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程爸又一次陷入了自我糾結的狀態，看着杯子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又看了我一眼說：“我很嚇人是麼？”
我終於知道柳程反射弧這麼長是跟了誰了。而且他爹這語氣裡的冰渣子一批一批的往來飛，和他老人家比起來柳程簡直就是冰山裡的湯婆子，熱乎的很了！
“不是，我從小就害怕老師……”我低着頭實話實說，場面突然更冷了，我心想着完了，殺場了，過了一會兒就聽他爸笑了兩聲，拿起筷子幫我夾了一塊雞肉在碗裡說：“我不是你的老師，你不用害怕。”
柳程反射弧長也就罷了。來個反射弧更長的，每說完一句話都要反應個五分鐘啊！談話很費勁啊有沒有！我求助的看着柳程，他故意忽視了我的眼神，只是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
我收到了，他說：“有要求就現在說，我保證他不會生氣。”
嗯，他當然能保證。他爸現在已經快接近冰點了，就是再生氣還能冷到哪兒去？
但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也就豁出去了，我將柳程爸爸給我的雞肉咬了一半。狠狠嚼了嚥了壯膽，在他爸也打算吃菜的時候我對着他說了句：“叔叔，您需要找個老伴兒麼？”
柳程剛喝了一口飲料，直接給嗆的一陣咳嗽，我知道已經坐在老虎屁股上了，就是硬着頭皮也得坐下去，大不了捅婁子，讓柳程給我收拾去。
柳程爸夾着一筷子菜，挺驚訝的看着我。五秒鐘之後將菜吃了，嚼完嚥下去之後才慢條斯理的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擦嘴看着我問：“聽小程說，你是做這個工作的。”
好正經的老師語氣，我也就沒有鏡子，不然現在我肯定能看到自己臉色都快綠了。我將老程教給我所有用來忽悠客戶的辦法都想了一遍也沒想出一個針對柳程爸有效的。我喝了一口飲料潤潤喉嚨，對他點點頭，用僅剩的真誠和勇敢對他說：“嗯。因爲最近新開公司了，所以客源方面有些緊缺，知道叔叔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就說了這樣的要求，您別生氣。”
他神色突然就緩和了一些，這點柳程和他一模一樣，凝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緊張，但是一旦鬆懈立刻就能讓你察覺到，我心蹦躂的沒那麼厲害了，柳程輕輕拍拍我的腿，我猜他的意思是我說的還不錯，讓我繼續。
“也不一定就能立刻找到特別合適的，所以我和柳程商量過，想給您也建立個檔案，有合適的就幫您看着點，一直就您自己，我們也不能經常照顧您，覺得挺過意不去的。”我順利將柳程拖下水，我感覺到他拍我的手力度大了一點，這是不爽了，但是我突然就爽了，讓他欺負我！
既然已經被我拖下水了，他不開口也不對，正好站出來圓場道：“嗯，也是我對她要求的，你要不就去試試。”
兒子和父親之間談話的微妙感，兒子還小的時候都是父親教訓他，而當父親的年紀大了之後，也經常會出現兒子反建議父親的時候，我注意看着柳程爸爸的表情，他眉頭微微擰着，不知道在考慮什麼，我希望他是在想李媛的。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下定決心了，看着我說：“行。”
惜字如金的兒子，惜字如金的老爸，這一家人也真是……
接下來吃飯的時候特別安靜，筷子尖碰到盤子邊的聲音都特別明顯，我沒吃幾口就飽了，柳程的父親將夾在餐盤裡的食物都吃完了，剩下的要求服務員打包，其實他的條件根本不需要這樣，但卻讓我想起來以前，他一個人帶着柳程的時候，一定是這樣習慣的。
我又一陣子心酸。說起來一個男人將兒子拉扯了十幾年，沒有再婚，其實也真的不容易。
送他老爸回家，就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看起來還是以前的老房子，他爸下車後很無意的往二樓的窗戶看了一眼，我跟着看過去，發現燈亮着，想到以前的一個故事，不管丈夫多晚回來，總有一盞燈是爲他亮着的。
“你需要什麼資料，我整理好發給柳程，讓他給你。”他爸進樓道之前和我說話，天黑了小區燈光不好，看不到彼此很清晰的表情，他爸說話反而順溜了，他聲音的尾音很好聽，柳程的音調和他也很像，我突然就對他生出幾分親切感。貞向爪血。
我對他說：“我明天將需要的材料表發給他，讓他轉給您。”
“好，你們回去吧，早點休息。”
他先上了樓，我站在樓道口聽着，他開門之後有女人的聲音，很輕柔很淡的對他說了什麼，門關起來之後我一直都沒動，直到柳程將我從身後抱住，才發現我已淚流滿面。
“怎麼了？”柳程現在一看見我哭就緊張，趕緊幫我擦了擦腮邊的淚水，我搖搖頭轉身撲在他懷裡對他說：“柳程，你做的真不好，你爲什麼不幫幫他們呢？”
柳程有一陣子沒說話，直到我已經不再流眼淚了他才很沉靜的對我說：“一開始的時候覺得幫着我父親忘記我母親去接受一個新的女人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我沒想到這一點，突然就後悔剛纔埋怨他的話了，我真是腦子神經都斷完了。
“當我發現李媛確實真的很適合我父親的時候，我再勸他，他已經聽不進去了。”他說到這裡深深嘆了口氣：“我做過一些牴觸她的事，我父親考慮了我的感受，也算是一直不接受她的原因之一。”
我將他抱的很緊，他一下一下輕輕拍着我的後背，過了一會兒問我：“你有多少把握能讓他們在一起？”
我搖搖頭說：“一點兒都沒有。”
這是實話，我不想騙他，李媛那邊都好說，就算她現在已經做好準備離開了，我一樣有自信將她勸回來，可是柳程父親這邊真的太難了，首先隔着輩分我不好插手，其次他的感情太深沉，還摻雜了很多複雜的情感，對於兒子維護的習慣，對於李媛不能負責的愧疚，可能還有很多我想不到的因素，我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求助老程吧。”柳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