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不僅是田園村的吉祥物,也是最瞭解氣節的。它們這些小精靈比農民還要了解豐收的時間,瞧,在田園村消失了幾個月的麻雀又成羣的遷徙而來。
它們沒能在地上覓得到以前成片的稻穀,還有夾在稻穀堆裡只只碩大的稻蟲。
“嘰嘰——”成羣灰溜溜的麻雀在幾陣秋風吹蕩下便露出光禿禿枝幹的彎如牛軛的龍眼樹上,跳來跳去地叫着,這樣的叫聲也是帶着幾分的落寞。
李山海把收割了五畝水稻才把兩個塑料袋裝滿的稻穀倒在水泥地板上,稻穀也是失去了顏色,以前金黃的顏色現在全換成了黑褐色。
稻蟲屎都沒有一粒,稻蟲的蹤影更是見不到。
深秋的田園村,因缺失水份,以往村裡此時全都是曬着金燦燦的稻穀,此時整個村子裡除了風一吹,揚起厚厚的灰塵外,啥都沒有。
“海哥呀,今天準備喝西北風。”同村的村民看到李山海用木耙把倒成一堆的褐色稻穀攤開又慢慢拉平說。幾隻麻雀在頭頂上翩飛着,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在大片的田野裡除了靜寂還是靜寂,有許多農戶乾脆連割都不割,任由長在田野裡結不出果實的稻穀自生自滅。
李山洞不僅黑夜忙,白天也接着忙。那頭全身黑白的雜交母牛是李山洞的好幫手。
它每天跟着李山洞來到田野,用腳踩着李山洞拔出來的結着碩果累累的黑豆杆,黑豆像個淘氣的小孩,在牛腳的壓迫下,從豆莢裡蹦出來。
“慢點踩。”李山洞看着母牛吃力的樣,寬心地笑着說。母牛對於李山洞這樣的表揚沒有理睬,依然有節奏地踩着腳下的黑豆。
在回家的路上,母牛的背上載着兩大袋圓鼓鼓地黑豆,迎着還沒有太陽的早晨,一步一個腳印回家。
在李山洞的庭院裡,都是黑豆,連家裡的角落也藏着黑豆。成羣的麻雀覓不得稻蟲,相約來到李山洞的庭院裡。
這一次,麻雀沒有像往日那樣,往黑豆里拉屎,而是低頭把個別藏在黑豆裡的狡猾蟲子啄出來。李山洞製作驅趕麻雀的杆子再也派不上用場。
“爹。”一個星期後,李希望踏進李山洞的家門,朝坐在牛棚裡給母牛抓蝨子和對母牛說話的李山洞喊了一聲。
“我沒你這兒子,出去。”李山洞怒瞪着眼睛說。
“你沒我這兒子,我有你這個爹就行了。”李希望嘻皮笑臉地說。“等會兒,你在會議上,要多說李三勇書記的好話……”
咚鏘咚鏘,外面響起鑼鼓喧天,把李希望尚未說完的話打斷了。
“快去換衣服,準備準備,沒時間了。”李希望催促雲裡霧裡的李山洞。
李山洞自從下午起牀後,天熱,身上只穿了一件藍色又有點破舊的坎肩。“換什麼衣服,我哪都不去,更不會說什麼子虛烏有又中聽溜鬚拍馬的話。”
“山洞兄弟呀,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鑼鼓在李山洞的門口停了下來,李三勇滿臉春風地走進來說。“快去換衣服,具體的事項來不及細說,到了你就知道。”
“我不去。”李山洞依舊是那一句話,但語句比上一句還要堅決。
這時羅牛軍和羅牛山從外頭走進來,冷不及防地一個抱頭,一個抱腳,像捆豬似的把李山洞扛在肩膀上就往外走。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李山洞像頭被擡去案板上的豬似的,不停地掙扎着,叫喊着,但他的一切想掙脫的努力想法都是白費的,聲音淹沒在一陣陣巨大的鑼鼓聲中。
血紅的夕陽把整個田園村染成了紅紅的一片,顆粒無收的村民比往年還要閒,他們的身影也被夕陽染成紅紅的一片。
會場設在村委會的大門前,整個會場佈置極其簡單,臺上由三張桌子並排而成,臺下坐着的是全村的村民,當然還有鄰近的兩個村的少部分村民。
李三勇坐在臺上的中間,李山洞被按坐在李三勇的身旁,羅牛伍把早已準備好的一條寫着“勞動能手”幾個字的紅綢子,以一個“又”字的形式掛在李山洞的胸前。
李希望拿着廣播,站在左側說:“會議現在開始,先由李三勇書記發言講話,大家鼓掌歡迎。”
李三勇接過李希望剛纔用來講話的鐵皮喇叭,站了起來,嘴巴對準鐵皮喇叭筒說:“今天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來這裡,真是感激不盡,在這裡我就簡單地說兩句……。”
李三勇簡單的兩句,足足花了一個鐘頭,聽得村民們的耳朵嗡嗡作響。
“爹,待會兒就照着上面寫地念。”李希望附在李山洞的耳邊,大聲地說。
李山洞被按坐在臺上的一把椅子,被臺下村民的嘲笑聲弄得不知怎麼下場好。一聽還要站起來念稿子,覺得丟臉已經丟到家了。
“我不念,要念,你念。”李山洞怒瞪雙眼,瞧着兒子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吼了起來。
李希望一聽,依然是嘻皮笑臉的樣,李三勇說話的聲音一下子停止了,李希望接過小嗽叭說:“我現在是代替種田好把手李山洞講話,他的嗓子有點不適。”
下面是摘錄李希望在會上唸的內容:我是田園村的李山洞,很幸運被推選爲種田的好把手,其實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榮譽,首先得感謝黨,感謝三勇書記領導有方,感謝……
李山洞一聽,他種的黑豆有李三勇的一半功勞,騰地站了起來,想把掛在身上的紅綢子摘條,從而一走了之。
但站在他身後的羅牛山和羅牛軍像鐵面將軍那樣,分別用手穩穩地按住他。
“爲此我在這裡特別要感謝三勇書記,他每天都會在百忙之中,抽時間給我傳授種田、種黑豆的技術,讓我從一名種田外行變成……”
李希望滿口胡言的聲音從喇叭裡飄揚出來,飄進每個人的耳朵。他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李三勇,李三勇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心裡更不是滋味。
臺下的村民有的交頭接耳,有的點手捂住嘴巴,露出一雙因笑而眯着一條縫的眼睛,有的則伸伸懶腰,一副哈欠連天的樣,但這也是極少一部分人,絕大部分人都是耷拉着腦袋,露出一副苦瓜樣。
李山洞不敢直視下面坐着的觀衆,他覺得坐在下面的每一位,都在無聲地嘲笑他,都在悄聲地議論着他,他心裡無時不刻地盼望着會議早點結束。
但很快這樣的時刻就來臨,那羣滿懷希望遷徙而來麻雀不知何時也過來湊熱鬧,一開始,是三三兩兩地飛來,到最後,一撥一撥的來。
村民原本對這樣的會議總是缺乏熱忱度,麻雀一來,便引起村民的最大的興奮度,村民們不再是呈出一副無精打采的樣,而是個個昂首觀望,指指點點。
“如果沒有李三勇書記耐心的栽培和大力的支……”李希望的支字還沒說出口,鐵皮喇叭一下子沒有聲音。
“麻雀。”一位小孩率先站了起來,指了指電線杆上的兩隻麻雀說。
兩隻麻雀用嘴啄着連着喇叭線的電線,羅牛伍扭着身子,脫掉他手中的拖鞋,對準兩隻做壞事的麻雀一扔,這一扔驚起了一羣悠閒看熱鬧的麻雀。
麻雀驚得紛紛四處飛竄,一坨坨熱乎乎的鳥屎從半空中落了下來,落在人們的臉上,身上,頭上。有三坨鳥屎同時落在李三勇的鼻子上,差點滑進鼻子裡。
李希望反應快點,把鐵皮喇叭罩在頭上,避免了這突如其來鳥屎砸。
這一場誇大辭詞的表彰大會就以鳥屎滴在村民的頭上,村民紛紛抱頭逃竄的狼狽方式結束。