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我按照計劃本該第一個衝出教室, 晚了公交車就沒有位子了。
但我還沒走,我在等誰還我雜誌。
我在阿牛那兒看上了一本雜誌,封面很精美, 借過來看, 沒想到看完之後被秦可兒看, 秦可兒看完朱寧看, 大家都很感興趣, 傳來傳去,被整個班級傳閱,現在也不知道在誰手裡
每傳到一個人的手裡我都想大呼:“嘿, 你看的書是我的哦。”
不爲感謝,就是想讓他們知道, 我也爲這個班做出了一丁點兒, 嗯, 貢獻。
放學洪紅把雜誌還給我:“是你的吧,謝謝。”
“嗯。”我點頭, 把它收進書包。
“我爸最討厭劉翔,你看他這次北京奧運會,丟人丟到家門口了,出點名就想掙錢,天天拍廣告, 掉錢眼裡了。”班裡稀稀拉拉還有幾個人, 唐圓圓的話被大家聽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 她在議論我雜誌裡最後一篇關於劉翔的那篇文章。
北京奧運會轟轟烈烈過去幾個月, 餘熱依然沒有散去。
我記得雅典奧運會時劉翔的名字被爸爸媽媽激動地念叨了幾個月。那時我還小, 只知道這個人是我們的驕傲。
再後來北京奧運會,劉翔在比賽前遺憾退賽, 我們一家不知道多心疼一瘸一拐離開比賽場地的他。
“你別這麼說,劉翔畢竟爲國家帶來了那麼多榮譽,還打破了記錄,是我們黃種人的驕傲。”一個男生站在後面迴應。
“你知道什麼啊,我爸都跟我說了,劉翔都是自找的,他……”
“你爸討厭劉翔不代表我們都討厭,你和你爸討論去吧。”我堵住了她的話。
全班鴉雀無聲,都在看好戲。
“我爸是教導主任你知道嗎,我告訴老師去。”她氣的拍桌子。
“你告訴去啊,你一定得把我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複述給老師,我可沒說你爸壞話。”說着,我背起書包踏出教室。
這次我不能慫。
這個社會是沒有很多公平的,我知道,但這次,我真的不怕了。
“本次降水持續一個星期,華北東部小到中雨,局部地區大到暴雨……”姑父最近要出差,他邊吃飯邊聽收音機裡的天氣預報。
“聽到嗎,最近出門別忘帶傘,這雨得下一個星期呢。”姑父叮囑我們。
一場秋雨一場涼,我得多吃點補充熱量才行,於是又盛了一碗米飯。
“過兩天就國慶節了,我放假就回家了。”我幫姑姑收拾碗筷的時候對他們說。
“這麼久沒回家了也該回去一趟。”姑姑擠了很多洗潔精在洗碗池裡,打開水龍頭,“在家過幾天就回來昂。”
“嗯。”我的眼睛盯着水池裡四溢的泡沫,捧起一把在手中玩。
剛來這兒住的時候,姑姑帶我去商場買衣服,禮貌客氣的導購小姐對我說:“讓你媽媽幫你挑一下尺寸。”
我懶得解釋,又不想全程被誤會姑姑是我媽媽,剛想否認,姑姑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拿着衣服在我身上比劃:“我家閨女穿什麼多大碼我也不知道,讓她去試衣間試試吧。”
我在試衣間忐忑地胡思亂想,姑姑當初非不讓我住校去住她家是想要把我從我媽身邊搶走當她的孩子嗎?姑姑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姑姑因爲丁琪不在家孤單所以把我當女兒了嗎?
我不能承擔過分的惡意,也同樣無法接受除了爸媽之外過分的寵愛,這讓我心慌,也讓我警惕。
後來聽爸爸說,姑姑只是非常喜歡孩子,當初爲了再生一個孩子,差點性命不保,如果不是因爲身體原因,她是寧願被罰款也想多要一個孩子的。
“姑姑,你年輕的時候最想幹什麼?”我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我呀,我最想開幼兒園,不對,是最想開福利院,讓小孩子都去我那兒玩。”姑姑拿起碗在洗,直起身子看着面前的牆。
“我就不喜歡小孩,尤其不喜歡比我小的。”我小聲嘟囔。
姑姑沒在意,繼續說:“你看到了春天,有些幼兒園老師就帶小孩子出來春遊,走在大街上排成隊,嘰嘰喳喳的,像不像小雞仔兒?”
“哈哈,有點像。”我被說的心頭一軟,在腦海裡想象那個畫面,竟然想去一把把那一窩小雞仔兒摟在懷裡。
“可愛吧。”姑姑笑起來,像個年輕的姑娘。
“媽,你又在慫恿別人開福利院了。”丁琪在後面說,不知道她不聲不響地站在身後多長時間了。
“我這哪是慫恿,當然希希,你以後開個福利院也可以。”姑姑把丁琪推開,給我洗腦,“你以後要開福利院,我就去給你當員工幫忙,我不要工資的,還給你們免費做飯。”
丁琪把我拉出去:“希希,別聽她的,她以前天天讓我開,還說把奶奶接過來,把福利院蓋在奶奶家那片大院子裡,看我是沒有希望了又來慫恿你。”
姑姑和我媽很像。
我媽當初有一個調入市初級中學的名額,被她白白放棄了,不知道招來長輩多少指責,她卻笑臉盈盈地對每一個人解釋:“我喜歡生活在小鄉鎮,住的樓房還有自己的小院子,可以種花種菜,要是到了市裡這樣一套帶院子的房子得多少錢啊。我這個學校本來就缺老師,教到一半不能說走就走吧。”
我是唯一支持媽媽的。
是啊,見過了綠水青山鳥語花香,又怎麼能忍受每天面對鋼筋混凝土呢?
我媽和姑姑就這樣,在這個功利的時代,扛起了理想主義的大旗。
定於這週五的運動會被連綿的秋雨阻擋了,推遲到國慶節回來那一週的週五。
王子霖在大聲問好幾遍有沒有人自願報名參加運動會的時候無人迴應,遂告知大家會通過開學填的信息表來決定誰參加運動會以及參加哪一個項目。
衆人驚呼,紛紛悔不當初,沒想到一時搪塞寫下的興趣愛好會被當做依據被強推上操場。
秦可兒巋然不動,她在和一道題作鬥爭。
“你在那張表愛好一欄寫的什麼?”
“學習。”秦可兒仍舊埋頭。
“你真是…那你快問問我寫的什麼?”
“切。”秦可兒笑了,“你寫了什麼?”
“胸口碎大石。”
秦可兒嘖了一聲,放下筆和我擊了個掌:“漂亮。”
另一旁的朱寧愁雲密佈,他在表上興趣一欄寫的是“運動”,特長寫的是“跑步”。
“莫希,你一看就很能跑的樣子,要不你把頭髮剪短一點替我去吧。”朱寧狗腿似的從我眼鏡盒子拿出眼鏡布,熟練地給我擦了擦桌子上的眼鏡。
“我憑什麼啊?”
“你昨晚說會感激我一輩子的,這才幾個小時啊,就翻臉不認人了,你這樣是不對的。”朱寧一本正經地訓斥起我來。
“我說感激,感激是心理活動,你還奢想有什麼實質性的回報嗎?”
朱寧氣的捶桌子。
“朱寧,你參加男子4*100接力賽嗎?”王子霖拿着表問他,不,通知他,“不行咱班就沒人了,你就上吧。”
“那你參加什麼?”秦可兒輕聲問,她一擡頭,剛好撞到王子霖的眼眸。
“我是男子八千米馬拉松。”王子霖語氣平淡。
朱寧一口答應:“好,看你這麼有誠意身先士卒我就同意跑那個接力賽。”
只有秦可兒不太高興,她低頭咬着筆,眼睛根本沒有看題目。
“怎麼了?”我問。
“王子霖總是這樣難爲自己,他什麼都不說,卻什麼都會做。”
我沒聽懂,秦可兒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這樣還會波及到我。”
“你?”
她沒來得及回答我,轉身隔着過道對王子霖斬釘截鐵地說:“我報名女子馬拉松。”
她又開始和王子霖比了。
王子霖盯着她看了兩秒,怔怔地說:“你不合適。”
“我怎麼不合適?小時候我每次都跑在第一個你忘了嗎?”可兒鼓着腮幫子和他爭論。
王子霖不顧過道上來來往往的同學,很快反駁她:“小時候那是沒人和你搶,大家都慢跑你自己偏要跑到最前面去。這次是比賽。”
“比賽怎麼了?爲什麼我報個名你還得管着,不是誰想報就報嗎?”可兒還沒有放棄。
“我當然得管你。”王子霖脫口而出,隨即他感覺到有些不合適,撇過可兒,又猶猶豫豫地問我,“莫希,要不你報這個馬拉松吧…”
“憑什麼?我在愛好上寫的可是胸口碎大石,不信你仔細看看,等運動會有這一項再通知我吧。”我趕緊撇的乾乾淨淨。
王子霖看樣是寧願自己一個個去問也不讓可兒出戰。
下課我在教室坐不住,到外面洗臉。
隔壁班的那個女生還是坐在窗戶旁,不過同桌換成了一個女生。
她的周圍還是那麼多笑着的男生。
她的成績好嗎?老師偏心她嗎?
我羨慕她,就像羨慕所有不愁寵愛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