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靠近河的原因,這裡的草長的相當茂盛,有的竟有半人多深,你在草裡尋了一會兒,找了一把酸葉果。這果子入口酸甜,不過後味卻有點苦。
你怕陽炎吃不慣就來到河邊尋了一把野菱角。這些東西以前在你們在草原上行軍的時候經常吃,因爲那些軍糧實在太難吃了。
回到山坡的時候陽炎的嘴已經撅的老長,她一見你就問:“怎麼去那麼久?渴死了。”
你大笑,“姑奶奶,你以爲這大草原是你家後花園呀,想吃什麼就來什麼!?”說着將酸葉果和野菱角放到了她的手裡。
陽炎拿起一個酸葉果看了看,“這是什麼?”
你似笑非笑,“酸葡萄呀,雖然有點酸,但還是很好吃。”
陽炎將信將疑的看了你一眼,將一個酸葉果放到了嘴邊,輕輕咬了一口,“果然有點酸。”你將一個剝好的菱角放到她嘴邊,“想要找好吃的就到集鎮上去,太陽快要落山了,我們要儘快找一個落腳的地方纔是。”
陽炎撒嬌,“我就要在這山坡上看星星!”
你笑着說:“我們又沒有帶什麼野外宿營的東西,到了晚上什麼蛇蟲鼠蟻都會出來,我皮粗肉厚的倒也沒什麼,只怕陽炎妹妹就不太好了。”
陽炎一撅嘴,“有什麼不好?”
“也沒什麼特別的不好——只不過變成一個小麻子而已。”
陽炎道:“那你還不趕緊去找地方?”
你說:“我不認識路。”
陽炎立即睜大了眼睛,“我也不認識路,好哥哥,你說該怎麼辦呢?”
你想了想,“我們沿着河岸走,天黑之前或者能找到一個村落。”
陽炎說了一聲“好!”飛一般的跑下山坡,爬上了紅鬃馬的馬背。
你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只得再次騎上小花馬尾隨在她的身後。
河水漸漸變緩,隱隱的對岸飄過一絲炊煙。你正盤算着怎麼過河時,忽聽陽炎拍着手笑着說:“好哥哥,這裡的人好奇怪呀,小娃娃都在學游泳!”
小娃娃……學游泳……這個死丫頭在胡說什麼呢?你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有一個小孩子從河裡浮了起來,他的身上手裡還纏着幾根水草,恍然之間你看到他的手腳似乎還動了一下,但一瞬間又沉了下去。
頓時你心中頓時一緊,也隨着漸漸西墜的落日沉了下來。
又走了一段,忽聽陽炎“咦”了一聲,“太奇怪了,這些人手拉着手幹什麼呢?難不成是閤家學游泳?”
你一皺眉擡眼望去,只見河對岸有一對年輕的夫婦手牽着手向河裡走去,他們的身邊還站着幾個孩子。
一瞬間你的腦袋“嗡”的一聲急忙跳下馬。
正要去阻止,陽炎一把拉住你,“好哥哥你還是不救的好。”
你一甩手理也不理立即跳入河中。
將他們拖上岸,你看着那對年輕夫婦冷冷,“你們要死我管不着,何必拉着孩子一起死?”
那男人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低着頭一言不發,那女人癡癡的坐在那裡,目光空洞,孩子們也都傻傻的坐着不哭,一臉的茫然。
過了不知多久,那女人突然抱住身邊的孩子,“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男人依舊木木的坐着。
你擰了擰身上的水,緩了緩口氣,“大哥,人生有許多不如意,或許有許多過不去的坎,但你是一個男人,辦法總會有的!”
男人擡了一下眼皮,“這些——你們這些城裡的老爺們不懂。”
說完他緩緩的站起身來拉着拉女人的手,“娃他娘,你還年輕,出去找個有飯吃的人嫁了吧。”說完他緩緩的解下衣帶,脫去了一身的衣服,“秋玲,我身上這身衣服還能換幾個錢,你拿去吧!”說着話他直起身徑自往河邊走去。
你一皺眉,走過去一拳將他打倒,冷冰冰的道:“你要死自然容易,但以後你的老婆孩子們呢?”
那人想了一會兒,說:“那還是一起死!”說着又爬起來拉老婆,拉孩子們。
你怒極而笑又是一拳打過去。
這時只聽陽炎悠悠的道:“你把他打死也沒用。”
你擡起頭,問:“爲什麼?”陽炎不知何時已牽着馬從河對岸繞了過來,此刻正拿着你採給她的酸葉果和野菱角餵給孩子們吃。
陽炎嘆了口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啊,賣老婆不捨,吃孩子不忍,你讓他們如何是好?”
你有些不解,看着陽炎,陽炎繼續道:“去年這裡遭了水災,今年這裡又遭了蝗災,顆粒無收,你讓他們怎麼辦?”
聽完陽炎的話你沉默了一下走過去從馬上拿過一袋乾糧,走到男人身邊,“離開這裡,天下有哪裡的水土不養人,只要勤勞!記住你是一個男人,你不能死,你要帶着你的老婆孩子好好活着!即便你要死,也要安頓好自己的妻子孩子再去死!”
你從錢袋裡抓起一把金幣,想了想你只拿出一枚,“這點錢足夠你買十包粗糧,去!”
那男人擡頭看了你一眼接過乾糧和金幣爬起來帶着老婆孩子蹣跚離去。
看着他們那蒼白的背影你不禁心中有些煩躁,“他們的王呢?”
陽炎打了個哈欠,“不知道。”
你皺了一下眉,“難道這裡不是珍珠城的地盤?”
陽炎道:“是。但只能說這裡以前曾經是珍珠城的地盤。”
“哦?那現在這裡是——”
“還是珍珠城的地盤。”
你再次一皺眉,“你不是說珍珠城極其富庶嗎?爲什麼紀行周不派人前來賑災?”
陽炎道:“我說的是曾經是。這裡叫蜉蝣集,三十年前還是珍珠城的邊陲重鎮,但自從連續報了十三年災荒之後,紀城主他老人家也煩了,讓他們自治。”
“自治?”你的眉頭緊鎖起來。
陽炎道:“說是自治,其實就是把他們扔了,不派官員,不派駐軍,紀行周即位之後最大的功績之一就是果斷放棄了大片貧瘠之地,比如東部戈壁,西部荒原,南部大漠等等,這也是他最著名的仁政。”
“仁政?”你有些沒好氣的反駁,“隨意拋棄自己的子民,從未見過這樣的仁政!”
陽炎抿着嘴笑,“這你就不懂了,紀城主當年在庭前會議上曾經這樣說,與其等着他們餓死,爲什麼不解開枷鎖給他們一個機會呢?
“聽說當時也有人偷偷對紀行周說,說什麼‘聰明不了糊塗了,破船也有三斤釘,有些事只要陛下交給下臣子們就行了。’
“知道紀行周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不?他說,‘我不忍呀!’僅此一言,就連咱們***那些囉嗦又刻薄的長老們都說,‘塵世之間的帝王看來看去也就紀城主像個人。’”
你一時無言。過了良久才問:“那蜉蝣集的人爲何還如此窮困呢?”
陽炎道:“紀城主的本意是少了救濟,從此也再不用交糧納稅,或可有一線生機,但事與願違,他們仍然要交稅——前幾天歸雁鎮的管理官(蜉蝣集律屬於歸雁鎮)剛徵收了一萬三千擔糧食!”
真是上吊之前也要先把三鬥糧交了!
想想世間的事也的確如此,怪不得陽炎說這無瑕之地只有紀行周還像個人,沉默了片刻,你又問:“那你剛纔不是說他們脫離了珍珠城嗎?”
陽炎道:“不錯,但某些人還在代紀城主他老人家行使職權。”
你有氣無力的問:“那他們徵收上來的錢糧呢?”
陽炎道:“自然也有某些人代城主他老人家花了。”
你嘿然良久,“看來紀行周真是一個聾子和瞎子。”
陽炎安慰你說:“人主或有一心而攻之者甚衆,何況紀行周已垂垂老矣!再說今日之世早已非昔日可比,誰又能奈何呢?”
聽完陽炎的話你心情有些抑鬱,良久才淡淡的說:“那我們走吧。”
陽炎卻微笑着撫摸着你的臉頰,“還是換件衣服吧,溼衣服穿久了會着涼的。”說着她從包裹裡拿出一套衣服遞給了你。
這時你才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溼透了,冷風吹來你猛的打了一個寒顫,一瞬間你清醒過來,陽炎不知何時已在河邊點起了一堆篝火。
慢慢的烤着衣服,陽炎坐在河邊的小石頭邊,低低的唱,“天清地曠兮浩茫茫,衆人醉兮我亦醉,看春花秋月兮雲捲雲舒,望執子之手兮月上柳梢,誰予我雙飛翼兮遨遊九天,遨遊九天……”
那聲音隨着那河水,隨着那風聲,在這夜色裡流轉,聽來就好像一團光在這黑夜裡飛翔,把人的心帶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