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你也喜歡我嗎?”朱寧的眼睛又一下亮了起來。“嗯!”我不假思索地點頭。
朱寧露出六顆牙齒低下頭笑, 一直在笑,一直在笑,像他知道我要選理科的那晚一樣。
“然後呢?”我問, 我們站在原地, 都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然後......”朱寧摸了摸後腦勺, “然後一起回家啊。”
“走!”我爽朗地答應着。
我們沿着那條兩邊是粗大梧桐樹的校園主幹道走着, 校園裡寂靜地可怕,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踏踏的腳步聲,“我可以牽你手嗎?”我問。
“給。”他早就在等這一句話似的,突的把手伸出來, 放在我臉前那麼高。
“咦,擋我看路了。”我嫌棄地把那隻手一下一下拍下去, 拍到我腰間那麼高時, 伸出手很輕易地握在一起。
我不是第一次握朱寧的手, 只是這一次,所有的疑惑不疑惑, 快樂不快樂,都有了答案。
“我可以抱你嗎?”朱寧很理所當然地問。
“想得美。”我用大拇指手指甲使勁掐了一下他的手,
“疼疼疼。”一聲短促的嚎叫。
......
我們繼續走在夜幕裡,天氣不好,暗夜無月, 只有北方垂垂的那顆熟悉的星。
“爲什麼不讓我抱你?”
“你敢!”說着用剛纔兩倍的力氣掐他。
“我錯了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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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寧, 今天班主任說有人打小報告他才知道的。”我們並排騎着車, “你到底和誰說喜歡我。”
“王秋雨。”他回答, “昨天你被周翔喊出去之後她叫住了我, 問我,你是不是喜歡莫希。”他停頓了一下, “我說,我喜歡,但還沒有告訴她。”朱寧這時伸出手扶住了我的車把手,“你能不能騎慢一點,你每天騎車都急吼吼的。”
我真的放慢了腳踏,大腦裡一片空白,我不知道都發生了什麼,王秋雨書裡一模一樣的藍色信封和班主任口中的報告者。
“你爲什麼要對她這樣說啊。”我埋怨道。
“誰問我我都如實回答,我喜歡你,這有什麼,又不丟人,不需要藏着掖着。”他的語氣大大咧咧。
“你在想什麼?”朱寧問。
“沒什麼。”我說,我不想讓朱寧知道,他心思單純,他不該知道這亂七八糟的事情,是的,我從心裡也瞧不起告狀這件事情,連惡劣、不好、可恥這些形容詞都不配用,就只是亂七八糟。
“你是不是在想可能是王秋雨告的狀。”他問,原來他也想到了。
我垂着眼睛盯着車軲轆碾壓的路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麼。”
“你不要再想了,不管是誰都無所謂,要不是他我剛纔......”朱寧一開始聲音平和,說到最後竟然有些冒着傻氣的沾沾自喜,“我剛纔能牽你手嗎。”
“好。”我一口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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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我和朱寧的事,班主任一門心思盯着我們倆,像是銳眼如炬的老鷹盤旋在上空只等我這隻小雞越界,那封匿名的情書也不了了之,班主任的火力已經完全被我吸引走,我現在才知道王秋雨爲什麼要供出我了,我和她從那天以後不再說話,井水河水,偶爾有些迫不得已的交流也客氣的不像話。我知道有些東西變了。
從那之後我和朱寧沒有再牽過手,反倒是比以往還特意隔開了距離,只像往常一樣上課下課,上學放學,班級裡不再多說話,多來往,我們都知道,我們還有以後很久很久的日子,不必急於一時。
那是一個昏睡的下午,秋日的陽光懶洋洋地從窗戶照進來,眼保健操過後,我因爲昨晚熬夜做理綜的模擬試卷而打瞌睡,臉從手心裡一滑,突然驚醒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只是一睜眼全班安安靜靜的,那種感覺很嚇人,好像發生過什麼事。
其實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高三能發生什麼事呢,再大的事情也大不過筆下兩三道題。這時王子霖站起來大聲說:“下節體育課老師要求每個人必須去,誰都不許再請假了,誰實在特殊就去單獨和體育老師說,請病假的要拿醫院開的證明。”
我剛醒暈暈沉沉的,聽到體育課又立馬來了精神,兩條麻木的腿在桌子下面不禁蹬起來。
“誰是王秋雨?”一身紅色運動服的體育老師拿着名單面向列好隊的我們,厲聲問道。
王秋雨在中間瑟縮了一下,唯唯諾諾地舉起了手。
體育老師打量了她一下,語氣變得溫柔:“你就是王秋雨啊,你怎麼總是請假啊?”
“我不舒服......”王秋雨舉着的手向下落了一小截,像只受驚的小貓。
她沒有不舒服!她只是不想來上體育課!老師你不要被她的可愛騙了!我在心裡大喊。
“好,把手放下去吧。”老師微笑地點點頭,“下面自由活動吧,這裡有排球籃球乒乓球羽毛球,先自由跑兩圈再解散,都給我自覺跑夠兩圈。”
我們開始慢吞吞地跑起來,隊伍逐漸被打亂,有人衝到了最前面,有人落在了最後面,有的三三兩兩,有的獨來獨往,但讓我納悶的是,我怎麼都甩不掉身邊的王秋雨,我快她也快,我慢她也慢,我往左跑她也靠左跑,我靠右跑她也靠右跑,是的,我都試一遍了,我是無聊,但她也和我一樣無聊。後來我乾脆走了起來,她竟然也走了起來。
這時操場主席臺一側的另一個班也開始了自由活動,是周翔的班級,每次體育課我都看到他帶着隊伍跑步,他又當了體育委員,不過他或許是不好意思,從來不看我們。只見這時周翔在班級隊伍前大聲說了一聲:“解散!”隊伍立馬散開了。
我們離他越來越近,周翔也看到了我們,招招手小跑過來:“莫希!王秋雨!”我停了下來,王秋雨倒是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跑開了。
“呼——”我看到她跑走長呼一口氣,轉過臉問周翔,“你們也自由活動了嗎?”這不廢話嗎?我沒話找話。
“嗯,剛解散。”周翔也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眼睛直勾勾盯着王秋雨往前跑的背影,王秋雨身型瘦小,但我是唯一一個知道她野心的人。
不是的,其實周翔也知道。
“她最近成績怎麼樣?”周翔突然問。
“誰?”
“王秋雨。”周翔的下巴往前方擡了擡。
“她?她成績進步的很快,上次考到全班第五。”我不往前跑了,停在那裡,“你爲什麼突然問她啊?”
“我從4班出來之後她給我寫了一個紙條,不,是一封信。”周翔心事重重,“莫希,我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失敗。”
“失敗?爲什麼?”
周翔和我一起慢慢朝前走,他嘆了一口氣,像個小老頭似的皺着眉,他說他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着王秋雨寫了什麼,一字一句都像是一塊塊磚頭硬生生地砸在他引以爲傲的過往上。
“周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
反正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也寥寥無幾,不害羞地告訴你,我第一次見到你站在講臺上高高瘦瘦的樣子,覺得你在發光。這不是我從言情小說裡學的句子,我是說真的,我初中沒有見過你這樣高大的男生。
但是後來我就越來越討厭你,也越來越討厭33班,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們洋洋自得的33班,在那個班裡每個人都不關心學習,因爲是新組成的班級,大家好像都覺得是天涯淪落人一樣,比別的班都更團結,都只在乎什麼班級榮譽,集體榮譽,特別是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了,你總是讓我們在一些和學習無關的事情上花精力,班裡的每個人都在逃避,好像班裡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比賽裡拿獎就可以忘記自己成績下滑的事實,我真的非常慶幸分班到了4班,這裡的同學都拼着命的在學,可你又走了,誰也幫不了你。”
周翔複述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說,“王秋雨下一句話好像重重地描了幾遍,她寫,‘我覺得只有我一個人是清醒的。’”
“然後呢?”我問。
“她最後說,祝我能考個好大學。”又是一聲嘆氣。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是不是一個藍色的信封交給你的?”
“對。”
這王秋雨是在哪兒批發的信封吧。
“你別多想,她就是想好好學習,她如願了,她現在在4班學的很認真。”我說。
“我知道,她說她以前喜歡我,只是......”周翔沒有說完。
“她怎麼喜歡的都是班長啊。”我看着那一個小小的黑點,自言自語道。
周翔立馬轉過臉問道:“你說什麼?‘都’?”
“沒什麼,反正你也不在4班了,不需要知道。”我揮揮手,“你就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給她看看。”我踮起腳兄弟似的拍了拍周翔的肩膀。
“我也不是生她的氣。”周翔聲如細蚊,“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