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顧晴菁臉上表情漸寒,原本燦若星子般含笑脈脈的雙眸也逐漸染上了寒霜,她冷哼了一聲,接着說道,“這麼急着趕我走,不就是害怕看到我?怕見到我以後會做噩夢,對不對?”
聞言,顧詩若不禁擰起了秀氣娥眉,頗爲不耐煩的出聲低低斥責,“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要是想發瘋就不要到我這裡來!我沒那個閒心陪着你發神經。”
顧晴菁臉色陰沉不定,倏而,她陰惻惻的發笑,“怎麼?敢做不敢認?秦曼婷害死我媽,現在卻還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憑什麼?憑什麼你們兩個心狠手辣的毒婦還好好活着!”
越說,她的情緒便越是激動。
顧詩若微顰眉,手下意識的護着自己的小腹,怕忽然間瘋癲起來的顧晴菁會做出過激舉動來,未免她傷到肚子裡的孩子,顧詩若不動聲色的將身子側了側,挪開了一小段距離。
熟料,她這細微的小動作沒能逃過顧晴菁的法眼,她一把攥住了顧詩若纖細的手腕,怨毒的眸色如同蟄伏在側的毒蛇,只待獵物進入麻痹狀態,一擊致命。
顧詩若沒有防備,被她這麼一拉,半個身子都被迫挪了位置,顧晴菁哀怨的低低泣訴道,“都是你們母女兩害的!爲什麼你們兩個人還活着好好的,而我卻要在醫院裡遭受病痛折磨,我媽...”
顧晴菁像是陷進了某種情緒中,明潤的眉眼漸漸攀爬上沉痛之色,“我媽她就那麼被秦曼婷害死了..我眼睜睜的看着我媽死在我面前,爲什麼秦曼婷這個殺人兇手還沒有得到報應!你告訴我爲什麼啊!”
情緒過度激昂的顧晴菁力氣大的驚人,桎梏着她腕上的手宛若鐵鏈,掙脫不得。
顧詩若本就乏力,何況這段時間她吃什麼吐什麼,人底子早就被掏空了,現在只是拖着一副殘囊之軀苟全性命罷了...
所以她根本不是顧晴菁的對手,哪怕她們二人同爲病人,顧詩若她也無力反抗。
眼見着顧晴菁神情越來越不正常,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泛着妖冶赤紅,整個人儼然陷入了癲狂之中。
顧詩若心下慌亂之餘,傾盡全力一推,顧晴菁沒有防備,驚呼出聲,鬆開了她的手,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手腕被鬆開,腕上已然紅腫一片。
顧詩若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半跪在牀榻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被自己推倒在地的顧晴菁,冷冷出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母親的爲人我很清楚,容不得你來污衊!不要裝作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別忘了..”
她看向地上人的視線宛如寒芒,聲線愈發沉冷,“你和你母親纔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就算要哭訴也輪不到你!少在我面前晃悠,我厭惡你,想來你對我也是恨之入骨,不要裝成姐妹情深的樣子,你不反胃我還覺得倒胃口!趕緊滾!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顧詩若沒有那個興趣陪着顧晴菁扮演什麼情深義重的戲碼,事實上,她反感顧晴菁至極,這一生她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一個人。
一看到她,顧詩若就能夠想起過去那端灰暗的童年時光,顧晴菁母女鳩佔鵲巢不說,還拿着她當傭人一般使喚,在她面前頤指氣使!
顧晴菁被推倒在地,懵了神,呆呆的保持着原本跌倒在地的姿勢未曾動彈過。
而她頭上的帽子也因爲剛剛激烈的掙扎拉扯而掉落在地,驀地,視線落在那白色針織帽上,瞳孔急劇收縮。
慌忙的拿起帽子想要遮住自己的頭,顧詩若在看到她鋥亮沒有一絲髮根的頭時,也愣了愣。
一時間,房內竟沒有人做聲。
直到病房門被推開,走廊光亮從門側投射進幽暗病房內。
傅雲墨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面,目光自顧詩若身上落在摔倒在地還慌亂的扯帽子似是想要遮醜的顧晴菁身上,瞳孔微縮,他快步進屋,半蹲在顧晴菁身邊,伸手試圖要去扶她,顧晴菁卻像是見了瘟神一樣躲開,並拖着縮開。
見到來人是傅雲墨,她情緒頓時崩潰,“你走開!不要看我!”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愛美的女人,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最醜陋不堪的一面,她承受不住這種心理落差,越是着急的想要戴上帽子便越是無法戴上,盈澈杏眸內蓄滿了水光,她慌亂了手腳。
傅雲墨微蹙起濃眉,眼底隱有不忍。
隨後,長手一伸,拿過了顧晴菁手裡的帽子,仔細幫她戴好,顧晴菁想起白天傅雲墨說過的話,莫名眼眶一熱。
這個男人的溫柔體貼曾一度只屬於她,可是現在他卻要將其收回,並且盡數轉送給另一個女人...
思及此,淚珠不堪重負,從眼角溢出,她可憐兮兮的看着傅雲墨,聲線微顫道,“我...我是不是很醜啊..”
喉嚨一梗,傅雲墨的聲音也變得喑啞,見顧晴菁瑟縮着雙眸含淚,可憐巴巴的模樣給腦海裡另一張臉不斷交疊着,原本冷硬的棱角柔和下來,他淺淺微笑,安撫性的摸了摸她帽檐邊,笑道,“不醜,一直都很漂亮。”
“是..是這樣嗎?可是我現在沒有頭髮,我是不是你見過的最醜陋的女人?”她頗爲焦灼的凝着男人清冷俊顏,生怕會從他嘴裡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倏爾,傅雲墨眉目平和,嘴角始終彎着淺淺笑意,“沒有,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顧晴菁雙手扒拉着帽子,微垂着長睫,輕輕點頭。
隨後,傅雲墨便將顧晴菁打橫抱起,頭也不回的從病房內離開。
徒留下顧詩若一人煢煢伶俜,剛剛他們二人旁若無人的對話交流,自然親暱的神態舉止落在她眼底,如同猝了毒的銀針刺向她眼睛,只覺得眼眶乾澀疼痛難忍。
她始終維持着原來的狀態,美眸近乎呆滯的看着被傅雲墨遺棄在地上的保溫桶。
就..就這麼走了嗎?甚至都不問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是說,在傅雲墨心底,他壓根就不在意真相,因爲他早已經對自己判了刑,認定是自己傷害了顧晴菁。
也對,剛剛那種情形,任誰看到都會覺得是自己以大欺小,傷害了顧晴菁,又何況進來的人是深愛顧晴菁的傅雲墨呢?
顧詩若頗爲嘲諷的勾脣淺笑,只是笑容頗爲悲涼滄桑。
明明都警告過自己不要再這麼輕易的被傅雲墨勾起情緒,但在親眼見到他對顧晴菁的寵愛和溫柔時,還是會感覺到心痛..
搭在腹上的手隔着薄薄病號服撫.摸着,眼底滿是迷茫和疲倦。
這個孩子,她還能夠保住多久?
生下來爹不疼親人不愛的,對這個孩子來說也是一種變相的折磨吧?
沒有健全的家庭,他的親生父親也不歡迎他的到來,就跟自己一樣,從小沒有感受過家庭溫暖,難道她要讓自己的孩子步入自己的後塵,也體驗一遍自己曾經歷過的孤獨嗎?
就這麼讓他來到這一個沒有溫暖的世界裡,是不是她太過自私了?
顧詩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譴責中,層層疊疊的迷霧將她緊緊籠罩着,她無法掙脫開來,她不知道黑霧散盡後,等着她的是懸崖深淵,還是明媚暖陽...
傅雲墨沉默不言的將顧晴菁送回了病房,走時也沒有留下話,只是俊顏緊繃,棱角冷冽如堅冰。
回來的時候,見顧詩若沒有睡,他還有些詫異。
愣了幾秒,遲疑着,緩緩踱步進屋,沉聲道,“怎麼還沒有休息?”
“我在等你”顧詩若眉目平和的凝着他,眼底無波無瀾。
這還是這段時間以來,顧詩若第一次開口說這種話,傅雲墨眼眸微微怔忪,出神的凝着那張過分蒼白的臉。
“你..”他啓脣,似是想要說話,偏偏話到嘴邊又打止,忽而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
最爲平靜的還是顧詩若,她半靠在牀頭,雙眸沉靜如同幽深寒泉,用不帶一絲溫度的話開口說,“傅雲墨,你不是給了我時間考慮嗎?我考慮好了。”
看到這麼安謐的顧詩若,傅雲墨卒然間心慌,他忽然間並不是那麼想要聽到她的答案了,沉着嗓音打斷,他開口道,“你是病人需要時間休養,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他作勢就被起身要離開,顧詩若卻不想再這麼拖下去了,她冷冷出聲叫住了傅雲墨,她說,“傅雲墨,我已經考慮好了,我同意打掉這個孩子,你..”
話到最後,聲線微哽咽了下,顧詩若艱難的嚥了咽,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忍着疼將話說完,“你儘快安排手術吧!我想好了,與其讓這個孩子這麼孤零零來到這個世界上,倒不如讓他早點轉世輪迴,說不定他可以投胎到一戶幸福美滿的家庭中。”至少有疼愛的父母,他不會遭受委屈和欺壓。
顧詩若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步入自己老路,更不想自己體驗過的苦楚,再讓自己的孩子經歷一次,她看清楚了,對於傅雲墨來說,顧晴菁纔是最重要的。
好半晌,她像是緩過了勁又像是釋然了,聲線微抖着開口,“我做出這個決定也需要莫大的勇氣,趁着我還沒有後悔,你儘快安排醫生給我做人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