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2班的第二天:
貪吃蛇拯救了我第一天的空白,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我卻沒有毅力完整地聽一節課,看不見黑板是一部分原因,但我心裡知道,真正的原因在於自己。。
直到上了這位新數學老師的課,這節課讓我決定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講臺上那位男老師太搞笑了,真是埋沒人才,他本可以去德雲社說相聲。我本來趴在桌子上思考人生,卻被他課中穿.插.的小笑話打斷了思路,之後又跟着他進入了集合的世界。
真是走個神都不專心,真沒出息。
可我只看到他走下講臺離開的側影和留下的一黑板板書。
我顛顛地跑去辦公室問班主任,上課看不見的時候可不可以站起來。我打死也不願意去講桌旁坐着。
“你看不見嗎?”他皺起眉頭提起上嘴脣問我。
“嗯,前面的同學太高了。”我對他的表情很不理解,又解釋說,“我還容易困,站着就不睡覺了。”
“…行吧。”他繼續皺他的眉頭,“莫希,咱們班和平行班不一樣,你來這是好好學習的,以後別再那麼多事兒,如果大家都說想上課站着那課還怎麼上。
我只是想站着能看見黑板啊,這是多麼過分的要求嗎?
我是因爲看不見黑板纔想站起來的,爲什麼說如果全班都站起來怎麼辦,他們無緣無故怎麼會要站着聽課?
平行班平行班,大家都在強調我以前的平行班,我轉過來幹嘛!
我頓時完全相信那些小道消息了,並且有種強烈的預感,生物會成爲我成績單中最差的那一門。
爲了和班主任作對,我在晚自習數學老師講題的時候站起來了。
只稍稍比前面的男生高一點。
我感覺李芷柔在我起身的時候又朝我翻了個白眼。
來到這個班級,我沒有感到一絲溫暖。
數學老師注意到我,看着我問:“你有問題嗎?”
我說沒有,只是看不見黑板。
他看着講桌上的座次表又問:“你叫什麼,怎麼座次表裡沒有你的名字。”
我說我是平行班分過來的,今天剛到,叫莫希。
大家紛紛轉過頭。
我被這幾十道疑問的目光盯得眼角發酸,沒想到自己用這種方式向全班做了自我介紹,沒想到我真的是倒數第一名,沒想到我的第一個同桌就給我下馬威,沒想到我來到這個新地方連看見黑板的資格都沒有。
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應該也不屑於認識我。
剛轉到這個尖子班,我被這個嚴肅又陌生的班級拒絕了。
晚上我沒有自習到10點,下課鈴一響就疾奔向車棚。我寧願呆在不喜歡我的姑父家裡。
後來,我到底是沒有再站起來,乖乖坐在板凳上。
其實我挺愛面子的,衆生芸芸中禿嚕一下站起來多不好意思。
衆老師各顯神通,前面同學互動不停,我在恐慌和對自己的內疚中重複循環上述消遣小遊戲安全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瞎折騰有什麼用,我只是倒數第一名,即使是加強班,也是倒數第一名。
順其自然吧,我只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鍛鍊身體爭取長命百歲就行了。
這纔是我的初心。
週末坐車回家,我假裝心不在焉地對我媽說我調到了2班,是加強班。
老媽喜形於色,對我爸說,嘿,咱閨女走了狗屎運。
她果然很高興。
雖然看着不像,但我確實出乎意料地孝順。他們發自內心的開心,讓我覺得上週受到的冷遇都值得了。
中國式的親情,就是互爲對方而生。
“希希,你覺得高中知識難嗎?我有點後悔沒讓你暑假去上高一補習班,我看其他同事都讓孩子去上了。”我媽淘着米對我說。
“不難,我學的挺好的。”
我這次沒撒謊,暑假爸媽不知道從哪給我借來高一的數學書逼我預習,我自己稍稍看了下都能看懂,並不難。
即使坐在角落,偶爾聽到老師的聲音我也可以推測出他在講哪部分知識點。
突然覺悟,像這樣混吃等死地墮落下去豈不是辜負了自己的小聰明。
後來學《長歌行》,裡面一句“天生麗質難自棄”戳到大家的笑點。我卻有點理解楊貴妃的感受了。
不過這句話真的很好笑,哈哈。
爸爸在飯桌上說:“你明天下午回學校是嗎,你表叔的女兒明天結婚,明天中午你替我去吃喜酒吧。”
我悶着頭扒米飯:“我不去,我連表叔都沒有見過幾面,也從來沒見過他女兒。你怎麼不去?”
“明天我領導兒子結婚。”我爸說。
“那讓我媽去。”
“明天我們主任再婚。”我媽說。
“明天也不是什麼好日子呀,結婚還組團,喜宴是團購辦的嗎。”我很不情願。
“沒事兒,到時候你和你大伯坐在一起,都是你大伯姑姑之類的親戚,不想說話就不說,你就當是去吃好吃的就行了。”
“那好吧。”
這還差不多,我一句話都不會說的。
我說話了。我在佈置的很夢幻的酒店問旁邊的大伯,那個拎着大紅袋子來回竄來竄去發糖果的男孩是誰呀。
大伯和藹地告訴我:“你該叫他哥,他是你表叔的兒子。”
大夏天的,我好像被澆了一盆涼水,從頭到腳,透心涼。
不對,他不是我哥,他是王彬,他是我的初中同桌。
我多少是爲了他纔去的二中。
“嗨,莫希。”他發糖果發到我們這一桌了,咧着大嘴看着我,“我就說可能會看到你,初中畢業就沒見過了。”
桌上的親戚吃驚地問,你們倆是同學嗎?
他笑哈哈地說,是同桌。
原來他早就知道我們有親戚關係。
這一大桌子人也笑開了。
只有我一個人不能接受。
初二開學我們就坐在一起,班裡的位子變動了很多次,我們同桌卻一直沒變過。
初中是我的人生中爲數不多的輝煌時刻,是一去不返的鼎盛時期,媽媽是學校的老師,我也小聰明外露,成績不錯。
班主任在媽媽面前打包票說我可以上一中,周圍的人對我也很關照。
總結出來一句話,就是□□白道都混得開。
和王彬坐在一起,我總欺負他,把他擠得攤不開書,下課故意不讓他上廁所,把他作業本藏起來,生氣就扭他胳膊……
他的口頭禪是,如果你不是女的我早揍你了。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被一個大男生當成女孩對待。
初一的時候來了一個新老師,他上課的時候問了個問題,說我點個男同學來回答,然後他低頭看座次表,喊,莫希!
有時候人生真是神奇,好像自從那一刻起,我就越來越活的像個男孩子。
儘管我見到花也會開心,遇到雲也會雀躍,聽到悲慘的事會掉眼淚,圓滿結局的故事會開心,但無奈別人都認爲,你應該像個男孩子。
種種跡象表明,我這輩子投胎本就應該是個男的,但是我媽生我的時候可能走神了,所以除了第二性徵,從聲音到長相,我全身都散發着濃濃的漢子味道。我媽說如果我剪個平頭就可以直接進男廁所。
不僅他們把我當男孩子養,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有時候很man。
王彬數學很好,經常自習課上班級測驗之類的小考,不算分數只判對錯,老師又不在,答案就以他爲圓心向四周傳播開,有時候他也碰到讓人傻眼的題目,遲遲不出答案,我們也停下來等着,有人說,發動機停電了。
但他只是數學好,其他科目慘不忍睹,所以每次我的綜合名次超過他很多,他歸咎於記憶力。
王彬總是很關心人卻又表現的若無其事,有次我和爸媽吵架,一天沒有回家吃飯,他就到家屬院找到我家向我爸媽告狀,說我上課肚子老叫影響他聽課,結果爸媽把我哄回家吃飯。
讓我想想,是不是這次他去了我家才發現我們原來是親戚。
我們經常一起比賽背文言文,比賽背單詞,誰輸了就去小賣部買零食回來給對方吃。
聽坐在我們後面的男生回來說,小賣部的老闆娘勸他,一個男孩別這麼喜歡吃糖。
王彬說,給一個女生買的。
老闆娘一臉瞭然地多給了他幾個。
我真的沒有輸過,都是他去買。
“你看看你,笨死了,記性真差。”我又一次背文言文贏了他。
他被我損的臉紅着,衝我喊:“你懂什麼,我都是讓着你的。”
……
這句話真是難辨真假,你說它是真的也行,說它是強詞奪理也行,說它是瞎說着玩的也行。
但是我心裡好像升起一層霧,這層霧讓王彬顯得好看了。
填高中志願的時候,我左敲右擊問他打算填哪個學校,王彬說他估分不高,只能填二中。
我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力排衆議也填了二中,一是不想去一中墊底,二是因爲他。
儘管我不想承認,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他。
但是這個秘密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爸媽會打死我不說,還會被別人笑掉大牙。
生物老師好像說過,親戚不能結婚,孩子會傻。
我當然從來沒有想過和王濱結婚,初中時我對兩.性問題一無所知,連男生怎麼樣算是帥都不知道,我填二中就是想——
再見到他。
但是現在我心裡五味雜陳。
他卻站在我面前言笑晏晏,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說,我就知道你會來。
這樣一個親戚的場合,他說我會來。誰tm認識你!
而現在,他是我的親戚,他被重新從我腦海中打撈起來,提醒我以前的同桌時光,讓我成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大笑話。
是的,我是個笑話,是個連自己都無語的大笑話。
“你在二中嗎?”我強裝精神問,“我也在二中。”
他張大嘴巴:“你在二中?我們都以爲你在一中!”
桌上的親戚們說,你們可以一起回家了。
我笑說,呵呵,對對,一起回家。
他走近我小聲說:“你怎麼報二中啊,真可惜,你成績好,該上一中的。”
誰都能真心實意地跟我說一聲,真可惜,可你不能。
你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