不悅地道:“懷德的親事成了大事了,就是懷賢那時候也沒有這樣過。”三夫人鏡前梳妝,回三老爺道:“別提懷賢那時候,多想想豫哥兒樣樣,比你兒子強。”說着自己笑,三老爺這人,就得拿硬話襯他才行,逼得他無路走才行。
楚三老爺坐起來,側耳聽過:“良哥兒今天沒鬧,想是那藥有作用了。哎,我說你別忙得腳不沾地,你把二嫂擠得快沒地兒站了。”三夫人反脣相擊:“沒地兒站的時候,我以前太多了。”房外天色矇矇亮,已經有人來回話:“夫人問三夫人,昨天的一套東西收到哪裡去了?”三夫人急忙道:“我就來。”三老爺看着:“成管家奶奶了。”一縮身子,繼續睡覺。
過年了事情多,楚懷德下大定,楚夫人也去,楚二老爺和楚二夫人當然也要去。楚三夫人送她們走,再回想楚二夫人的臉色,自己笑一笑:“到了陳家,總要有個好臉色吧。”回來也不閒着。外面鬧病的多,良哥兒不舒服,豫哥兒雖然沒病,楚老夫人讓楚少夫人去燒香祈福。三夫人再把小初的轎子送走,才得空閒坐下來喘口氣。
丫頭送上紅棗茶,三夫人喝了兩口就丟下:“沒功夫喝,就我一個人在家,又辦年接送年禮,事情多呢。”三夫人繼續忙去。
京中冬天無處不飛雪,廟前也是積雪皚皚。楚少夫人的轎子一到,知客僧迎上來接着:“靜室備好,還是少夫人來過說好的那香茶,少夫人上過香多坐一時。”這正中楚少夫人的下懷,當下一笑:“好。”
上過香和尚引着遊玩過,楚少夫人往靜室去。一個小禪院,裡面是幽靜只有梅花開。桃兒笑逐顏開等在那裡:“少夫人好。”
進喜兒跟着來,只說了一句:“你們很能打聽。”再看旁邊站的人,進喜兒不說話了,這個人是秦大娘子芳香,楚少夫人久不會的人。芳香接上話:“楚少夫人出門,當然好打聽。”進喜兒剛咧咧嘴,小初對他笑笑:“你歇一會兒去,我們說幾句話。”
把進喜兒攆走,三個人進去坐下。小初迫不及待問芳香:“說珠娘來京裡,我要見一見。”芳香忙道:“不然我不敢來打擾你,珠娘病了,只想見你一面。”小初覺得真是處處爲難,幸好藉着兒子祈福可以出來,這個兒子沒白生。芳香也明白:“要是不能去,她也明白。你如今是少夫人,拜會姨娘總是不好。”
舊時鄰居,一個街上賣花,一個酒肆裡喝曲,互相照應的地方多。小初如今富貴,不忘舊友。她道:“我聽說樑公子進京,就有這個主意。我得見她,讓我想想辦法。”芳香道:“你一定能來嗎?”小初斬釘截鐵:“一定來。”芳香這纔有淚:“她,不行了,要是能出來,你還是來看一眼吧。”
桃兒聽不懂,不過會當聽不到。芳香還想對小初再說說鋪子裡的銀子利息,小初阻止了她:“等我那天來了,你再詳細說。”轉過臉來對桃兒笑:“我說的地方好不好找?”這是上一次和桃兒在廟裡相會,小初告訴桃兒的。
“不好找,”桃兒搖頭:“背街上的宅子,有園子又臨街的,根本沒有,熱鬧街上的,價格高不說,而且今年京裡買房的人多,賣的人少。”芳香聽到,就知道小初要添置房子。她心裡猜測過,想着小初這房子,肯定是揹着人買的。
小初嘆氣:“我手裡錢不多。”加上嫁妝錢,不到四千兩。想要趁心,談何容易?桃兒把話回過,再爲難地道:“我們公子,有話讓我帶來。”小初洗耳恭聽狀:“他罵我?是不是,一定是罵我。”桃兒擺手:“不是罵,是抱怨。”小初再洗洗耳朵:“抱怨何來?”
“他說有錢置辦別的,不如生意上入股,又說今年的宮廷供奉沒拿到,說怪少夫人不出力。”桃兒爲難,但是傳話筒要如實地說話,桃兒也說得一字不差。楚少夫人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要我入股,讓他找公子去;要宮廷供奉,讓他找公子去;分錢的時候記得我就行了。”
楚少夫人還是如此無賴,想來龔苗兒聽到,他又跳上半天。
桃兒有了回話,不再打擾小初出來。在外面遇到進喜兒,對他笑得甜甜:“看看我,沒有多坐是不是,你呀,不用太擔心。”進喜兒苦笑:“我放心着呢,公子不放心。”桃兒走出去,想小初到這樣的境地,在心裡爲她喜歡。
當然楚少夫人覺得好不好,那是她的事情了。
廟門外是熱鬧的一條街,旁邊石獅子旁,有人鬼鬼祟祟地對着桃兒看,見她出來,也隨後跟上。
桃兒爲見小初,新人新裳,也是美貌小姑娘。身後有登徒子也不是第一次,桃兒扶一扶頭上簪子,往背街走。
一條小衚衕到底,衚衕裡也有幾家木門在。這裡離熱鬧地方還近,桃兒毫不猶豫走進去,原想躲一會兒避開,不想身後腳步“踢噠”跟上來,桃兒好笑,外面街上還有兩個衙役在,這個笨蛋,看姑娘怎麼收拾你?
擡手拔下簪子回身冷笑,見到身後人時,這冷笑凝在臉上。身後這個人,頭上戴着大帽子遮住臉,正在解下帽子,露出臉來討好的笑着,就是腰,也彎下幾分:“桃兒姑娘。”再對着桃兒手中雪亮鋒利的金簪子陪笑:“你誤會了。”
這個人是草包鄭誼。
桃兒放下心,把簪子重新放回頭上,對鄭誼道:“還以爲是什麼人?”手還扶在頭髮上,桃兒已經明白過來,又生氣又想嘆氣:“你何苦呢?你過自己的不挺好。”鄭誼苦着臉:“我就是想看一眼,就看一眼就成。要是能說句話,也成。”桃兒這時候恨上來,繃着臉道:“你還想多說幾句話呢。”鄭誼道:“那也成。”
雪地裡,桃兒的臉色比雪地更冷:“鄭公子,”鄭誼臉皺成一把皮,哆哆嗦嗦手放在懷裡:“有件東西,我想給她,”懷中,是上次沒有給小初的那件首飾。桃兒假意地笑着,突然手一指:“楚家的人?”
腳步聲似幾個人一起跺腳,鄭誼“咚咚咚”衝出了小衚衕,看也不看真假,推開小衚衕裡的幾個行路人,在他們的罵聲中,就此人影不見。
桃兒被嚇到,再加上鄭誼逃開時有風,桃兒一跤滑到在地上坐着,摔得身子冰冷生痛,扶着牆壁起來,這才銀鈴似地笑起來。就這膽子,還敢跑來。
下午楚夫人等先回來,回過楚老夫人陳家的事情。楚老夫人也滿意地說一句:“這門親事訂得好。”二老爺把長兄長嫂狠狠誇上一通,再回去張姨娘房中休息,帶告訴她親事家人都滿意。
楚懷德公子,更是覺得自己高了一等。
小初回來,徑直去見楚懷賢,明知不答應,也要問一問:“樑公子的下處還在原來那裡?我要去拜女眷。”楚懷賢只有一句話:“走開,別煩。”
楚少夫人拜樑家的小老婆,當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