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夢裡的祁均伸出手環住了她。他身上的味道還是那麼的清新,他摘去眼鏡後的笑容,純潔地像個孩子,他在耳邊低低地和她撒嬌,然後又激烈地吻住了她,告訴她這是思念。
誰會願意從這樣的美夢裡醒來?她抗拒着耳邊不停地重複着的喃喃,她把被子拉起,在裡面蜷成了一團,直到薔兒忍無可忍地掀掉被子狠狠地推着她。
於是病假以後上班的第一天,顧熙寧遲到了。
程先生瞄了她一眼,便繼續講他的《論語》,蘇瑋連眼睛都沒擡,直接把她當做了空氣。倒是倩娘睜大眼睛看着她的新穎髮型好一會兒,才別開了眼。
顧熙寧得意地摸了摸她那梳的高高的馬尾辮,粉色的寬邊絲帶在上面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與自己的白裙粉襖搭配得宜。到這兒來之前,剛剛修剪過的離子燙長髮,順服地垂在了背後,一動便暗暗地有着流光閃過。
課間,薔兒忍不住對她說:“娘子今天似乎特別高興呢。”
“哦?有嗎?呵呵呵呵……”顧熙寧摸摸自己的臉,又自顧自地笑開了。
“瞧你的臉上都寫着呢。”薔兒也笑起來,“病好了是件高興的事呢。”
病好了?是呀,她的心病也快好了。
可以回去了。
可以重新膩在她親親老公的身邊,肆意地對他撒嬌,像孩子似的兩人在牀上翻滾玩鬧,用着煤氣、水電、抽水馬桶。光想就覺得那是天堂。
雖然……離自己能回去的時間還有十個月。她嘆了口氣。
但是祁均一定會等她的。她要給他一個徹底的驚喜。她發誓,以後再也不離開他半步!
“小少爺!小少爺!你怎麼了?!”倩娘和薔兒驚慌的聲音打破了她的臆想,“哐當”一聲,茶杯也滾落在地上。
顧熙寧湊過去,看到倩娘懷中微閉着雙眼,嘴脣微微泛紫的蘇瑋,一探他的鼻息,竟然已氣若游絲。他的雙手緊緊捂着肚子,似是疼痛難忍。
她也慌亂了起來,這是怎麼了?絞腸痧?盲腸炎?胃出血?她腦子裡閃過一個又一個急性發作的病因,卻發現自己束手無策。
“快!去找安先生過來!”她大聲地囑咐着在書房門口當值的小廝。
又回頭看了看散落一地的茶水和點心。撿起來一聞,有點苦杏仁的味道,下毒?她的腦海中立刻閃過《名偵探柯南》裡兇手用過N遍的□□,可是古代有□□嗎?而且□□是速死的吧?
管不了這麼多了。
顧熙寧一把從倩娘手上搶過了蘇瑋,同時大聲對薔兒吩咐:“快!去廚房拿牛奶、豆漿、雞蛋、綠豆湯來,有什麼拿什麼,越多越好!”薔兒呆了呆,應了聲就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顧熙寧讓蘇瑋靠着自己的身體微微坐起,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對着蘇瑋告了聲:“得罪了!”就伸進了他的嘴巴。
胡亂地按了一會兒,懷中的人絲毫沒有要吐的意思,倩娘倒在一旁急得哭了出來,跑上來拉着她的手:“娘子,你這是做什麼呀?安先生馬上就要來了。”
顧熙寧慘叫一聲,抽出手來,低頭罵道:“臭小子,還有力氣咬我!”
蘇瑋有氣無力地翻着白眼,恨恨地說:“醜……醜女人……”
顧熙寧用力挾了挾他的身體,壓着他的胃道:“我這是在救你,笨蛋!乖乖地快吐點東西出來!”說完甩脫身邊的倩娘,又把右手伸了進去,這次找到了舌根便狠命地按了下去。
“嘔!”
蘇瑋很配合地吐了一地。
顧熙寧無奈地甩着手上的穢物,有些無語地看着屋頂,再漂亮的人吐出來的東西也是臭的……
薔兒匆匆地端了一大盆子的東西來,還沒進門就嚷道:“娘子,廚房沒有來得及燒綠豆湯,只得了點綠豆粉,牛奶、豆漿、雞蛋我都搬來了。”
“快!先把牛奶給我。”《尼羅河女兒》裡面說牛奶裹毒,“再敲點雞蛋,記得只要蛋清。”倩娘和薔兒被這專業陣勢攝到,絲毫沒有異議地執行着命令。
咕嘟咕嘟灌下去了一大杯牛奶,看看沒反應,又灌下一大杯蛋清。
蘇瑋像是個任人折騰的洋娃娃,歪在顧熙寧懷裡,倩娘和薔兒緊張地眼睛一瞬都不瞬,一旁的程先生明顯反應遲鈍,一臉的驚訝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瑋兒怎麼了?”蘇晗之焦急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人已經瞬間到了蘇瑋的身邊。顧熙寧擡頭看到同樣一臉關切的安雅焱,吶吶地說:“我……我聞到了苦杏仁的味道,想着大概是中毒,就讓他吐了又灌了牛奶和蛋清……不知道對不對……”
安雅焱拍了拍她的肩:“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現在交給我就好。”他從她手裡接過蘇瑋,讓他平躺在睡塌上,低低地喚着他的名字,仔細檢查起來。
“中毒?”蘇晗之漂亮的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眼裡閃過犀利。回頭囑咐正在收拾的下人,“東西都先別收拾,你們在門外侯着。”
顧熙寧受不了手上的粘膩,跟着下人出了書房,在一口水井邊打水洗手,心中仍是有些忐忑。萬一,那個小少爺不是中毒而是什麼別的急性病,被她這麼一折騰,沒事也變有事了……
洗得雙手冰涼,才磨磨蹭蹭地進了書房。看到蘇瑋安靜地躺在塌上呼吸均勻,悶在胸中的一口氣纔算緩了下來。
蘇晗之和安雅焱坐在桌邊,桌上擺放着殘茶和一個點心盒子,裡面裝着些沒吃完的點心。程先生已經被請了回去,下人們也正在整理着凌亂的房間。
安雅焱聞了聞茶杯裡的水,又沾了點糕點在嘴脣上嘗試。
“怎麼樣?”蘇晗之側首問着。
“確實有着很濃的杏仁味。”安雅焱拿了杯清水漱了漱口,吐掉。
“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瑋兒確實是中毒。”他有些疑惑地揉了揉眉頭,“可是這種味道在杏仁糕裡也不算異常,在茶水裡混入杏仁粉也並不少見……”
“我聽說苦杏仁的毒性經過煮沸後就會揮發掉大半。所以茶裡和糕裡很難下吧?”顧熙寧看着安雅焱皺眉的樣子,就忍不住開口道。
“的確是這樣。”蘇晗之點點頭,“苦杏仁能夠入藥,藥材店裡都是買得到的,小劑量的毒性也不會致命。”
安雅焱站起身來,仔細地搜尋着書房內的角角落落,一名男僕端着收拾好的茶具正要退出。
“你等一下。”安雅焱攔住了他,拿起茶碟一個一個地細看過去。在一個精緻的描花小碟的邊緣,發現了些白色的粉末。他湊近聞了聞,杏仁味裡還帶着淡淡的脂粉香。“這是什麼?”他轉首問倩娘。
倩娘走進看了看,答道:“這應該是糖粉,小少爺最喜歡在杏仁糕上灑上糖粉一起吃。”
“剩下的糖粉呢?”蘇晗之冷聲問道,視線銳利地掃視着房內的一干僕衆。
在衆人惶惶間,一個褐色的身影突然向門外竄去,顧熙寧驚呼還沒有出口,就聽到蘇晗之輕輕地說:“攔下他。”
幾乎是同時,書房門口出現了兩個身影,輕輕一擠一閃,便把那身着褐色男僕衫的人扭送到蘇晗之的面前,從他的手裡掰出一個白瓷山水小瓶子來。
顧熙寧的嘴巴微微張成了O型,滿臉驚奇地環顧四周,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會爲這個場景感到興奮,安雅焱看到了她的驚訝,向她安撫地笑了笑。
“這是哪個房裡的?”蘇晗之冷冷地問道。
衆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默不作聲地垂下了頭。
“很好,一個陌生人竟混到了書房來了!”蘇晗之的聲音能讓河水結冰,顧熙寧幾乎不能把他和昨天在竹林裡談笑風生的人聯繫在一起。
“少爺,他是三天前剛來的,林大娘的閨女臨產,調了後院的來福去廚房,後院少了人便臨時找了一個。”林正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躬身答道。
蘇晗之走到在地上縮成一團的男人身旁:“你很了不起,三天就能從後院混到書房來。怕是之前就對這裡做足了功課吧?”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地上的男人輕輕地發起顫來。
“小天、小恨,帶下去,好好問問。”他說完便背轉身去,望着窗外的池塘,一動不動。
青衣短打的兩個身影,默不作聲地便拖了地上的男人出了書房,那人抖動着發出了恐懼的嗚咽聲。
“你們都散了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安雅焱對着一干驚疑不定的衆人吩咐着,走到林正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待衆人陸續走出了書房,林正邁步走到蘇晗之的身後,掀起袍角就跪了下來。顧熙寧在一旁幾乎摒住了呼吸,猶豫着似乎應該和其他人一起退出書房去,移動了幾步,卻被安雅焱抓住了手臂。
蘇晗之泥塑似的身形,在一炷香後略略動了動。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林正,這幾年也辛苦你了,派人去明州把林越叫來。”
“少爺!”林正在他的背後,狠狠地磕下頭去。
“罰你半年的俸錢。等林越來了,你就去後院。明白了嗎?”顧熙寧聽着他的聲音,不由一個哆嗦,安雅焱的手緊了緊,透過衣衫傳來了幾分暖意。
林正再度磕了個頭,站起來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蘇晗之走到塌前坐下,輕輕地撫着蘇瑋蒼白的小臉,蘇瑋睜開眼睛,輕輕地叫了聲:“爹爹。”
“已經沒事了。你做得很好。”他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打橫抱起了他,擡起頭又對着顧熙寧一笑,“今天多謝顧娘子了。”彷彿春天又回來了
“倩娘,把小少爺在後院的東西都收拾出來,送到東院的竹館來。”他側首吩咐着,腳不停步地抱着蘇瑋走出了書房。
顧熙寧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口,回過神來拉了拉安雅焱的袖子,斬釘截鐵地說:“小燊,我敢肯定,這位蘇少爺一定是雙子座的!”說不定還有人格分裂!
安雅焱哈哈笑着,拉着顧熙寧也出了書房:“走走走,今天下午你肯定是放假了,我帶你出去轉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