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樹上的蟬兒永不停歇地叫着,顧熙寧拿着團扇躺在新弄來的竹塌上翻來覆去,竹塌邊放着一個小几,几上放着幾片西瓜和一杯涼茶,不過她現在卻毫無胃口。竹塌間或發出的幾聲“吱呀吱呀”,惹得她更加心煩氣躁。
薔兒從屋外端着盆水進來,看到顧熙寧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奄奄一息的歪樣兒,不由地抿嘴一笑。
她懶懶地擡起了眼,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哀聲道:“薔兒,這天爲什麼這麼熱呀……”
薔兒放下水盆,從盆裡絞了塊棉巾出來,遞給她擦汗,顧熙寧連忙接過,把棉巾打開貼在了臉上,舒舒服服地嘆了口氣。
薔兒又咭咭笑了起來:“娘子怎麼這般怕熱,現在纔剛剛六月,暑氣剛盛,到了七月纔是最熱的時候呢!”
顧熙寧一把抓下臉上的巾子,舉起團扇猛扇了幾下,大叫着:“不活了,不活了!”好想念冰鎮的可樂,涼風習習的空調間啊……
“娘子若是真的受不了,不如問林總管要些冰塊來在屋內放着?”薔兒認真地建議道。
“冰塊?”顧熙寧的雙眼亮了亮,隨即很快熄滅,“這麼貴重的東西還是免了吧,我可不想再拿人手短了……”她翻了個身嘀咕着,沒多久又突然坐起,“薔兒,不如你教我做衣服吧,我要爲自己弄套短袖短褲來,七月再這樣穿我定是要死的。”
薔兒“呸呸”了幾聲,怨道:“娘子真是的,什麼死呀活啊的,你要什麼樣兒的衣服,跟我說了,幫你做便是。”
顧熙寧可憐兮兮地說:“這不是無聊嘛,難得的休息天,卻碰上毒日頭,逛街是沒法子了,有些事情做大概還感覺不那麼煩悶。”
“好吧,那你想做什麼樣兒的?”
顧熙寧拉過薔兒坐下,邊說邊在自己身上比劃着,薔兒越聽眼睛睜地越大,後來連連搖頭道:“不行,娘子,這樣不行的。”
“行~爲什麼不行?我就在屋裡穿穿,又不穿出去。好妹妹,一起幫我弄吧。”
最終還是挨不住她的千纏萬求,薔兒取來了皮尺細細量了尺寸做了紙樣,又取來棉布裁剪好了,兩人便在屋裡對坐着開始幹針線活。
安雅焱步入屋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番忙忙碌碌的景象,對坐着的兩個人不時地湊近互相比較地說着什麼,忽而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伸手敲了敲敞開的門,問道:“在做什麼呢?”
薔兒回頭看到是他,急忙站了起來,雙手往後一藏,紅着臉喚了聲:“安先生。”
顧熙寧坐着衝着他揚了揚手中縫了一半的褲子說:“消暑用品,你要不要?叫薔兒幫你做套。”
薔兒聽了大急,慘叫了聲:“娘子!”一把奪下她手中的東西,團了團就塞到身後。
“哎哎,小心針紮了手!”顧熙寧看到她一臉的窘樣,意識到現在縫製的也算是女子的貼身物品,也就沒再搶奪,隨她匆匆忙忙的把它們拿入了裡屋。
安雅焱看着她額頭上的汗珠,瞭然地笑了笑:“做了你也只能在屋裡穿穿,出去怕要把人嚇死。”又看了看她的頭髮,讚道,“不錯嘛,倒是會用簪子綰髮了。”
“哎……我學了兩天呢!”顧熙寧長長地嘆了口氣,白了他一眼,“你倒是一臉神清氣爽的樣子,我都被熱怕了,如果再披着頭髮,都要長痱子出來了。”
“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他在她身旁坐下,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輕輕地問,“最近可好?”
顧熙寧“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還以爲你要說什麼呢。我有什麼不好的,呆在小小蘇身邊也算是半個享福的,倒是你,成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想找你聊天磕牙還要排隊,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
“就是要跟你說,我這兩天便要動身去趟華亭。”他擡眼看着她。
“去多久?”
“大概要一個月吧。”安雅焱想了想說,“有沒有什麼想要帶的?”
顧熙寧狡黠地一笑道:“什麼都行嗎?”
“知道你想什麼呢,當然是要這個時候有的才行。”他用扇子輕輕敲了敲她的前額。
顧熙寧支着下巴想了想:“帶瓶水來讓我看看這個時候的黃浦江有多清吧。”
他沒有作聲,只是點了點頭。
兩人無言地坐了一會兒,顧熙寧忽地又開口問:“你後天走嗎?”
“如果沒什麼要緊的事,便是後天了。”
“那好。”她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我前陣子覺得無聊,一直在做一套遊戲牌,你若是今天有空,叫上小小蘇薔兒他們,我們下午一起玩幾局如何?”
“是撲克牌嗎?玩什麼呢?”
顧熙寧神秘地一笑:“玩過殺人遊戲嗎?可比那個精彩多了。”
吃完午飯,顧熙寧便去竹館把蘇瑋拉到了書房,又藉着他的名義讓倩娘去問總管要了冰塊,把房門和窗戶都關了,解渴的酸梅湯放在冰塊上鎮着,衆人圍着桌子坐下了。只有海生自願站在一邊伺候。
顧熙寧神秘兮兮地從一個布袋子裡取出一疊用厚質粉箋裁剪寫畫好的紙片來,正兒八經的說:“我們今天要玩的遊戲叫‘三國殺’。劉備、曹操、孫權爭天下的故事大家都聽過吧?這個遊戲就是從裡面化來的。我們中間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身份,譬如主公、反賊、忠臣和內奸,然後每一個人都可以挑一張人物牌擁有自己在遊戲裡的能力和生命。遊戲開始後,反賊的任務就是幹掉主公,主公和忠臣呢,就是要殺光反賊,內奸麼……就是要學牆頭草,爭取活到最後啦!”
薔兒和倩娘一臉沮喪地看着她,薔兒可憐兮兮地說:“娘子,怎麼聽起來這麼複雜,不會玩怎麼辦……”
蘇瑋拿起幾張牌看了看問:“這都是你自己畫的?”
顧熙寧得意地笑了笑:“那當然,這可是獨一無二的。”
“可是爲什麼好多人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他看着她變了臉色,噗噗笑道。
顧熙寧一把搶走他手上的牌,威脅道:“你還要不要玩遊戲了?這麼多話!”
安雅焱也拿了幾張看了,道:“倒難爲你裁了這麼多紙,怪不得手上有傷呢。”
薔兒一聽連忙要看傷口,顧熙寧雙手揮動着大叫:“好了好了,我們先玩一局吧,邊玩邊講解,大家一聽就明白了。”
五個人開始輪流摸牌,初時,房中只聽到顧熙寧滔滔不絕的講解聲,漸漸的其他的人也開始參與討論,變得興致勃□□來。連着玩了三局,在顧熙寧不小心引爆了自己設的炸彈,炸掉了自己所有的生命值以後,衆人都趴在桌上笑成了一團。
“還說自己是玩這個的老手呢!”蘇瑋捂着肚子看着她,“竟被自己給炸了,哈哈哈。”
“那個是失誤!是運氣不好啦!”顧熙寧囁囁着,紅着臉湊到安雅焱身邊,“給我看看你的牌。”
安雅焱把牌面翻給她,笑着問:“什麼時候有了這麼有趣的遊戲?玩得人越多越熱鬧,比撲克牌可有意思。”
“在那兒也算是個新遊戲,我常和幾個朋友一起玩。有一天晚上竟夢見了,醒來便想把它們做出來……”她頓了頓又低頭輕輕說,“不知道他們現在再玩這個遊戲時,會不會也偶爾想到我……”
“主公,輪到你摸牌啦。”蘇瑋在一旁對安雅焱道,順帶向顧熙寧眨了眨眼。
“我來幫你摸!”顧熙寧伸長了手對安雅焱道,“摸完了快把這個小內奸幹掉。”
“你!你胡說!我可是忠臣。”蘇瑋漲紅了臉,申辯道。
顧熙寧挑眉看着他:“看你這小樣兒,如果你不是內奸我就跟你姓。”
蘇瑋對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轉而想了想竟又笑了:“睡姨要入我家的門,我可沒意見,只管去問爹爹就好。”
衆人一愣,頓時又是一番鬨笑,竟連一邊板着臉的海生也彎起了嘴角。
顧熙寧把手中的牌一扔,起身就要去抓蘇瑋,嘴上還放狠說:“你別給我抓住,腳丫子很久沒有癢癢了不舒服是吧?”
蘇瑋尖叫一聲連忙下了椅子躲在倩娘身後,隨即又跑到安雅焱身側央求着:“安先生,這裡也只有你能攔她了。”
安雅焱還沒說話,顧熙寧就從一旁躥來,蘇瑋只能又大笑大叫着逃到門口,與剛剛進門的蘇晗之撞了個滿懷。他仰起小臉,對着不明狀況的蘇晗之道:“爹爹,抱~”
蘇晗之抱起小公子,房裡驟然安靜下來,薔兒和倩娘站起來退在一邊,顧熙寧喘着氣瞪着在爹爹懷裡偷笑的小子,對着他做了一個“狐假虎威”的口型。
“怎麼?我來了你們就不玩了嗎?”蘇晗之走到桌邊撿起幾張紙箋看了看,笑着說,“怪不得書房裡少了許多蘇州的粉箋,竟都在這兒呢,你做的?”
顧熙寧點了點:“我問過林總管,他說這粉箋平日也沒人用,便隨我拿去了。”
安雅焱走過去,低聲說:“可是又出了什麼變故?”
蘇晗之搖搖頭:“本來想找你出去逛逛,沒想你竟到這兒來逍遙了。我進門之前,裡面可笑的大聲,在說什麼呢?”
衆人看了看顧熙寧又看了看蘇晗之,不敢作聲,卻又都藉着低頭掩去了不受控制的嘴角。
安雅焱解圍道:“不過是在玩一個遊戲,子晰有空不妨一起?”
“好啊好啊,爹爹也玩,別儘讓別人贏了去。”蘇瑋拍手笑道,他玩了三局竟沒有勝的,不免暗暗不爽。
蘇晗之坐下後,又許了薔兒幾個都可坐在側面,七個人便又重新開始玩樂。
兩局下來,他一輸一贏,嘴角的笑意,慢慢浸潤了黑玉般的雙眼,看着顧熙寧的眼神愈發的不同。
蘇瑋在他進門前說的那句話,隔着門窗老遠都能聽見,他又怎麼會聽不到呢。
他看着顧、安兩人親密的笑容和舉動,想着她身上不斷閃現的驚喜,一顆心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抽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