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家姑姑燒了條魚,她把菜盤從廚房端到客廳的時候對我說:“小希,快洗手嚐嚐,你和琪琪都是該補腦子的人,魚就補腦子。”
“一看就沒胃口,誰喜歡吃魚啊。”丁琪走出書房趴在桌子上盯着那條魚看,魚也盯着她看。
魚是沒有眼皮的。
我和初中的死黨探討過這個問題,魚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因爲它要眼睜睜看着自己死。
自從探討完“死不瞑目”的魚後,我再也吃不下魚,分分鐘腦補出一場魚的復仇大戲,驚悚片。
看到丁琪和桌上的那條魚四目對視,我趕緊用筷子夾一片香菜覆蓋住它的眼睛,感覺稍微晚些的話魚的冤魂就會記住丁琪,附到她身上。
嗯,這下好多了。
在家的時候因爲我不吃魚,我們家已經好久不買魚了,但是姑姑說它補腦子,我鼓起勇氣握住筷子插向它。
我需要補腦子,我需要提升戰鬥力。
吃完飯連午覺都沒有睡就趕向學校,那個女生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看看她能整出什麼幺蛾子。鬧到了班主任那兒我也不在乎,我當着全班人的面說她的時候就豁出去了,反正在這個班什麼醜沒出過,也不怕“名氣”再大一點。
停車的時候看到了以前32班的同學。
“莫希!”她喊我,“嗨~你以前中午不是還要睡午覺嗎,轉班以後不睡了嗎?”
“我,我今天不困。”
“哦,我還以爲你到了加強班變積極了,連午覺都不睡了呢。”她和我一起走向教學樓,“加強班壓力大嗎?”
“還好,還好。”我看到親切的32班同學很開心,但言語之間並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向來不會說客套話。
“你在那個班肯定會更好的。”她笑着說。
又是這句話。
真的更好了嗎?
以前和同桌不和,現在又和鄰桌鬧矛盾,沒有可以一起上廁所,一起吃薯片的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真的更好了嗎?
不覺中已經來到了班門口,我又從後門走了進去,意識到自己又走錯位子,在心裡安慰自己說,“大不了再回我的最後一位坐着。”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些慫了,前有此女,後有李芷柔,整個一兩面夾擊,腹背受敵。
記得揮手和周翔道別時,我還說自己從沒有混得不好過,現在卻搞成這副樣子。
我纔沒有更好,喂,32班的班主任,32班的各位同學,還有阿牛,我根本沒有變好啊,你們騙人。
“你能不能別惹事?”剛想擡腳走,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我看向李芷柔,她頭也不擡地接着對我說:“和你吵架的人叫唐圓圓,她爸爸是教導主任。”
“她就叫唐圓圓啊,一看就一副有後臺的樣子,切。”我打腫臉充胖子,滿不在乎地迴應她,“你覺得我怕嗎?”
這個消息有點意外,以至於蓋住了我對於李芷柔突然好心提醒的驚訝。
唐圓圓,是我之前坐在最後一位時聽到的那個唐圓圓嗎?是我以爲的那個天真可愛,惹人喜歡的唐圓圓嗎?
看來我又看錯人了。
如果她爸爸是教導主任,會不會公報私仇欺負我?我的心裡忐忑起來,之前還覺得自己有理,現在卻覺得很幼稚,看多了新聞上的“李剛”事件,我不再堅信這個社會還有公平。
但我還是擺出一副根本不放在眼裡的樣子,再怎麼忐忑再怎麼狼狽,也不能在李芷柔面前丟人。
“我知道你的脾氣,但你別再得罪她了,她剛來班的時候老師們都對她特別照顧。”說完她又恢復往常厭煩我的樣子,“怎麼到哪都不安分…”
神奇地,這是一個風平浪靜的下午。
第三節自習課,班主任走進班,站到唐圓圓那桌旁邊,指着她和另一邊的同學說:“唐圓圓,朱寧,你們倆換一下位子。”
換位子?怎麼他們倆換位子?
接着班主任問我:“莫希,現在這樣給你們解決問題,沒有意見吧。”
“不敢有。”我冷冷的說道。
班主任估計已經習慣了我的性格,沒和我這句話計較。
從我無辜地被調到這個班,分配在最後一位,到現在換位子,我的意見重要嗎?
唐圓圓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生氣地收拾書包,半晌,她擡頭問老師:“洪紅能和我一起換位子嗎?我們倆還願意坐在一起。”
“是你跟別人鬧矛盾,關洪紅什麼事?”班主任生氣地訓斥她,“你爸爸怎麼說的,再不聽話就讓你坐到講桌旁邊。”
“青天大老爺啊!”看到班主任這麼剛正不阿,我立馬改變了態度,想上前抱住他的腿,“謝謝您給民婦平冤!”
半晌,班主任又說:“洪紅,你也和圓圓一起坐那兒吧。”
圓圓,班主任叫她圓圓。
圓圓搬走了。
等我真正平靜下來的時候,我問自己,上午是磕藥了嗎?
左邊女生不說話,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好像坐的也離我很遠。
雖然表面張牙舞爪,但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就像一頭野豬闖進了家養豬圈,舉手投足都被視爲異類,何況它們都只想過安生日子,不免討厭野豬的打擾。
如果不想被排斥,被注視,想從風口浪尖上下來,最好就悄無聲息地淹沒於衆,變成一隻安安靜靜的豬,再進化爲家養豬。
我又安慰自己,不過是一滴水融入一片海,理應如此。
我不再說話,也無人可說。
等到右邊的新人落了坐,我才意識到,是朱寧啊。
昨晚的月亮還記憶猶新,今天就當衆鬧事,他心裡肯定覺得我不好了吧。
沒關係。
我安慰自己,反正這個班覺得我不好的又不止他一個。
爲今之計,能保得我體面的只有在他疏遠我之前先疏遠他。
我把桌上的書儘量往左邊放,離他課桌遠遠的,又往中間挪了挪板凳。
班主任走後,朱寧轉過身得意地跟後面的人擊了個掌。
先前沒在意看,唐圓圓後面坐的是顧安東。
朱寧沒找我說過話,坐正後攤開書就寫。筆尖刷刷的,原來他也是個積極的人。
也好,我們就這樣互相疏遠吧。
相安無事。
終於放學吃飯了。
你都不知道自己左右兩個人都頭不擡一下地做題只有你撓撓這個翻翻那個是什麼感受,下課鈴簡直是解脫。此時不拔腿就跑更待何時。
“等一下。”朱寧拉住我的胳膊。
“幹嘛?”我不耐煩地掙開他的手。
他示意我等一會,從書包裡掏出什麼東西。
刷!
朱寧拿出我昨晚借給他的水果刀,不小心按到了按鈕,刀鋒彈出來,正對着我。
“噯噯,幹什麼這是,有話好好說,別欺負新同學啊。”顧安東急忙調停。
“這是我的。”我拿下刀,收回刀鋒,放進書包裡,臨走時奪走顧安東手中還在寫的筆,往空中拋出一週接住,摔在他書上,“還有,我也不是新同學。”
我都來一個多月了。
威風是耍夠了,晚自習我卻找不到自己學習的節拍。
一直在走神,走神,走神……
走了很長…很長…的神…
晚自習一點點過去,我也一點點書都沒看進去。
這個性質相當嚴重了,以前是不打算也不屑於學習,現在是想學學不進去。
等到突然回過神來,周圍嘩嘩的翻書聲和刷刷的寫字聲格外刺耳,原來我的腦袋又在飄了。
氣自己,低頭看了看錶,剛剛是八點五十九,現在還是八點五十九,我自己在走神,還好時間卻沒有走,好像饒了我這一回。
或許我記錯了。
或許它已經走了,指針轉過一個微弱的角度,只不過我的肉眼沒有發現而已,還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慶幸。
於是我得出一個結論——一定不要用數字手錶,尤其右下角還有個小框框顯示秒數的,那一個個數字跳的,心臟受不了。萬一以後走完神發現數字從1變成觸目驚心的59,我估計會暈過去。
呸,沒有以後。
堅決不再走思!
這是我不大不小的志氣之一。
在給自己下決心中,晚自習就這麼結束了。
明天,明天一定好好學。
我在車棚又遇見了朱寧他們三個人。
他們三個齊了,怎麼還不走,等誰呢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