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到自己都認爲不能再付出的時候。我垂頭笑着告訴她:“我有時候都在懷疑,柳程到底能不能被我感動,我和他到底能不能有結果?”
馬凌說:“他有沒有改變,你感覺不到麼?”
我點點頭說:“感覺到了,很感動,每一次都很感動。但當他恢復冷靜的時候我就會覺得特別挫敗,那種被反撲的感覺將我分裂成了兩個人。一開始這種挫敗感我能克服,但一旦有了怨言好像就會越積越多,我還沒處可以發泄,我真怕有一天我就真的爆點了。”
“理解你。”馬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的事了。”
我看着她沉默。那份悲傷太沉重,我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她。
“顧潼,我已經醒了。這一次戒毒之後我就會開始新的生活,現在便是我付出到不能再付出的時候了,再給就是這條命了。”她說着將手腕露給我看,兩個手腕上都有細細的疤痕,錯落在一起,深淺不一。
她眼神沒什麼焦點,麻木的說:“其實命我也給過,但是每一次都失敗,我很難承受那種放棄,沒有真正結束生命的勇氣,所以我醒來之後告訴自己,點到爲止,到這裡就可以了。”
我欽佩她的深情,也心疼她的執着。這樣比起來,我好像並沒有爲柳程付出什麼,我如實對她說了,她淡然一笑,搖頭對我說:“你付出的是自己。在愛情中女人往往是最容易不清醒的,這種沉迷比醉酒還要可怕,是任何人任何方式都點不醒的。還記得我曾經告訴你,我神經是醉的,但是人越醉心越清醒的感覺麼?”
我點頭。
“如果實在覺得迷茫,灌醉自己吧,你腦子中最想依附的那個人,最想被他照顧的那個人,找到他,將平日裡不敢對他說的所有話都告訴他,不要像我,想說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我擁抱了她,除了這般給她支持,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馬凌外表看起來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堅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內心到底有多脆弱。柔軟的心佈滿血淋淋的傷口,居然是用疤痕作爲心臟的支撐和保護,每讓我想起就覺得痛苦難忍。可她呈現給外人的,只是一副清高孤傲的不在乎,將很多人都騙了。
“馬凌,你要好好的。”千言萬語,我也只能說出這一句了。她拍拍我的後背對我說:“將來,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是你朋友。”
我和柳程離開的時候,馬凌笑的很恬靜,我真的就想相信,她所言的放下是真的,我告訴柳程,馬凌說決定開始新生活了,我們要祝福她,柳程僅僅是淡淡一笑,我看出他不信。
而就在第二天,柳程接到電話,說馬凌在戒毒所再次自殘,這一次她是抱了必死的心,將左手手腕的筋都挑斷了。
在醫院搶救的時候,我靠在柳程懷裡在門外哭的泣不成聲,另一位蒼老的婦人,馬凌的媽媽坐在我們身邊,只是麻木的看着搶救室的門,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答應我的,付出到不能再付出就要停下了,可她最後還是選擇將命交出去,她食言了。陣亞協劃。
馬凌沒有死,左手卻很可能殘廢,她母親一直陪在她身邊,在病房裡用溫毛巾擦着她蒼白的臉,我能想象柳程所說的馬凌失蹤半年回來不成人樣的時候了。
“這孩子和她爸一樣,認死理,遇到這種死循環,就是沒有辦法的事兒。”馬凌的媽媽說罷拿着毛巾去衛生間,我看到她身影顫巍,只在背過身去的時候纔會抹眼淚。
我窩心的站在病牀邊上自言自語的問她:“馬凌,到底是爲什麼,你不是說好了的?你看到阿姨有多傷心了麼?你怎麼可以這樣。”
馬凌在母親走後睜開眼,我才知道她裝睡裝的如此逼真,她眼角滑落一顆眼淚,嘆了口氣特別微弱的對我說:“這就是愛。”
我無奈的用手捂住了臉。
離開醫院的時候,我接到了霄的電話,我心情太過低落,想將這週末的課程再次推遲,霄卻很堅持的告訴我,若是我再不去,就要取消課程。
一週下來,我和柳程差不多空閒時間都在醫院裡,馬凌清醒後不願意吃東西,醫生怕她患上心理性厭食症,再給她掛營養的同時還要求我們多勸她進食。
我眼睜睜看着她迅速消瘦下去,皮包骨頭的手指,不禁不停的問自己,如果這就是愛,那它是否太過可怕了。
週五的時候,謝佳萱要去醫院探望,馬凌媽媽打電話來告訴我們不用去了,說是馬凌的意思,我很感激她,也決定採納她的建議,向柳程徹底攤牌,我想測試一番,自己到底有多愛他,更想知道那種越醉心越清醒的感覺。這陣子不管是精神還是情感都被蹂躪的太厲害,我也需要一個用酒精麻醉自己的藉口。
柳程不反對我的提議,紅酒,香檳,伏特加,龍舌蘭,百利甜,啤酒,白酒,他擺了一桌子,有的是本來就有的,有的是他專門去買的,他讓我自己選。我本來是想自己去酒吧的,被他拒絕了。他說,若是想喝,他陪着我喝。
我知道,他也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我選了百利甜,但是真到喝的開始噁心想吐,頭昏腦漲的時候,我已經不記得我到底喝了哪些酒。
柳程依舊清醒,只是看着我的目光越來越直白,我坐在他對面,用手託着腦袋免得磕在桌子上,將他倒給我的不管是什麼酒一口塞進嘴裡,然後傻乎乎的樂。
那個腦子中最想依附的,最想被他照顧的那個人,就坐在我面前。酒精能麻痹大腦,卻麻痹不了感情,我耳朵裡迴響着他的名字,一聲一聲的越叫越深情。
“柳程。”我已滿是酒氣的看着他,雖然頭沉重的很厲害,我還是想看着他,就連看着他我都能感動的眼淚狂流,我伸手想抓住他的手,最終還是靠他回握住了我的。我將他的手拉過來狠狠的親了一口,寶貝一樣的抱在懷裡,對他說:“柳程,我特別特別喜歡你,你肯定能感覺到,我到底有多喜歡你。”
他應了一聲,我的心情頓時歡呼雀躍。
“你呢?你喜歡我麼?”我問他,仰頭等着他的答案。他看了我一會兒說:“喜歡。”
我追問:“有多喜歡?像喜歡謝佳萱那樣喜歡麼?是愛,還是喜歡?”
他本來清亮的眼神一黯,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說:“我不愛她,了。”
那個斷續了一會才說出來的“了”,讓我安心,也讓我心涼。他愛過,只是不愛了。可他沒回答,愛還是不愛我。我那一半陰霾的靈魂又開始蠢蠢欲動,嫉妒和羨慕凝結在一起,逼得我快要瘋了。他至少愛過她,可他連愛我都不肯說。
“那你愛我麼?”我固執的擡頭看着他,再次問他,他亦是回望着我,最終沒有開口。
“你喝醉了麼?”我突然就很想笑,笑我自己的可笑。擡手想去碰他的臉,他卻將我扶起來,直接拎去了衛生間,我吐的一塌糊塗,吐到沒什麼可吐。
可我的腦袋特別特別清醒,我終於知道了這種心越來越清醒的感覺。我心裡到處都回響着一句話,他不肯說愛我,他喝沒喝醉都不肯說愛我。
“你真是個沒意思的人,連騙我都不會。”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站起來後特別狠的推了他一把,他沒站穩撞在了門上,很響一聲。我突然就心疼了,撲在他身上問他:“疼不疼,撞在哪兒了。”
他依然冷靜,垂目看着我說:“沒事,還喝麼?”
“不喝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就沒必要喝下去了。”我擺擺手,跌跌撞撞的回了小房間,在他進來之前還有意識的反鎖了門。
他在不停敲門,敲得的我心臟震的難受,我用枕頭捂住頭尖叫,把聲音全部送給了被子。
我趴在牀上,淚流不止,只有牀單知道我是有多悲傷啊,只有枕巾知道我是有多難過啊,我最愛的那個男人,他不愛我,雖然他喜歡我,可是他不愛我。
哭猛了,好像就不想再哭了,我應該嚐嚐眼淚是不是帶着酒精味道的,掀開潮溼一片的被子,我坐起來在黑暗的房間裡聽着門外的腳步聲,柳程用鑰匙開了門,我沒動,靜的像只受傷的動物。
他走到我身邊用手扶着我的頭,讓我靠在他身上,一連三聲嘆息。我任性的望着窗外,今夜有月亮,比平日裡更亮。
“童童,給我一些時間。”他身上也混合着酒香,我將臉埋在他手心裡,悶着頭任性:“男人都喜歡說這句話。”
他沒動,談話又一次變的難以推動,我不想再做話題發起人,我累了,我要任性的等着他說。
許久後他開口道:“我們之前不是很好麼?”
“恩,很好。”我知道,這話是我的自欺欺人。
男人許是真的反應緩慢,不知道女人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便又問:“那保持那樣不好麼?”
“恩,好。”我繼續騙他騙自己。
他感覺到了我的反常,最終說了一句:“可能做了一些讓你難過的事,對不起。”
我的眼淚又滴下來,沾溼了他的手心,我哽着聲音說:“柳程,你不要做讓我承受不了的事情,真的,我本來以爲自己心理強大堅強到什麼都能爲你做,但是我發現這個命題是錯誤的,我愛你越深,心眼就越小,承受能力就越差,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我就是這樣了。”
他不說話。
我擡頭看着他說:“柳程,你不要再見謝佳萱了行麼?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要見她了行麼?”
“好。”他擡手擦了我的眼淚,很鄭重的望着我說:“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