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忠撫了撫眼鏡,微微低下頭去看,“你們還沒走?又回來做什麼?”
他擺弄着手裡的紅檀木雕飾品,細細用絨毛巾擦乾淨灰塵,顧詩若剛剛哭過,眼圈還泛着紅,“徐醫生,對不起,剛剛是我沒有跟我先生商量好就過來了,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剛剛我們的不敬。”
徐老忠正了正老花鏡,打量了顧詩若一眼後,才放下手,“我看你這個女娃娃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老頭子我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你們先想好,商量好了再決定治不治,在我這治療就不要半途而廢更不可以質疑我的治療方法”
傅雲墨臉色暗了暗,迫於剛剛顧詩若的哭訴又心軟了無法拒絕,他是不想要顧詩若在這種連衛生環境都不及格的小診所治病,萬一越治越糟糕那可就完了。
“怎麼樣?小夥子你能接受嗎?你要是不捨得你太太在我這裡治病,趁早現在就將她帶回去”徐老忠微微眯着眼睛,混沌的雙眸裡那一抹清明銳利令人無法忽視。
眉骨微跳了跳,傅雲墨陰着臉看着徐老忠,總覺得這老爺子是故意向他示威。
見兩人間情緒不大對勁,顧詩若忙出聲打和,“徐醫生,我要治,請你幫幫我”
她暗自拉了拉傅雲墨的手,刻意壓低了聲音,“雲墨,你答應我的,你在外面已經答應我了,不要反口”
盈澈潤眸裡期盼滿滿,令人不忍心拒絕。
傅雲墨看着她頗爲無奈的嘆了口氣,低眉順眼道,“徐醫生剛剛多有得罪,請您不要跟晚輩計較”
徐老忠爽朗的笑出了聲,“小夥子你要是一開始就是這種態度我也不會爲難你”
最後,徐老忠還是答應了幫顧詩若看病。
中醫問診,望聞問切,不過令顧詩若安心的是,幾乎不需要她動嘴皮子,徐老忠就能夠精準無誤的說出她的症狀。
他診完脈了,顧詩若才把以前的病歷交給他,拿着看了好一會兒,神情格外嚴肅,“我也不跟你說那些噱頭巴腦的話,你這病吧!也不算病,你身體受到的傷害比較重,已經損害了機能,你這頭是個大問題,還是趁早回到原來的醫療機構去看看,至於調理身體,治療宮寒我倒是可以下手試試看”
“這樣,咱們也急不得,一樁一樁病來解決,先治療你這宮寒的毛病,改善了你的身體素質再說其他”
徐老忠全然不似開端那般隨意,現在開始診斷治療就變得格外嚴肅認真,開了幾張中藥單子後。
他說,“我這裡開了一張中藥單子還給你列了一張食補單子,你們按照這個來服用,另外我給你先用艾條溫灸。”
徐老忠說的艾條溫灸,就是在肚臍正中直下1.5寸處的氣海穴和肚臍正中直下3寸處的關元穴,用艾條薰灸30分鐘。
期間,傅雲墨連坐都沒有坐一下,一直站在原地不動如山,看到顧詩若額上沁出的冷汗,沒有血色的小臉,心內無聲嘆氣。
剛剛她說的話都像是銀針一樣刺在他心上,微微的疼,絲絲殷紅從小孔滲出。
她疼,他更疼。
從小醫館出來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傅雲墨忽然間停住腳步,看着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女人,眼底晦澀難明。
在她低着頭走路的時候,伸長了手輕按在她頭頂,隨後緩緩下移扣住她後腦勺,將人帶進了懷裡,嗓音溫涼,“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痛苦,從過去到現在我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問題,我以爲沒有孩子也不打緊,但是…”
“我沒想過孩子對於你來說會成爲心上梗着的刺”
“別說了”沙啞着聲線,眼底微酸。
她揪住了男人腰側衣襟,隨後退了出來,努力彎着脣角揚起溫淺笑意,“我剛剛有點情緒失控,說出的話不着邊際也沒有經過大腦,你別放在心上,雲墨”
她微微垂下眼瞼,手撫上肚子,“我想有個寶寶,只屬於你和我,他身體裡流着我們兩的血脈,就算…”
聲線驟然間變得哽咽,“就算我真的比你先走,你也不會太孤獨,這個孩子會代替我陪伴着你”
“顧詩若!”
“你別吼我,我們兩都心知肚明不是嗎?你以爲你刪除掉了我的郵件我就不知道了嗎?瑞士那邊已經讓我回去繼續治療了,我的病很難治好,根本不可能有痊癒的說法不是嗎?”
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動,始終低着頭,“我都清楚的,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手術後還能夠活這麼久,已經是個奇蹟了,我應該知足的,可是我很貪心啊!我不想死…”
她擡起頭的那一瞬間,眼淚滑落,拉着他的衣襬,“我不想死,我真的好怕死,你會救我的對不對?”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不斷收緊,透不過氣來。
“不會死的,誰說你會死?撐過了這麼久,我們還可以撐過更長的時間,不要放棄希望”
不顧及現在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緊緊抱住瘦弱的顧詩若,“不要放棄,你放棄了我也會瘋的”
她知道不能夠自暴自棄,所以她還是來了,積極的接受治療,配合治療。
做了這麼多,還不是想活的時間長一點。
能活多久她不在乎,但是可不可以比現在更長一點?
像是被圍困在一座孤島上,四周都是深海,一旦妄想逃離就會沉沒在海里。
只有她和傅雲墨兩個人,猶如困獸之鬥又在互相取暖。
按照老中醫的話乖乖去藥店抓了藥,傅雲墨又刻意帶着她去了大賣場,按照食補單子買菜。
一路上,顧詩若的情緒都不太高,懨懨的打不起精神。
從市場回去公寓,如果不堵車的話至少也得一個小時,他沒有那麼快就帶着她回去,而是將東西放到了後備箱,帶着她走走逛逛散散心。
顧詩若安靜的被他牽着走,不發一言跟木偶一樣目光渙散空洞。
說來也巧,顧詩若在一家甜品店停了下來,想吃甜筒,傅雲墨卻堅決不同意。
兩個人就在甜品店門口僵持住,按理說這大熱天的要吃冰飲也正常,但是顧詩若的體質不好,剛剛的老中醫也說了要忌嘴,不能夠貪涼更要儘量少吃寒涼刺激性的食物。
僵持不下,傅雲墨板着臉像是在教訓一個任性不聽家長勸告的小孩子,“都說了不能吃,剛剛纔看病出來,現在這麼快就將醫囑拋之腦後了?”
提起這茬,顧詩若多少有點心虛,但是女人天生是不講理的生物,就算是白的也能夠硬掰成黑的。
“就一次有什麼打緊的?徐醫生不也說了是少吃而不睡不能吃,一次兩次的也不會造成什麼很大的影響啊!”
“你在跟我揪語病話裡的漏洞?”
“哪有?我只是說出個事實而已,你自己也在旁邊聽着,徐醫生確實只是說要少吃而不是完全忌嘴”
在無理取鬧方面,女人都是天生的偵探,找到一個小BUG就揪着不放並且據理力爭。
傅雲墨似笑非笑的冷冷看了她一眼,“不聽話?”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顧詩若緩和了態度,可憐兮兮的望着他,軟聲細語,“你看天氣這麼熱,你都拉着我逛了這麼久,你就讓我喝一杯冷飲,好不好嘛?真的是很熱啊!”
她額上沁出了薄薄汗珠,紅脣微微張着,不斷用手扇風,白皙的臉蛋上漸漸攀爬上兩抹淡淡嫣紅,雙眸含春。
倉皇的將視線從她臉上挪開,暗自嘆氣。
確實熱,這股燥熱都能夠令他心火旺盛,邪念更濃。
最終還是他敗下陣來,不願意在大門口跟她僵持着,看她被紫外線曬得紅撲撲的小臉蛋,他也心疼,只能夠應承下來,只允許她進去喝一杯冰飲。
親親熱熱的主動挽住了他的胳膊,將先前的陰霾盡數拋之腦後,點了一杯柳橙汁後,就老實的在一旁等着。
傅雲墨看着點了小甜點,一併端給了顧詩若。
他不愛吃,只是坐在一旁陪着她。
顧詩若一個人也吃的津津有味,他看着覺得好笑,“就那麼好吃?”
平時吃飯的時候,她胃小的跟貓一樣,吃了一點點就說飽了,逼着她吃,她也只能夠勉強吞兩口,一臉的苦相。
現在吃這種甜食又吃的嘖嘖作響,明明就甜膩的要命,她還能夠吃不膩歪。
“女生對甜食可沒有抵抗力”她咬着小勺子微微搖頭,笑得一臉饜足。
“傅太太也說是女生對甜食沒有抵抗力,你還算女生?”
憤憤不平的瞪了他一眼,“怎麼就不算女生了?哦~我懂了”她一邊點頭自顧自的說,“你是在嫌棄我來了,人老珠黃比不得外面年輕的小女生了,對嗎?難道年紀大了就不可以吃甜食了?這種特權到底是誰規劃出來的?”
窗外的斜陽打進來,他清雅矜貴的臉沐浴在刺目令人眩暈的光線中,暈開了層層重影,輪廓也被勾勒的模糊。
脣角漾開的清淺笑意令人心臟狠狠一跳,顧詩若咬着勺子,嘟囔道,“使用美色勾/引人,是犯規的!”
未免也太坑人了點,這個樣子他們要怎麼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公平競爭?只要稍微笑一笑,她就分分鐘能夠被秒殺掉。
汝如妖孽,惑之魅之,令人夜不夢寐,食不下咽。
惆悵的長長嘆了口氣,嫁給了傅雲墨,她耳根子都不能夠清淨,現在都能夠聽到周圍小女生扎堆低低的議論聲。
“傅雲墨,你不要笑了,笑起來真的很醜”
“沒關係,我醜傅太太美”
“……”這樣真的是犯規的對不對?連想無理取鬧的發脾氣都生不起氣來。
“傅太太?”
“嗯?”
見他突然間不說話了,顧詩若疑惑的擡起頭去看他,眼前一暗,脣畔微熱,帶着薄荷的清新氣息充斥在她的五臟六腑之內,他舔掉了她脣上的蛋糕,微微撤開了點,含笑低磁,“不管是年輕還是衰老,在我眼底,你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