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也是嗎?”顧熙寧嘆了口氣,“果然,那個龍井是關鍵。”
“聽說你在別館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去那裡。”
“是啊,我就是想不通嘛!爲什麼是我呢?爲什麼我一點穿越的記憶都沒有呢?”顧熙寧忿忿道,“我把想得到的方式都用過了。最後一次還下水試探,還生病了!”
安雅焱淡淡地笑着,他的笑容似乎有一種能讓人安靜的東西。他的臉龐很秀氣,狹長的雙眼有時會微微眯起。
“小燊,你在這裡挺快樂吧。”顧熙寧託着下巴看着他。
“快樂?”他彷彿是在反問自己,“爲什麼這麼說?”
“我覺得那個子晰很器重你啊,讓你管生意還讓你教他兒子功課,還……還……”顧熙寧突然一噎,有些無辜地看着他。
“還什麼?”
“那天,我在水榭後面的芭蕉樹下……聽到什麼伯文和小喬……”她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又忍不住擡眼看了他一眼。
安雅焱一愣,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要說快樂,在這點上倒確實不差。”他很坦白地說。
“你就不想回去了嗎?”顧熙寧有點着急地看着他,“難道你樂不思蜀了?你那個追了七年的女朋友呢?”
“樂不思蜀?我但願我能樂不思蜀呢……”他收起笑容的臉顯得分外的落寞,“你想回去嗎?”
“這是當然的事情啊!”顧熙寧睜大着眼睛看着他,甚至站起了身,“你自己也說啊,觸摸着高端技術的天之驕子,來到了這裡,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廢人……你剛剛說祁均把我碰上了天,可是在這裡,我的所學所能就像是鏡花水月!我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過去的十幾二十年,都沒有意義了嗎?”
安雅焱望着眼前這張喜怒形於色的臉龐,似乎有些瞭解祁均對她的着迷。他低首整理起自己的衣襟袖口,自嘲地說:“四年多了,我還是穿不慣這裡的衣服。”他又擡頭看了看顧熙寧,“你比那時候的我隨遇而安。這身衣服你穿得很好看。”
顧熙寧低頭拉了拉裙襬,被男性當面讚揚總是有幾分高興的。
“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們會同時穿越到這裡,不過你也應高興的。”安雅焱一口喝掉杯子裡的茶,站起身,揹着她望着外面的竹林,“活在宋朝的女性比明、清朝幸福,纏足雖然有卻還沒有成爲桎梏,女性也有相當的財產繼承權,婚姻觀念也比較寬鬆。而比之風氣更爲寬鬆的唐朝,科技和經濟卻發達了不知多少。當今皇帝也算是不錯,後人評價乾道淳熙這段時間爲‘乾淳之治’,雖然最終南宋會斷送在蒙古人手裡,不過那也是一百年以後的事情了……”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高興的。”顧熙寧打斷了他的話,“我還是想回去。”
安雅焱轉過身看着她,雙眼晶亮:“確實是可以回去的。”
顧熙寧微張着嘴看着他,彷彿在消化他剛剛的話,然後一個箭步到他的身前拉着他的衣襟大喜地迭聲道:“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可以回去嗎?你沒騙我嗎?”
她忽又疑惑地看了看他嘴邊淺淺的笑容,放手退了一步:“那你爲什麼不回去呢?”
“你怎麼知道我沒回去?”安雅焱揹着手踱着步賣着關子,他走出亭子仰視着天,顧熙寧追了過去,看着他。
“我回去了,然後,又回來了。”
說罷,他低下頭對着她一笑,笑容百味陳雜,讓她有着瞬間的迷惑。
“爲什麼?”她喃喃問道。
“你不是說了嗎?這裡很快樂。”他輕鬆地聳聳肩,語氣輕快,“我可是查閱了很多資料以後纔回來的呢,本來的歷史知識沒比你好多少。”
你這個受封建思想毒害的腐男~~~
顧熙寧在心裡默默唸着,卻沒敢說出來。
“那,你是怎麼回去的?”她兩眼星光閃閃,仰頭崇拜地看着他,就差沒有搖尾巴了。
“你的農曆生辰,知道嗎?”他忽然轉換了話題。
“是二月十五?十八?”她費勁地想着。
“……難怪。”安雅焱似乎明白了什麼,“你知道嗎?我的農曆生日是二月十五,我想,如果沒錯的話,你的也是。”
“那我們豈不是同年同月……”顧熙寧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不,我小時候生病,晚讀書了一年,所以我比你大一歲,公曆的日子也是不同的。”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你應該是農曆生日那天穿過來的,所以,明年……”
“明年的農曆生日就能回去?”她開心地說出答案,又追問了一句,“對嗎?”她覺得自己的嘴巴都要笑歪了。
安雅焱點點頭:“生辰、血光、沾水。就能開啓時光之門。”
“太好了!真的能回去!”顧熙寧拉着他的袖子圍着他跳着,“我以爲,我以爲,這輩子都要……”
“那你又是怎麼發現的?”她突然停了下來,看着他咯咯笑道,“你真的是妖怪嗎?”
“如果你花了一年的時間去反覆想着那幾秒鐘的事情,大概能和我得出一樣的結論吧。”安雅焱雲淡風清地揭過了那段回憶,顧熙寧安靜地看着他,他的側面讓人感覺很寂寞。受了二十年的科學教育,卻被逼獨自去解這個現代科學無力解釋的謎題,學了這麼多年的計算機,卻只能和繁體數字打交道。
“小燊,你很辛苦吧?”她很想安撫他什麼,最後卻只能站在一側默默地看着他,感受着他的寂寞,看着落日的餘暉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圈金色的輪廓。
安雅焱噙着他一貫的微笑。
陽光同樣也在她的身上度成了金色,她的眼睛讓人無法逼視。
他轉過頭去,輕輕道:“祁均很幸運。在那個6.8比1的學校裡找到了你。”
她“噗哧”地笑出聲來,驕傲地說:“那當然。”
“什麼‘那當然’?”淺黃色的身影從竹徑那一頭走來,伴隨聲音而來的,還有淡淡的酒氣。
“子晰。”安雅焱的眉角也有了笑意,上前迎去。
“好你個伯文,遁逃也要有個限度吧?”蘇晗之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我獨自支撐了這麼久,也不見你來救我,原來在這裡會佳人。”
“是故鄉的佳人。”安雅焱笑着強調,又問,“怎麼?還沒結束嗎?”
“沒結束我能來這兒嗎?喝得我一身酒氣。”蘇晗之用袖子爲自己扇了扇風,“不過楊大人雖然走了,小喬還留在那裡等你呢,你要不要……”他挑了挑眉看了看他身後。
安雅焱微微蹙眉,旋即又笑開了:“我這就去會會臨安的佳人。”
他走到顧熙寧身邊低低囑咐道:“以後有什麼事情就來西苑的雅閣找我。”他退了一步,看了看蘇晗之,想了想又道,“當然,沒事也可以來。”隨即燦爛着臉,快步走出了竹林。
顧熙寧有些尷尬地站在亭子外面,看了看安雅焱的背影,又看了看揹着手站在通向東院唯一一條小徑的中間,似乎在欣賞落日的蘇晗之,不知道該不該“打擾”蘇少爺賞景的雅興。
半晌,蘇晗之纔看向她,遠處的景緻已經灰濛濛起來。
“你和伯文很談得來?”他忽然開口問道。
顧熙寧想了想,謹慎地輕輕回道:“同是思鄉人罷了。”
蘇晗之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讓她漸漸有些手足無措。她的眼睛忽閃忽閃,她的長髮被風微微吹起。
“這是第二次看到沒有束髮的你了。”蘇晗之走進了幾步,有些着迷地看着她瀑布般的直髮,想着它們的手感是不是會如絲般順華。“你們北方的漢人,都不喜歡束髮了嗎?”
顧熙寧伸手挽了挽有些凌亂的長髮,忽然意識到這樣披散着頭髮來會安雅焱,在古人眼中大概是很親暱的舉動吧。不過,管他呢。
她對着蘇晗之笑了笑:“我一向不太會綰髮,是我疏忽了,以後在蘇府可不敢了。”
她低頭福了一福,又說:“已經晚了,也涼了起來,少爺快回房歇歇吧。”
蘇晗之看着她挽到耳後的頭髮隨着她低頭的動作又不聽話地跑到了頰邊,緊了緊垂在身邊的雙手:“你先回吧,我還想在這兒看看。”
快天黑了有什麼好看的?顧熙寧心裡嘀咕着,卻動作飛快地告退了。
她的背影連跑帶跳,一頭垂腰長髮搖擺出了波浪。
“伯文麼?”他低頭笑了笑,“那就讓給他吧。”
他拂了拂袖,慢慢地也踱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